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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辛颇好奇紫曲在那新坟上竖的“碑”上刻了些什么字,又明知他定不会说,便故意借着观赏山光为名,一路往那厢靠。
其实紫曲也不记得昨日到底将那女子葬在了何处,是以没留心苏辛的小滑头。待得那新坟遥遥在望,他方一怔,知晓着了苏辛的道儿。而苏辛已快步跑上去,往那木板儿上一看,当时绝倒——只见那上面八个字,奇丑无比,道是:“此乃美女喜着黄裳”……
一路上,苏辛大赞紫曲怜香惜玉,有诗人之怀,赞得紫曲面色绯红,双拳紧握,险些便要背信弃义、违诺而去。苏辛只好将些别的话题胡乱混过。她道:“那姻缘洞,是怎生个所在?为何外围会有林障?”
紫曲见终于可免于难堪,方始正经道:“此洞具体起自何时,已是没人能说得清,据说前朝时便已在了。只是那时无几人知晓。本朝时,一对江湖上有门派宿怨的男女,不知为何打斗到彼处,那女子战败落入洞去,男子伸手欲救,不想竟双双坠入洞底。后来,不知怎的,二人意乱情迷,忽地生出许多情愫,许是天意,竟做了夫妻。事后二人均觉得愧对师门,假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却不料各自情根深种,装作陌路,只是徒增伤恨,终是两厢郁郁,女子后来憔悴以终,男子闻之后自刎殉情。二人的师门后来得知此情,将二人合葬,此事也被越传越神,都道此洞为神仙所置,不论身份情仇,只捏合有缘之人,一时盛名远扬。”
苏辛皱眉,只觉其中颇有蹊跷,好端端的,怎就“意乱情迷”了呢?她不觉想到当日,脸上现了些微红晕,倒也无再细问的兴致。
紫曲倒是忍不住问道:“你一人为何执意要去那姻缘洞?”
苏辛摇了摇头,看了他一眼,张口欲言,又不知该如何说,终是叹道:“我自有道理。”
紫曲对其他人的事本也不十分关心,闻言一耸肩,也不再追问。
又走了好一阵,苏辛虽累,却从未开口。经了几户人家,终于看到那一大片林子。林外天朗气清,林中却似笼了一层黑蒙蒙的暗纱,令人望而却步。
“捂好口鼻。”紫曲递过来一块方巾。苏辛掂在手中,只觉甚是甸手,她又望了一眼那林子,依言将方巾围严。紫曲见她准备好了,也不搭话,直接自背后上前将她打横抱起,脚下一使力,二人便已腾空而起。
眼见着二人没入林子,旷野中方跃出一个人来,叹了一声,回身跃去。
苏辛似在梦里,不一时落了地,方觉头晕欲呕。
紫曲长出了一口气,也不管脏不脏,席地便坐,叹道:“没想到你还挺沉。”
苏辛面上一红,也觉站不住,坐了下来方道:“那是什么瘴气?怎的这么令人胸闷欲呕?”
紫曲摇头,“云莱山上那老头儿琢磨了一辈子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我们何必枉操此心?”
又歇了一时,紫曲腹中已饥,起身道:“这便告辞了。”
苏辛抬头,见他说着便去,忙拽住他衣袖,“你好歹先送我下了这洞去,总不能让我这半点功夫不会之人干跳下去吧?”
紫曲大惊,“啥?”
苏辛被他吼得一愣,还未开言,那紫曲已挣命般欲甩脱了她赶紧逃去。
苏辛百思不得其解,死命拖住,就差往他腿上咬了,“将我送下去你再上来又不会费太多时间,你这么去了,若我出了什么事你一辈子都当不得好人。”
紫曲使劲掰她紧箍着他的手,“我本也没想过当什么好人,送你过来已是仁至义尽,欲我随你入那姻缘洞,万万不能。”
苏辛总算明白他在害怕什么了,不禁嘴角动动,由心底里鄙视道:“放心,姑娘我看不上你!”
紫曲哪里肯听,见挣不脱她,索性揪住她的领子便将她拎了起来。还未待苏辛惊呼,已是被他给抛了开去,正落入那姻缘洞口,苏辛大叫一声,恨道:“我若为鬼,定让你日后再遇不见一个美女,孤单终老!”
紫曲一顿,面上扭曲复扭曲,终是咬了咬牙,手往腰间一抽,抽下腰带,向那洞中抛去,正缠住苏辛一侧手臂,一拉一送间,苏辛只觉一股劲风推送着她,稳稳落地。
那紫曲也不管那腰带了,自认晦气地跃林而去。
苏辛瞪瞪落在地上的腰带,跳上去使劲踩了踩。
却说本是苦中作乐、忙里偷闲欲散散心的晋蘅,万料不到又遇上了苏辛。本想舒心,竟又成了揪心。他此时坐在书房案后,却不知已神飘何处。
叶莱硬着头皮秉道:“苏姑娘已与紫曲同往姻缘洞。”
晋蘅这才看向他,叶莱不敢与之对视,忙垂了头。
“今日景湖肃清,是你放他二人进来的?”
叶莱流了两行汗,不知如何应对。
“罢了,下去吧。”
“是。”叶莱躬身而退,心中也是捏了把汗。
苏辛将包袱中的干粮吃上了一块,开始打量这洞中的古怪。左右一圈石壁凉丝丝的,也没甚特殊,白日看来,也就是个普通的地洞罢了。可苏辛分明记得那日来时感觉有异,难道当真要男女二人同入方显出不同来?苏辛摇了摇头,这想法何止荒诞。
她东敲敲,西拍拍,转了一圈又一圈,努力回想当日是从哪个方向进来的。转了一时,也无丝毫头绪,慢慢靠着石壁坐了下来,垂眼一瞧,正看见一团物事缩在手边。她心里一震,颤颤地捡起,正是当日她所着的睡裙。那睡裙已破损不堪,近三月无人理会,自是尘土满积,看上去像个古物,颇为苍凉。
苏辛别过眼去,不忍再看,却恍然间见到不远处石壁底部似是有个洞。她过去细瞧,那小洞大约女子皓腕粗细,也无甚特别。她拍了拍周遭石壁,也不见有何蹊跷,只能软坐在那里,心想,或许晚上那时空之门才会隐然开启吧。
人若是有了心事,便会觉着天长日远,甚是难熬。晋蘅在书房中坐着,尽量宁心静神,却不觉间愈加烦乱,终是毫无征兆地立起身,整个紫檀书案霍地坍了个粉碎。
☆、第六十七章 厮缠
夕阳日暮,洞中的温度渐渐低了下来。苏辛不知是何时靠着石壁睡着的;此时已被冻醒。她打了个喷嚏;迷迷糊糊地仰头望望悬在洞口的那一小方天空,但见几缕红霞;如谁腾飞而过时甩丢下的舞袖飘带。
苏辛抱着肩双手在臂上搓了搓;想减少些寒意。她忽然感到了一种莫名凄凉的孤独,许是这静寂又闭塞的环境所致。估计此刻方圆五里内再无他人。
苏辛扶着石壁起身;暗悔自己未带火折。捡出些馒头之类仔细吃了,她又仔细略拈了几块老伯特意准备的炸饼;在小盒中的酱料里蘸了;小心放入口中;再晃晃那一大壶清水;有些不舍之意。她暗想;这些东西勉强是依七日的量准备的,应该够了吧?
她实在笃定,时空门这种东西,一旦违天逆地地形成了,是断不会短期便消亡的,怎么也要在那里呆上个三五七载,直到环境因素内里发生了改变,消亡方罢。此皆乃苏辛在她师父的破旧笔记上所见,可见她师父当真是交游“甚广”,所知“浩繁”……当然,以其师的疯癫属性,其所交之友,自然也正常不到哪儿去……
哎,或许运气好的话,今晚便能回去呢?想着,苏辛又开始兢兢业业地左拍右打……转了几圈,终是无果,她琢磨着如此也不是正法儿,灵机一动,将身上腰带解下往地上涂了些黑灰,趁着天光仍亮,将所拍打检查过的地方俱抹上痕迹,重又走了一遍。
她安慰自己,尽管目前一无所获,至少排除了一些不可能的所在,也算距成功之处接近了许多。
饶是如此,苏辛仍旧不可避免地有些沮丧。她隐隐有些害怕。且不说这些食物能不能挺得过七日,若是七日后她依旧没有探出那门的所在之地却当如何?
苏辛猛地抬头,天黑夜升。她忘了一件事,一件大事。初时,老伯一家乃是凡夫平民,自然经不起外头那林子的折腾,是以她也未提,只当听天由命,与其在这几无一人相识的陌生境地里独自含悲带怯,不若一搏,重返属于她的真实世界。
可后来遇到紫曲就不同了。紫曲既是来去自由,苏辛很是想拜托他七日后来瞅一眼自己!事实上,苏辛几乎以为自己说过了,大概是这念头太过直切热烈……
可历史不相信假设。
苏辛愈发地埋怨起紫曲来,若不是他撞鬼似的不肯送自己下来,岂会害她来不及想起?苏辛又抬头看看渐渐明亮的繁星,希望紫曲能有些正常人的良心,能回过味儿来,知道将一个女孩子独自丢在荒山野岭的行径,猪狗不如。
可问题是,如此“良知”,晋蘅有,紫曲没有,这便是人与人的不同。
苏辛出神,当刚进恒王府时,她好像就让晋蘅送她回来过,事后百般重申,似是也定过七日之约。只是那时,晋蘅不允,而此时,他已不知。
也不知出神了多久,周遭温度越来越低,这山间的夜寒,着实让人生受。尤其当一个人内心便隐隐透着孤寒的时候。
苏辛甩了甩头,只觉有丝浑噩忽然而起。不一时,一股香气袅然升起,苏辛初是一震,旋即觉着不好,仔细嗅之,竟有三分熟悉。她蓦地强打起精神,乖乖,当初就是这股味道害她无端端被人占了便宜!
趁着还算清醒,苏辛不敢大意,只觉此股香气不会无端而生,急急仔细搜寻,却是未果。正像那时空之门,仔细寻之,反而难得。她疲累地坐了下来,手无力地随意在地上一划,正碰到那破败不堪的睡袍。她就势捡起,一瞥眼间发现那日间发见的小洞好似弥漫了一层薄雾。
苏辛一怔,恍然明白了些,凑上去一看,果然浓香扑鼻。她迅疾用衣袖捂住了口鼻,情急之下将那睡裙堵在洞口,一时顿然清省。
苏辛长出了口气,原来这洞中蹊跷,皆出自这误人的小洞,竟有媚香从中而出,也是奇事。但为何白日却无呢?难道是因夜间温度骤降?这倒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