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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太医,你们先退下。”宫女们只有遵从地撤到门外。
前一刻还在蹙眉的薛贵妃嘴角漾出笑涡,热络地拉住段颖川晃一晃:“我听说了。皇帝命你医治太子,若需帮忙尽管找我。”段颖川不知该做何反应,她才注意到两人年纪相仿,薛贵妃稚气得像个天真少女。
段颖川的沉默,证实了薛叶儿的担忧。她微微蹙眉:“我天天都在提心吊胆。如果你有事,我该怎么保下你?”
薛叶儿认真注视段颖川,握紧她的手:“我不问你如何淌入这水深火热之地。只要他还在那个高位,你又能如何?”
这年头,没点秘密或者深仇大恨,都不好意思做主角。段颖川隐约想起入宫的目的并不单纯。依照巨巨此间最爱狗血的个性,还是不要太指望收获正常的身世了……
段颖川吓得连药箱都扔了,她慢慢挣脱薛叶儿的手:“我自有分寸。”纸窗骤然闪过一道刺眼白光,“轰隆——”雷声大作,响遍天地。
“啊!”薛叶儿自小最惧打雷,她慌张地闭眼,手帕悠悠飘落在地。飞奔进来的大宫女与段颖川错身而过,她合住薛叶儿的耳轻声安慰道:“娘娘别怕。”薛叶儿不解地凝视快步走至门前的段颖川。
天空乌云密布,雷鸣闪电交替,瓢泼大雨侵袭池塘,无情打翻花与叶。飞进屋檐下的雨水尽数溅到段颖川面上:“不好。”蔺星轩还呆在假山后,要傻等在那,不懂得避雨怎么办?段颖川扶住门边,忽然回头问:“有伞么?”大风刮起她额前的发,照亮那双焦急的眼。
儿时,每在雷雨天捂住她的耳,一本正经地守护薛叶儿的小女孩。不知觉渐行渐远,成为了回不来的影子。薛叶儿呆呆地指使宫女:“去,拿把伞给段太医。”
油纸伞一撑开,段颖川拔腿就往外跑,布鞋踩在地面上的水飞溅。薛叶儿抬手连声唤:“你要去哪啊?”声音淹没在如鼓震天的巨响中。
斜来的雨水撞在油黄纸伞上,风吹乱段颖川的打湿的衣角。青石板路汇聚而来的水流,她直直趟过,鞋子浸在了水中,段颖川几乎看不清眼前的路。穿过拱门跑至转角,挂在她脸上的水滴滑落。大树枝头伴着风雨摇摆,各色花瓣掉在地面四处流淌,陷在雨帘雾气里的假山风文不动。
拨开横在假山前的断树枝,段颖川踏进泥泞的草丛,直接绕到之前蔺星轩呆的地方,空无一人。段颖川抹去脸上的水,笑了笑:“还好没太傻。倒是小瞧你了。”身后传来小心翼翼的疑问:“段太医,是你吗?”
段颖川回头,淡黄的桂花零碎地缀满一地,树下的蔺星轩站起,雨水顺着他尽湿的墨发流淌。蔺星轩双眼明亮如星地笑道:“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是别人呢。”段颖川跑向蔺星轩举伞一同遮住两人。蔺星轩一身狼狈却还在笑,段颖川看着就来气:“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不知道躲?”
雷声骤然打响,蔺星轩慌张抱住段颖川,埋头在她的肩微微发抖:“段太医,我好怕。”这种小孩子求抱抱的感觉,段颖川反而说不出责怪的话。她轻拍蔺星轩的背:“好了好了,别怕。我不是来找殿下了么。”手上触及薄衣是湿的,段颖川不禁有点担忧:“我们快回去。”
蔺星轩低低地应了一声,立在原地不肯动:“我等了你好久。”声音闷闷的。段颖川轻轻推开他保证道:“以后不会了。殿下也要答应我,以后务必以自己的安危为先。”蔺星轩眉开眼笑地点头。段颖川拉着蔺星轩的手握住伞杆,两人一起往回路走。惊人的雷声渐消,雨也减了势,化作柔弱无风的细丝。
一回到梓然宫,轻水迎了出来。她瞧见蔺星轩吓得不轻:“呀!段太医,殿下怎么弄得这模样?”轻水找来布为蔺星轩擦头,只听他笑道:“今日好不一样。真有趣。”轻水并不作声,扶着蔺星轩进房,她一边对段颖川道:“小榕子出去找你们了。”她有些嗔怪,“你怎能擅自带殿下出去?”
“放心,没被发现。”段颖川收下伞,想了想道:“让殿下沐浴一番,换一身衣裳,发要擦干。再熬碗姜汤喝下。”轻水一跺脚:“倒急忘了,奴婢就去热水。”她丢给段颖川沐巾,转身小碎步去了厨房。段颖川顺手擦擦脸,一回眸,蔺星轩正望着她。段颖川叹气,默念道:我乃堂堂御医。
“呐,你自己来。”沐巾递给蔺星轩,他好奇地接过。左思右想,蔺星轩用长长的沐巾盖住自己,堪堪露出脸庞,笑道:“这样?”段颖川扑哧一笑:“好像小公主哦。”
跟着傻笑的蔺星轩忽然眯上眼,张口对着段颖川就是一声:“阿嚏——”蔺星轩懵懵地看着她,还弄不清发生了什么,又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段颖川拽来沐巾的一角,生无可恋地抹干净脸。
轻水轻松地抱起大浴桶,稳稳当当地进门放下。木桶里热腾腾的水冒着袅袅白烟。段颖川目瞪口呆:是开启‘力大无穷’的外挂吗?轻水迅速搬来一道屏风,捡出几件干净衣服:“段太医,厨房盛好了姜汤,你先去喝。”
段颖川甘拜下风地点头,蔺星轩熟稔跟屏风打招呼:“又见到你了。阿…阿嚏——”轻水顿时着急,殿下要是受了风寒可遭了。她推着蔺星轩去沐浴,蔺星轩只顾对段颖川笑。
房门关上,里面蔺星轩控制不住的“啊切”声,段颖川碰碰鼻子。“听说风寒也能致命。”她摸下巴,“不然,找老太医看看?”
太医院
“不行!老夫难当次重任。”胡子发白的傅太医态度坚决,依旧抖着手刺木头人的穴位。段颖川好言求道:“傅太医妙手仁心,小小风寒不在话下。”
傅太医转了个身,段颖川誓不罢休地绕到他面前,活脱脱又一个小榕子。“太子殿下身体由你关照,老夫怎能插手?”傅太医抚一抚胡子,“除非老夫每次出诊,你都要随叫随到,跟在老夫身后。”
“好!”段颖川一口应下,傅太医满意地点头。吉祥物在手,老命保住了!
骤雨初歇,残阳西下,梓然宫中。
蔺星轩裹在被窝里,小声打着喷嚏,泪眼迷蒙。他手腕系的红线微微发晃,线的另一头傅太医抖着手,认真闭目悬丝诊脉。段颖川仔细观察悬在空中跳舞的红线,犹豫地开口:“傅太医,如何?”
傅太医放下线,淡然摇头:“无碍。开副药就好。”“我不喝药。”蔺星轩小小的抗议,嗓音有点含糊。傅太医脸上的皱纹都抖了起来:“段太医,老夫先回了。”他捧着药箱就开溜了。
段颖川追上去:“诶,药还没开呢!”“哝,”傅太医扔给她三袋药包,“一日三次。”他抖着小腿飞奔而走。
天暗得很快,小榕子照看熬药,轻水做晚饭。包着被子的蔺星轩可怜兮兮地望着她,段颖川叹气:“好好好,陪你。”蔺星轩眼睛一亮,他悄悄领段颖川到院子后头。
一地草丛挂着滴滴水珠,在月光下晶莹剔透。无声无息,点点荧光轻盈飞出,微弱而美好,仿若置身于缓缓流淌的星河。“好漂亮啊!”段颖川情不自禁放低声音,却不敢触碰绽放的光芒。
蔺星轩在两人之间轻轻伸出手,一只萤火虫轻轻降落在他的指尖,一明一暗地闪烁荧光。段颖川的目光落在蔺星轩脸上,他低头注视萤火虫轻轻地笑,那是一种让她忍不住守护的纯真。
☆、微臣给您把把脉
昨夜细雨朦胧流连,清晨的土地泥泞。枝头上的小麻雀啄梳身上的微湿的羽毛,清爽的秋风缓缓扫散落石桌上的黄叶。
段颖川将药箱的工具一字排开,目光诚恳而专业:“殿下,微臣有三大法宝治疗幻听症。”她的胸前端正的缝着的白底的红十字和“首席御医”。
一早上撒娇无果,在轻水铁面无私的监督下,蔺星轩皱眉咽下最后一口苦药。他含一杯温水吐出,散去口中苦味。三包药全数喝完,他终于解脱了,才有心思问道:“幻听症?”
“是的。”身为御医的段颖川摸着下巴就开始科普,“人听到声音的过程。首先要有声源,”她敲小木棍在石桌上发出“咚咚”声。
“其次经过传入耳中的路径,变成信号传达到我们的大脑。”段颖川指指自己的耳朵和大脑,“最终,我们就“听到”了。三者缺一不可。”
小榕子背对他们站立笔直,他的耳朵堵上了特制的塞子。段颖川信心满满显摆自己鼓捣一晚的成就。她轻轻走到小榕子身后,双手合拢成喇叭状喊道:“皇上驾到——”
“咳咳…”蔺星轩惊得松手掉了漱口杯,轻水直接俯首跪到地上,小榕子浑然不觉地一动不动。麻雀啾啾地叫,蔺星轩急促的咳嗽仿若是互相呼应的鼓点。轻水抬头,一片冷场中,院子里依旧只有他们四人。
轻水抚去膝上的灰尘,熟练拍拍蔺星轩的背,咳嗽才和缓下来,蔺星轩水汪汪的眼满是生理性的泪。轻水如家长看不懂事小屁孩的无奈目光:“段太医……”
玩笑开大发了。当今皇帝已经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步了吗?段颖川干笑两声,摘下小榕子的耳塞,示意他的任务完成。小榕子发现,现场气氛诡异得让他摸不着头脑。
蔺星轩注意力转得很快,好奇地拣出石桌上的耳塞把玩,笑问:“这样就听不见了吗?”段颖川期待的小眼神:“殿下试一试?”
蔺星轩尝试着也给自己戴上,手上却有点笨拙,塞子滑稽地捏成了球。段颖川看不下去,上前为他摆好姿势,两边耳塞轻柔不失力道地装入。她满意地笑笑:“殿下可还听得见?”蔺星轩只见段颖川的唇在张合,他通透如白玉的耳朵微微一动,半点声音不曾入耳。
“你说什么?”蔺星轩晃晃脑袋,自己发出的声音在脑子里回荡,跟以前完全不同的感受。段颖川双手特意重重一拍,蔺星轩拿出耳塞,惊喜地笑道:“方才真的听不见了。如此有趣!”
“可殿下的耳朵怎能一直堵着?”轻水担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