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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一会儿,一批医官进了寝殿,他们现在似乎已经习惯给我看起病来集体出动,这样万一刘禅生气,也不会把他们都罚了。
他们一个个诊断过后,在一起嗡嗡嗡地讨论,我听得不清楚,只听到几个类似于“魂不附体”,“回天乏力”之类的词。
魂不附体?和我现在的情况倒挺像的,应该是中枢神经还活跃着,但机体不够强壮,所以我才会这样,只听得到却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兮儿,兮儿。”不一会儿传来刘禅的声音。他急急忙忙跑进来,坐到我身边就问医官:“到底怎么回事?”
医官里面一片小声地在议论,最后董医官踏出来说:“陛下,兮姑娘身体太弱,魂已难附……”
“你说什么!”听的出来,刘禅很生气。
董医官又俯低了一点,“陛下……臣等,无能。但兮姑娘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陛下……还望节哀。”
刘禅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你再说一遍!”我能感觉到他的怒气满溢。
所佑的医官都噗通噗通齐齐跪下来,异口同声道:“请陛下节哀——”
“滚!都给朕滚!”他怒道。随着他话音落下,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那些医官赶紧逃也似的夺门而去。
刘禅又坐了下来,把我的上半身轻轻托起,抱到怀里,在我耳边说:“兮儿,别去听他们胡说,你会好起来的。”
我暗暗叹息了一声,想对他说,还是听医官的话吧,但我还是没法开口,我甚至连动一下眼球的能力都没有。
他就这样一直抱着我,刘永来劝他,他也不听,只是让他离开,我听到刘永重重地叹了口气,踏重步离去。
我如同困在自己的躯壳里面,无法逃离,却也无法动弹。我的意识维持了多少时间,我并不清楚,只知道听到四更天的打更声后不久,我突然醒了过来。
他依旧抱着我,横卧在床上,双目闭着,但并没有熟睡,我只是稍稍一动,他就醒了过来。
“兮儿?”他睁开眼看着我。
我勉强对他挤出一个笑容,“阿斗。”这是我第二次叫他“阿斗”,却每次一都是在相似的情况之下。
他浑身一震,眼中似有泪意。
“阿斗,答应我一件事好么?”我抬起头,带着乞求似的表情看着他。
“你说。”他声带哽咽。
“我死之后,把我葬在城外诸葛氏的墓园之中,好么?我还想,陪陪我哥。”
他开始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好,朕答应你。”
“还……还有,”我觉得身上的力气一丝一缕地被抽走,要继续说话也变得困难,我强撑着,气息微弱地说,“我娘和我弟弟,拜托了。我弟弟还小,不懂事,要是以后有不对的地方,还要你包容。我娘,年纪大了,不要,让她,太伤心了。”我已经难以连贯起一句话来。
“好,好,朕都答应你。”他吻着我的额头,泪却顺着流了下来。
我用尽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抬起手,去抹他的眼泪,“你也,不要,太难过……”我努力地笑,“阿斗……对……对不起。”
最后一丝力气也从身体里面抽走,我感到自己的指尖划过他的脸颊,一切归于黑暗之前,我听到他失声叫了一句:“兮儿!”
☆、金蝉脱壳
有清冷的空气沁入肺里,清爽的感觉很快传到四肢百骸。
这种感觉,久违了。
我慢慢恢复了听力,那种好像困在自己躯壳中的感觉又回来了。
“敏敏,敏敏,你快些醒过来吧,已经第八天了。”是赵统的声音,“董医官说七天就该醒过来的,可是现在已经八天了……”
“灵兮还是没醒么?”传来姜维的声音,他似乎是走近了我的床,“董医官说这个药极其伤身,虽然他已经把时间拖到最长,以求对身体的伤害最小,但是……没想到灵兮还是经受不起。”
“早知道要她这样,我宁可闯到宫里把她截出来。”赵统语气懊悔。
“你把我皇兄当作是吃素的吧?”刘永就站在姜维身旁,“虎贲军的实力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就算身手不错,带着个人可能逃得出来吗?”他丝毫无平日的嘻皮笑脸,听上去非常理智,“再说了,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灵兮想得没错,你们一走了之,你们的家人怎么办?”
赵统没有反驳,只是用手轻轻地抚着我鬓角的碎发,“敏敏,醒过来吧。”
“对了,问你一个问题。”刘永说,“你为什么叫她敏敏?”
赵统似乎笑了笑,“这个……只有我们知道了。”
刘永“切”了一声表示不削,“我说你小子胆子也真够大的,敢和皇帝抢女人。还让你抢赢了!”
“赢了么?”我听到赵统低低地自问了一句,那语气说不出的悲切。
屋内有一时的沉寂。过了一会儿,姜维开口说:“这次还要多谢甘陵王爷相助,若非王爷在其中联络互通,此事也难以成功。”
“不用客气。”刘永不在乎地说,“我可不是为了你们,我是怕皇兄沉迷女色,为社稷之故才帮你们。”他兀自笑了笑,可能觉得自己这话怎么听上去都像借口。接着他顿了顿,轻叹一声,“不过,看到皇兄的样子。我不知道到底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听到刘禅的名字我心里还是一紧,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他以为我死了,应该不会好受吧?不过也就是一时而已,想来一个国家事情那么多,虽然现在有蒋琬一手打理,但他毕竟不似我爹,什么东西都一把抓,有些事情还是要刘禅自己留意。很快他就会忘了我的。
我现在也许更应该担心自己。要怎么才能醒过来,这已经是第八天了么?
“你服下解药之后,理应在七天之内就会醒来,但你体质孱弱,若是未在那期限内醒来,会很危险,若是……若是十日内醒不过来,性命不保。”董医官的声音还记忆犹新。
当时我跪着求董医官,我说我知道宫中有秘药,可以让人呈现脉搏几乎停止的假死状态,其实那本是一些妃嫔弱病邀宠的伎俩,少剂量服用没有太大害处,就是身如烟柳,惹人怜爱。但那本就是几味□□调制而成,要达到假死状态,剂量是很惊人的,副作用也是很可怕的,所以一开始董医官并没有答应我。
但在我再三的乞求下,他终于应允,但是提出条件,就是我必须恢复到一定程度,他才能用药,不然那无异于杀了我。
于是我很努力地好起来,就是为了能“死”一次。
当我终于达到可以服药的体质,计划也开始施行。但是直到我服药一周之后我才把这件事告诉了赵统,我知道,如果他事先知道,是绝对不会让我冒这个险的。对于药的副作用,我也只透露了一半,但即使这样,连姜维在内,都不同意我这么做。
只不过,我已经做了,覆水难收。
董医官把药的剂量在允许范围内做了调整,所以才用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才让药效发挥到预定的效果。在预定“归天”日期之前五日,赵统按计划出城,一方面我之后会葬在城外,一方面也是为了更好地布置之后的事情。
而董医官在我死之后,也会向刘禅引咎辞职,本来他想去东吴躲避,但我劝他去北魏,既然之后司马一氏将灭蜀吞吴,又何必让后代多受颠沛流离之苦。
我死后第三天,刘禅将我入殓出殡,按我的遗愿葬入诸葛祖墓之中。他前脚刚走,赵统、姜维和刘永就把我挖了出来,并重新整理好填土,力求不留痕迹。
原本刘永并不在我的计划之内,我不可能把事情托付给刘禅的弟弟,而且还是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他之所以会加入,纯属机缘巧合。
董医官让我开始服药的前七天,我的状况一度非常糟糕,董医官差点就停药。原本气色已经恢复到不错,一下子又变成气若游丝、生死难料的样子,刘禅因此在我这里一连呆了几天,几乎就没有跨出过凤梧阁,于是刘永来了。
他是奉太后之命来的,至少他是这么说的。说是太后想看看,我这个“狐媚子”又在如何媚上,以致皇帝不思政事。
只不过他一进门就说:“我来看看皇嫂。”气得我差点没背过气去。
那个时候他已经派人查出了我是谁,但并没有告诉其他人,甚至刘禅都不知道他已经知情。
在刘禅面前,他一口一个“皇嫂”,把刘禅哄得很开心,刘禅不在时,他就“诸葛”“灵兮”“兮儿”随便叫,甚至有一次还直接叫我“诸——儿”,让我时常有想提刀解决了他的冲动——如果我提得动的话。
开始的那段时间里面,董医官要时刻守着我,所以要留在宫中,姜维之前被我说走,即使他还会再来,看到刘禅在也无法接近我,而我需要的是把信送给赵统。
本来我还在为这件事伤脑筋,一天刘禅和朝臣议政暂时离开时,刘永突然带了侍卫进来,见到董医官就让人把他抓起来。
董医官被押着跪在地上,莫名地问究竟所犯何罪。刘永拿出一张纸在他面前抖了抖,问,“这可是你所开药方?”
董医官也知道事情不妙,脸色瞬间煞白,虽然一言不发,但等于间接承认了下来。
刘永一改往日嘻皮笑脸的样子,冷冷地说:“灵兮病成这样,你竟然敢开这张药方,简直是谋害人命,来人!”说着就要把人拉下去问斩。
“住手!”我几乎是从床上滚下来的。一样跪到他面前,“这药方是我让董医官开的。”事实的确如此,让亲友给自己背黑锅,这样的事情我做不出来。
“你?”刘永疑惑不解,“你怎么可能?灵兮,你不要瞎承认,你知道这是什么药吗?”
“灵兮也略通岐黄之术,自是知晓。”我抬头,对他慘笑了一下。
他一怔,神色莫辨地看着我,片刻之后,他吩咐左右的人:“放了他,你们都退下去。”他的语气平和了许多,接着他又看看小青,“你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