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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们纷纷叩头起来:“公主息怒。”
人人都不敢真的滚出去。只因为,如果她们滚出去,广玉公主必定会喊:“人都死哪里去了?”等她们进来,等待她们的是更狠的打骂责罚。
“禀公主,陈夫人到了。”就在这时,一名婢女进来回禀道。
广玉公主闻言,眼中戾气微消:“请进来。”
婢女口中的陈夫人,是英国公府三房的夫人,也就是广玉公主的母妃,静妃的庶妹。广玉公主见了她,私下里叫一声姨母也是叫得的。只不过,广玉公主自恃身份尊贵,从没给过她这个脸。
婢女福身应声,下去通传。
不多时,一阵轻浅有序的脚步声近了。一只戴着尖尖指套的手,打开珠链,走了进来。身量并不高,也不是凹凸有致的身材,竟是小小的、瘦瘦的,偏又穿了一身大红衣裳,脑袋上插满珠翠,仿佛生怕别人瞧不出来她身份贵重。
瞧见床上的人儿,陈夫人惊呼一声:“玉儿!”快步上前,来到床前,眼睛里已经含了怒意与心痛:“玉儿,我听闻你被人害了,怎会如此?那歹人可曾逮着?”
“没有!”广玉公主拧眉说道,撕着被单,声音透着狠戾:“若给本公主知道是谁,必扒他皮,抽他筋,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陈夫人生着一张扁平的脸,五官皆不出众,顶多算的上清秀,被浓浓的妆容一描,竟看不出来原本面目,更觉她说话表情夸张而不真实。听了广玉公主的话,立刻附和道:“说得是!竟敢如此冲撞公主,是谁给的他天大的胆子?绝不能轻饶!”
说着,看着广玉公主被疼痛折磨得眼角底下乌青一片,满脸戾气掩不住的倦容,又不由得掩面哭泣起来:“玉儿呀,你受苦了!”
不多时,就把一张脸哭花了。广玉公主本来就烦,见得她做作,更加烦厌了:“哭什么?本公主还没死呢!”
“是姨母失态了。”虽然从没被广玉公主叫过姨母,然而陈夫人却始终以“姨母”自居。她止了哭声,却没放下袖子,而是起身说道:“带我去洗把脸。我哭成这样,实在无颜面见公主。”
广玉公主没耐心地拧眉挥手:“去吧。”
陈夫人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这回是顶着一张素颜回来的。失去了浓浓描绘的妆容,陈夫人本来的平庸五官,便完全显露出来。稀疏的眉毛,微微吊起的眼梢,并不挺拔的肉鼻子,若非保养良好,拥有尚算白皙细嫩的皮肤,甚至比不上村姑来得漂亮。
“玉儿啊,我听下人说,你母妃还没有来看过你?”陈夫人细声细气地问道。
广玉公主不耐烦地拧起眉头,同时冷笑一声,眼梢吊了起来:“她?只怕我死了也不肯来看一眼的。”
这一拧眉,一吊眼梢,竟与陈夫人的神态,像个五分。
说起来,广玉公主的母妃,静妃长了一副漆黑细眉,双眸清亮,五官精致,乃是一等一的美人。否则,也不会被选为宫妃,又隆宠多年。偏偏,生下一女,却是五官平庸,姿色寡淡,竟有四五分像一直不睦的庶妹。故此,静妃一直不很高兴。
后来,广玉公主渐渐长大,性子跋扈,心胸狭窄,丁点儿天家公主的气度涵养都没有,愈发叫静妃不喜。又看见广玉公主和庶妹来往亲近,更加不爱搭理。渐渐迷上了佛理,愈发深居简出了,对这个亲生女儿,常年不闻不问。
广玉公主初时十分委屈,后来也赌气不去想她,只跟着陈夫人胡耍。陈夫人对她倒是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想着她。唯独只做了一件事,让广玉公主深恶痛绝,那就是把云诗送到她身边做婢女。
就为了这件事,不论陈夫人对她多好,她再没对陈夫人露出过半分好脸色。听到陈夫人提起静妃,更加心情烦躁:“你来干什么?就是给我添堵的吗?”
“玉儿可不能如此想姨母,姨母听了,心里好难受的。”陈夫人捧着心口说道,“姨母就是怕你想不开,心里难受,特意来陪你的。”
广玉公主冷哼一声:“心意我领了。你回去吧。”
不由分说,下令撵人。
陈夫人不得不起身,告辞了。
“人都死哪里去了?都给本公主滚进来!”屋里一时空荡荡没有人,广玉公主忽然脾气大发,伸手往床头摸去,就要捡着什么丢出去。摸了两下,什么也没摸到,扭头一看,东西早被她丢干净了。一时气急,拔下手上的翠玉扳指,就朝墙上丢过去。
婢女才进来,就看见一抹翠影儿往墙上丢去,唬了一跳,连忙奔过去接住:“公主,这可是静妃娘娘送您的扳指,您一向最喜欢的,怎么能丢了?”
“谁准你接住的?给我砸碎了!”广玉公主捶着床尖声大叫道。一不留神,用力过度,竟扯动了腿上的伤,刹那间脸色一白:“我的腿!”
婢女们瞬间乱作一团:“快传太医!”
太医来回,检查一番,下了诊断:“断骨处错位,要重新正骨。”
一番正骨,将广玉公主正得鬼哭狼嚎,痛得死去活来,汗水倘了满脸,碎发胡乱粘在脸上,浑若疯子一般,任谁见了都不肯相信,这就是永兴帝唯一的女儿,备受荣宠的广玉公主。
涂菲媛并不知道,她代而受过的那人,此刻狼狈之态,丝毫不亚于她。浸在木桶里,因着剧烈疼痛,浑身止不住轻颤,更是汗水频频淌出,能量消耗得厉害,没一会儿便饿了。
“来,吃点粥。”沐神医早就料到会如此,一早命厨房里备好了饭食,此刻端着一碗红枣银耳粥,揭开涂菲媛面上的手巾,露出嘴巴来,用小勺舀了,喂到涂菲媛的嘴边。
清甜的香气,瞬间钻入涂菲媛的鼻子里。在一片浓浓的药汁味道中,那么鲜明,好似黑暗中的一盏明亮灯光,让人惊喜落泪。
涂菲媛从没觉得,粥会散发出如此美妙的香味,感动得眼眶都发热了。她张口,才想吃,忽然想起一件事,又闭上了。
“媛媛?”沐神医有些惊讶,“怎么不吃?”
涂菲媛想了想,问道:“干娘,如果我泡一天,却不吃饭,会不会变瘦?”
沐神医顿时愣住,一下子明白了涂菲媛的心思,直是心疼得不行:“媛媛……好歹吃些吧?减肥之事,非一日之功,徐徐图之方是良计。”
“我不吃。”涂菲媛别过头去。伸出手,又将手巾盖回去。沐神医没有说必须吃,看来一顿不吃也没大碍,死不了人,也伤不了身。既然如此,撑过七日,必然会再瘦上一些。
沐神医又劝,涂菲媛只是不听,无论如何不肯张口。末了,沐神医无法,只得将粥端走。
院子门口,孟庄主看见沐神医居然将粥端出来了,不由讶道:“媛媛怎的没吃?”
他与沐神医夫妻多年,互相所知颇多,又学了些医术在身,自然晓得涂菲媛浸泡在药水中,精力消耗得厉害,必要大补才能撑过去。见得此景,直是惊讶不已。
沐神医摇了摇头,张口才想说,余光瞥见斐烈看过来的好奇目光,又闭上了。扯着孟庄主的袖子,往厨房的方向去了,走远了才道:“媛媛要减淝,不肯吃。”
孟庄主惊得睁大眼睛:“媛媛这是拿命在拼?”
“可不是?”沐神医叹了口气,低头望着手里端着的粥,声音有点闷:“从前见她坦坦荡荡的,以为她压根不把相貌放在心里。谁知,我们都瞧错了。她并不是不放在心里,而是全都压在心底,没叫我们瞧出来。”
密室里头,涂菲媛又痛又饿,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缓慢。原本掰着木桶边缘的手指,也渐渐没了力气,收了回来,无力垂在身边。坐在桶里的小木凳上,全身都靠木桶支撑着。
鼻子里满是药材的苦味,渐渐都麻木了。方才嗅到的一丝清甜粥香,仿佛是幻觉一般。然而,才一想着,又饿得不行。咬了牙,愈发狠了心。这点苦头算什么?只要死不了人,就不叫苦头。
待八个时辰过去,涂菲媛已经累得手指头也抬不起来,是沐神医给她穿了衣裳,又由孟庄主将她抱回屋里歇着的。
“媛媛,吃点东西吧,要不然你明天撑不住。”沐神医端了一碗碎米肉粥进来,站在床头,用小勺舀动着,令香味散发得快一些。
涂菲媛顿时咽了下口水,只觉得这香味如罂粟一般,令人无法抵挡。然而,她捏了捏手指,勉力摇头:“不。”说罢,眼睛一闭,往周公的怀抱投奔而去。
她累了一天,身体精神均是透支,也不必刻意,很快便沉沉睡过去。沐神医端着碗进来,又端着碗出去,见到孟庄主,恨恨叹了口气:“我竟怨起云诗来了!”
她的命是云诗救的,对云诗忠心不二,云诗为何不相信她?就叫她知道此事,专门为媛媛配一副药,又能怎么样?如今害得媛媛吃这么大的苦头!
“合着她不必受苦,只叫媛媛一人生受了!”沐神医越想越生气,勺子搅动着粥,恨不得把粥碗捣穿。
孟庄主看着爱妻如此难受,口里安抚着,心念急转。忽然,眼前一亮:“我有法子了!”
“跟我来。”孟庄主一手推开门,一手牵着沐神医走进屋里,往床前行去,“媛媛睡得沉,咱们趁她睡着,偷偷喂她。”
沐神医一听,也是面露喜色:“好,好!”坐在床头,小心扶起涂菲媛,叫她靠在自己身上。涂菲媛累得狠了,被这样挪动,也没有醒来的意思。沐神医叫她靠在身上,一手捏开她的下巴,然后对孟庄主示意:“快些。”
孟庄主早已舀了半勺粥,送到涂菲媛的嘴边:“媛媛睡得沉,你放心吧,没事。”
勺子才一触到涂菲媛的嘴巴,涂菲媛便抿了抿唇,几乎急不可耐,主动伸出舌头去舔勺子。待粥喂到口中,立刻就咽了下去。
这般饿急的模样,令沐神医忍不住发笑:“这孩子,身子都渴成这样了,却还强撑着不要吃。”
孟庄主也是笑,一边喂涂菲媛吃粥,一边冲沐神医眨了眨眼:“夫人,为夫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