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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费的钱资越来越多导致家业越来越凋零了。现在都到要卖铺子的地步了。
夏日的晚间,突然落了暴雨,距他们来到江南已有一载了,这天晚上沈荆的状况好了些,不再一味的发低烧,让人传说要见她。
计软刚要休憩,听人通传急忙撑了柄江南的油纸伞匆匆过去,然而这油纸伞实挡不住雨水无情湿了下摆裤脚。
到了沈荆门前将伞竖在了门边,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才入得门去。
屋内下人已被驱尽,只留一豆残黄。
计软觉得屋子不够亮堂,便又点燃了两三支蜡烛。顿时眼似被照亮了一般。即便他们现在生活微有窘迫,然而沈荆的屋子却一如既往的华丽,如同仙邸,芝兰雅室,久而不闻其香,这香里边比之一年前多了药香。
沈荆在几案后坐着,听闻她的脚步声,抬眉,笑道:“来了?”
计软似被他的美色微微晃,又心里掠过悲凉,他比之一年前要瘦了一圈,那原来的玉树临风、意气风发到如今竟变成了一个病美人儿了,然而他的笑容仍是晃人,怔了一会儿,心悸了一下,才走近道:“来了。”
沈荆指了指身边的位置,计软坐了下来。
沈荆目光在她身上流连,目露柔色,道:“衣裳湿了,我让人给你拿一件换上?”
计软摇头道:“不必了,湿的不多,等会儿就会干的。”
沈荆叹了声:“你惯是不给人添麻烦,也惯是不给人亲近你的机会。”
计软一怔,道:“不是这样,只是衣裳湿的不多,不必那么麻烦。”
沈荆唇动了一下,没再说话。
计软抬头,那一瞬,一下子落到他的眸子里,似有万丈星河流淌,两人都没移开视线,只听外面噼里啪啦的激烈的雨水往下砸的声音,计软有几分心酸,如果一年前,她觉得沈荆就是一个高高在上、离她很远的一个贵公子,他的生活方式、高雅的情操、繁琐的礼仪、各种讲究都离她相去甚远,甚至偶尔看那些东西觉得头疼,而来到江南后,沈荆得了病后,她对他生出一种怜惜。
这怜惜或来自于他偶尔在她面前暴露出的脆弱,或来自于繁华到衰落一种本能的感慨悲凉。
外面雨越下越大了。
沈荆先收回视线,把自己桌上摆放整齐的五六个笔砚移了一下推到计软跟前的位置:“我找你原是有事的,我如今已是将死之人了,有件事要托付于你。”
计软脸一变,斥道:“这是什么胡话?你这几天吃药不是好了些吗?你不要悲观,这病你很快就会痊愈的!”
沈荆笑了笑:“谢你宽慰我。但这事是我的一块心病,不说出来我安生不得。”
“兄但说无妨。”
“如今家业凋零至此,不是我愿看到的,然也不是无药可救,这砚台和笔原是我的爱物,有十数个,当年耗千万集的,如今当去五六个也能当一万两银子了,加之两间当铺可卖去三万两银子。你拿着这四万两着人去买勾栏妓院,大量买入,包括已被北戎兵占领的地方。”
计软道:“为何?”
“这场战事导致百业皆废,但独有勾栏妓院这一行只会因着人们颠沛流离无所消遣而繁荣昌盛,尤其是已失去的被北戎兵占领的领土,这些蛮子打胜打败仗,都必要找地方消遣快活,他们的钱又都是劫来的,让他们一掷千金不难,如果敢冒这个风险,把勾栏院开在失地,十年之间必是大赚。”
“兄要把这事托付给我?”
“不是让你亲力亲为,让你找信的过的人做,这事本是要托付给管家的,可他年事已高怕是做不好,我知你素来有志,不愿拘于后院,我也做不得那困你之人,不如让你飞了。”
“沈荆?”
沈荆笑了笑:“倒直称我名姓了,我喜欢听。”
“我也知你的志愿,我会按你的名义来做此事,等你好了,这件事仍还给你做。”
“好,我累了,你先去吧。”
说是不亲力亲为,但计软事事基本都做到亲力亲为,如果不是担心沈荆,她是必要到北方失地去的,两年之后,沈荆病重。危在旦夕。发高烧的时候是在夜晚,计软跑去看他。
静静烛光,余人都退了下去。
相望无言。
计软望着他形销骨瘦,比之初见之时不知失去多少风采,一场病竟把人折磨至此,不觉大恸。几乎泪下。
沈荆笑了笑,道:“焉有孤男寡女,共于幽室,况黑夜之中……实是件‘孤男寡女’的事。”
这时候还有心思说笑,计软听言,只觉心中悲痛,不觉泪下。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沈荆抖了一下,而后僵硬的身体才缓过来,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背。
“你倒哭什么?我实不是什么好人,若非我病了这么一场,定然已把你谋在手了。只怕那时你该恨我了吧?”
计软不知道,只知道现在难过难以复表。
沈荆就那么揽着她,夜静静的,有微雨起落,微风轻轻刮过窗棱,有叹息声,有悲哀声:“一卧难起,自谓不得复睹芳容,此亦孽缘所羁,不自悔也。但夙愿未酬,使兄饮恨泉下,卿亦独能恝然乎”
计软直起身:“兄有什么夙愿未了?”
“情缘若了,当九泉无憾矣。”
计软怔怔的看着沈荆。
沈荆微笑:“弟可愿与我一段青丝?”
计软点头。
摘了玉冠,头发四散,找了一把剪刀剪下一段青丝递给了沈荆。
沈荆眸色微微动,摘下自己手上一枚玉扳指,同青丝系在了一起。
声音轻却坚定:“情联意绊,百岁相思。”
计软面微微怔,但把手握了上去:“情联意绊,百岁相思。”
沈荆微笑,眼里似有璀璨光芒,又似有痛意。
外面风雨之声似梦似幻。情之真假似梦似幻。人之生死似梦似幻。
“把这放到我棺材里吧……”
佳期不偶惜芳年,设尽盟言也枉然。
情重几回心欲裂,青灯夜雨梦魂颠。
着意花花寻正酣,相思两字用心探。
伤情无奈惶惶处,一嗅余香死亦甘。
沈荆声音静静的,恍若跟世界融为了一体,跟天地融为一体:“今夏江南风景可好?我远在山东,一直听人说江南风景秀异,可惜自来了江南还没机会去看一看。”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果是好风景……”
言毕,溘然长逝。
沈荆年逾弱冠之年,至江南不及三载,溘然长逝,其天命也。
☆、情若比金坚
沈荆逝去前脑子闪过的最后画面,是与计软同起同坐,共煮或品一壶清茶。一起看书,他时不时的抬头看她。或者月下同坐话心事,倦倦之情,难以表述。情话惆缪,徘徊怅望。
若得这一段心灵相犀,倒在乎那世俗做什么?
雨声噼里啪啦的砸下来,把计软的哽咽声砸的微不可闻,又如抽丝般剪不断,理不清。
三年战乱,世道不安,单单一个女子根本无法生存,沈荆到底是她的依靠的,无论遇到什么麻烦一问他他都能轻松解决,她对他的依赖已超乎了她的想象,除了母亲,计软已是把沈荆当成亲人了。
而他说走就走了。
一块肉被硬生生的从你身上割除了。
藤蔓系在树木上,那树木枯了倒了。
三年多,人生只是在验证“世事无常”四个字。
计软肩膀抖的越发厉害了,这种阴影的痛会持续一生,不是来自爱,是来自于对美好事物的毁灭的无法置信和深深惋惜,就像张国荣逝世时,梅兰芳逝世时。盛世烟花一霎湮灭,化成冰冷灰烬。
她的背影淹没在阴影里。
她念沈荆,不忍他离开。
他身上余香未散,她没放开他,脑子里回忆起的是他们刚至江南数日的画面。
才至江南,他一直在忙,忙了一个多月,这天归至后院猛的在院子里看到了她,便也不管小厮焦灼的催促,在游廊停住了脚步专心看她,计软无事,只是出来锻炼锻炼身体。花影里觑见沈荆,一时起了躲避心思,想着两人隔得远,他未必看得见她,便提了衣摆匆匆要离开。
沈荆瞧见她走,又瞧见她分明看见他了,顿急了,高声喊道:“别后耿耿,子忍不一顾耶”
计软才意识到他是看见自己了,很有些尴尬,走到他跟前,讪讪的,整容朝他施礼。
饶是沈荆对她再和气,再守礼,也感到一股子怒气直奔天灵盖,把他冲的每一个毛孔不在冒气,若非无意,焉躲避至此?!施礼未毕,已被沈荆当紧抱住,恶劣的口气绕在她耳边:“今日乃得手耶!”
计软又惊又怒,急推他,推不开道:“兄何相逼之甚?!天下奇花芳草之多,如何逼迫一个无盐妇人?”
沈荆嗤道:“天下事,非相逼,焉能有成”
言毕,怒气腾腾的抱住了她,也不顾她一路挣扎,径直抱回了屋,抱上了大理石床。勾帘落帐。芳香四溢。
计软被他囚固的半分动不得,怒道:“若被人看见,则你的名就损了!你便不顾一分?日后谁还认你是小孟尝君?!”
“为卿死且不吝,何名之有”
言毕,取下她束发所插一根金簪,秀发如柔滑的锻落了下来,他望着那根金簪道,又嗅了嗅她的秀发,眉目中似有沉醉:“情若金坚,白头与交。这只簪可否与我?”
“你放了我我就给你!”
沈荆笑了一声,把簪扔还给她,头俯低,在她耳垂上舐了一下,感到她的轻微颤动,他有些沉迷,迷醉道:“放开你是不能了,只卿勿谓书生瘦弱,亦可作鲁莽汉也!”
满脸血红,震聋发溃,计软又羞又怒,脑子却突然格外清醒!她不是没有尊严的,人人都可这般欺辱,沈荆把她当什么?
看了他一眼,计软道:“你莫急,我一向钦慕你的才华,若你能效曹植,对此情此景,七步之内作一首诗来,我便跟了你。”
沈荆睨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