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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光俨心中涌起一片怜爱之意:“这个孩子,真的是累坏了。但是把他带在身边并没有错,银州这个家,不好当啊,小鹰的翅膀,不狠下心来让他熬炼,他永远也不能在蔚蓝的天空中自由翱翔。”
“石头……小石头,醒一醒。”
“爹爹?”李继迁一个机灵,霍地一下张开了眼睛。
李光俨笑了,放缓了速度柔声说道:“前边有个部落,走,过去歇一歇再继续赶路。”
李光俨一声令下,前驱八名游骑立即策马向那片毡包营地赶去,在各处毡包间转悠了几圈,又绕回来报告,这个小部落是马齐氏部落,各处毡包中都有人居住,不过剩下的大多都是老人和孩子,年轻汉子都去放牧、割草了。
李光俨四下看了看,挥手道:“还有大半天就要赶到咱们的地方了,叫大家下马进食休息,三柱香的时间之后,继续赶路。。”
负责警戒的游骑立即向四下散开,站在高处眺望四周。其他人纷纷下马,走起路来都直打晃儿,有的人刚一下马就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被头目们用鞭子抽打训斥着爬起来,勉强活动着身体。
路旁,一个牧人站在井台上正在打水,井台旁有一个槽,打上来的水倒进槽里,便向下倾泻,沿着挖好的浅沟流倘开去,许多羊儿正在水沟两边饮着井水。
见到这些带着武器的骑士停下,他畏怯地放下水桶,木讷地看着他们,见有人向他看来时,便呲起一嘴黄板牙讨好地笑笑。
这人满脸胡子,黝黑的脸庞,一脸风霜侵袭的皱纹,身穿一件肥大的草原长袍,袍子破破烂烂,就像刮烂扯碎的烂羊皮,条件艰苦的草原人睡觉时就把袍子解开,一半当褥子一半当被盖,所以他的袍子背面磨得黑黝黝、亮晶晶的,脚上一双多层的牛皮靴,靴头磨得像长了白毛的奶皮子,白花花乱糟糟的,一个黑乎乎的大脚趾头从那靴子里露出来。
这是一个最常见的草原牧人,毫无任何可疑之处,这个部落也毫无任何可疑之处,尽管如此,李光俨还是布置了警哨,下马歇息的战士们活动开手脚之后,也没有一个闯入毡包内索取可口的食物和酥油茶、马奶酒,他们就静静地坐在地上,啃着自己携带的干粮、肉干。
但是刚才经过的路上,有一百多里路没有河流,他们囊中的水都喝光了,一个佐将向李光俨小声请示了几句,李光俨看看那些正俯在沟边喝水的羊,便点了点头。士兵们立即一哄而上,轰开那些羊儿,踩着一地湿的干的羊粪蛋走上井台,从井里打水上来饮用,又灌满自己的水囊,接着把马儿牵到水沟旁,打上水来让它们饮用。
李继迁也拿着水囊向井口走去,由于长时间乘马,双腿气血不畅,他蹒跚地迈着步子,踩中一泡牛粪时几乎一跤滑倒,旁边一只大手立即扶住了他。
李继迁回头一看,唤道:“爹爹。”
李光俨微微一笑:“累了吧?”
李继迁倔强地道:“我能行,别人撑得住,我就撑得住。”
李光俨摸摸他的脑袋,呵呵笑道:“那边有新鲜的马奶,怎么不再?”
李继迁把头一昂,大声道:“爹爹有军令,行军途中,不得食用自带之外一切食物,违者,斩!我是爹的儿子,也是爹的士兵,要从军令!”
李光俨哈哈大笑:“这才是我李光俨的儿子,呵呵,来。”
他一拉李继迁的手,把他拉到那两个停止挤羊奶,正好奇地朝他们打量的妇人面前。这两个妇人一老一少,模样有些相像,老的满脸皱纹,小的圆圆的脸庞,脸颊上带着两抹健康的红润。
李光俨一抬腿便踢翻了那半桶马奶,大声吩咐道:“挤些新鲜的给我们。”
他的腰间挂着各式各样长短不一的银饰、金饰,他随手扯下一件,往那老妇人怀里一丢,老妇人见是一根黄澄澄沉甸甸的管状物,不禁老眼一亮,连忙张开只剩下几颗牙齿的嘴巴,把那金饰咬了咬,脸上立即露出了欣喜与讨好的笑容。她连声答应着,将那根金管揣进怀里,拿起只木碗来用袍襟使劲擦了擦,便和孙女儿殷勤地挤起马奶来。
新鲜的,还温热的马奶送到了李光俨的面前,李光俨接过来,宠溺地对儿子道:“喝吧。”
借着这个时机,他向那老妇人问了问银州附近的情形,老妇人一脸茫然,全无所知,不过倒是说过昨日曾有银州一支轻骑队扫荡过这片地方,随即便向这位远方来的客人抱怨银州军多么粗野,胡乱打人,还从他们的毡包里顺手牵羊抄走了一些东西,唠唠叨叨的一打开话匣子就说个没完没了。
李光俨据此判断,情况应该已经得到控制,吐蕃人偷袭回马岭失败以后,已然趁银州方面来不及反应逃回吐蕃,银州以南诸驿的混乱已经被控制住。听着老妇人的唠叨埋怨,心情大好的李光俨哈哈大笑,随手又扯下两件银饰丢给她,那老妇人楠皮似的老脸都笑开了话,赶紧回帐去沏了一壶热气腾腾的酥油茶来,李光俨却笑着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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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地休息了一阵儿,李光俨稍稍恢复了体力,他强打精神跨上战马,高声喝道:“勇士们,还有大半天的路程我们就到银州辖境了,大家伙儿都打起精神来,一鼓作气走下去,等到了咱们的地盘,我给你们放大假,下馆子、找姑娘,随便你们想怎么歇着。现在,走!”
说完一抖马缰便向前冲去,侍卫们振作精神,纷纷扳鞍上马,随在李光俨身后,打马如飞地向远处驰去。那个木讷的老牧人扶起倾倒的水桶,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唇边突然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
他挥手打了一个手势,似乎因为突然赶来近两百名持刀配枪的骑士而胆怯地躲在毡包里不敢出来的牧人立即纷纷走出来,收拾行装,拆卸帐蓬。有人叉开草堆,提出一个木笼,放飞了几只野鸽,几只鸽子一获自由,立即分头向不同的方向飞去……
离家越近,李光俨心情越是急切,他现在已经顾不得自己的爱马了,挥鞭如雨,一下比一下急,但是整个队伍的速度却似乎越来越慢,李光俨恼怒地扭过头去,就见紧紧傍在身边的几名扈兵脸色苍白,额上全是冷汗,不禁诧异地道:“怎么了?”
一句佐将紧紧按着腹部,吃力地道:“大人,属下……属下想是吃坏了肚子,想要……想要跑肚……”,
“大人,属下……有些恶心,胸口烦闷的要……哇……”一个扈兵话未说完,就在马上大吐起来。
李光俨大惊,猛地一勒战马停住身形,向自己的侍卫们看去,只见许多人在马上东倒西歪,一个个脸色十分难看,只是苦苦支撑,这时他一停下马来,那些士卒中许多人已忍耐不住,急急跳下马,哈着腰冲出去没有几步,便慌慌张张地扯开袍裤,蹲在草地上“噼沥啪啦“起来……
“这……这这……”李光俨眼见所有的士兵纷纷下马,到处蹲的都是人,有的甚至连袍子都来不及解开,一时间竟是丑态百出,不由脸色大变。
那些人强忍腹泻时,腹中虽然翻江倒海,但是勉强还有一丝力气支撑,这一蹲下可就再也起不来了,一个个拉得天翻地覆,脸色苍白,直冒虚汗。有几个体质弱的更是夸张,拉到一半儿竟然晕倒在自己制造的排泻物上。
“水里有毒!”李光俨终于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毒?看症状,似乎是巴豆,也只有容易弄到的巴豆才有可能大把大把地拿来熬汤,撒下去把井水全部变成毒水,毒药并不是那么好弄的,其他的毒药就算能弄到一包两包,投下去也被井水稀释了,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效果。可是……可是如果是巴豆,为什么那牧羊人喂饮的那些羊儿安然无恙?
李光俨是仔细观察过那水沟的,那水沟绝不是刚刚掘成的,井水也绝不是在他赶到的时候才刚刚灌下去,他赶到的时候才刚刚下毒么?那又怎么可能,草原上处处都可以走路,敌人怎么可能料准自己的去路?又怎么可能把时机掌握的这么好?
李光俨是将阀世家子弟,他的亲兵也都是从各族帐中挑选出来的贵族子弟,他们精于骑射,对于草原游牧也绝不陌生,但是许多属于生活在最底层的游牧人才了解的常识,他们却只是一知半解。
他们知道巴豆这种东西,也知道误食了它会有什么效果,却不知道并不是每一种动物都对巴豆有反应的。在水中,青蛙对巴豆汤就毫无反应,而鱼虾就会被毒死。在陆地上,老鼠、野免、鸭、鹅和羊吃了巴豆毫无反应,但是牛、马吃了却会和人一样腹泻不止、昏厥甚至死亡。
“大人,我们……嗯……嗯……中计了。”一个帐将蹲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叫:“大人没有中毒,你快走,快走……啊,他们……必有伏兵。”
李光俨看看蹲了一地“嗯嗯哼哼”的部下,现在已是没有一个能站得起来,如果现在有一队骑兵扑来,只消十个二十个人,就能轻而易举地把他的部下全部斩杀,想到此处不由怵然色变,他四下扫顾,一眼可以望出去五六里路,却还不见半点人踪,李光俨当机立断,大喝一声道:“石头,我们走!”
说罢撇下正在到处“埋地雷”的侍卫们,也不向银州方向走,反而一提马缰拐进草原,李继迁立即紧随其后,抛下蹲了一地的侍卫们落荒而逃。片刻的功夫,那些战马也开始嘶鸣着、哆嗦着产生了反应,一时间臭气盈天。
天空中一只雄鹰盘旋了两圈,好象也受不了那冲天的臭气似的,一振双翅追着李光俨父子逃走的方向飞去。
“呜~~呜呜~~~~~~”一阵苍凉的号角声响起,拉得头晕眼花、满头虚汗的侍卫们抬起头,绝望地向声音响起处看去,就见远远一行骑手,约有四十人上下,正策马向他们冲来。马队冲的太急,五六只秋天的肥兔被马队轰了出来,慌慌张张地跑在前面,兔子们不顾冲天的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