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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快要落山了,街鼓声已经响起,一下午的时间过去,王源也只能收拾东西,吩咐小吏们锁门关窗准备出宫回家。出了翰林学士院往南,经过一下丛郁郁的竹林旁边的时候,正在想心事的王源忽然被从竹林中钻出来拦在面前的一个人吓了一跳。
那人低垂着头,带着一件宫中不常见的斗笠,低声道:“是王源王学士么?”
王源皱眉道:“我是,你是何人?”
那人拱手道:“请学士跟小人来,李内侍在林中等着学士。”
王源一惊,忙跟随那人钻进竹林,密密的竹叶遮挡了天光,里边幽暗深邃。厚厚的一层枯黄的竹叶落在地上,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在静谧之中显得很是刺耳。
竹林中间竟然有一片小小的空地,空地中间有张石桌几只石凳,王源从这竹林边走了几十趟,竟然不知道这片小竹林里居然别有洞天。
“请学士稍坐,李内侍马上就到。”那带着斗笠的人躬身说罢,轻手轻脚原地退出。
王源打量四周,空无一人,风过竹林沙沙作响。已经是比较炎热的季节,这林中居然还有一丝寒意。
“王学士,别来无恙。”突然想起的话语声吓了王源一跳。
循声望去,一个黑影隐没在竹林的暗影里一动不动,刚才自己居然没发现那里站着一个人。那人举手似在拱手行礼,王源眯着眼仔细的看清他模糊的脸,丑陋的一张面孔,参差不齐露着牙龈的牙齿,一双冷冷的小眼睛,短而粗壮的眉毛,正是李辅国。
“真是李内侍,有礼了。”王源拱手道。
李辅国缓步走过来,坐在石凳上,向王源做了个请的姿势,王源拂掉石凳上的落叶,坐在李辅国的对面。
“和学士见面可真是不容易啊,一个多月时间,某家做了八次记号,没一次见到学士响应。我还以为学士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了。”李辅国淡淡开口道。
王源愣了愣道:“不是说好无事不见么?我可并没做错什么。”
李辅国冷声道:“无事不见,见必是有事了,罢了,你没见到记号便罢了。本来这几日我也打算直接来见你了,殿下那里有些事想让我来问一问,没想到你倒是破天荒的发了记号要求见面,看来你还没忘记你是殿下的人。”
王源微笑道:“我可从来没忘记自己的身份,只是我不想太过照耀,一旦身份泄露,我个人的生死事小,坏了殿下的事情可就麻烦了。”
李辅国点头道:“罢了,说一说你要见面禀报的事情吧,我相信若不是大事,你也不会找我见面。”
王源想了想道:“是否可以见太子说话?”
李辅国面色一变道:“你居然连我也不信?简直可笑。我告诉你,罗衣门我便是实际的统领之人,潘成芳不过是替我打理罢了。你居然不信任我,这可真是笑死人了。”
王源忙道:“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我想当面和太子说这件事罢了。”
李辅国冷声道:“不必了,只跟我说便是,太子那里我一字不漏的转达。你别忘了,你是罗衣门的人,必须跟我禀报。若你想绕过我见太子殿下的话,你的死期也就不远了,你的位置再重要,也没有罗衣门的规矩重要,你可明白?”
王源点头道:“好吧,是我不懂规矩,那么我便将此事告知李内侍便是。”
当下王源低声细语将吉温去北海郡之事详细说了,李辅国面色越来越严峻,眉头皱成一团。
“我从杨钊口中得知,太子殿下的一名亲眷叫做柳绩的就在北海,我担心吉温此去北海郡是别有所图,也许并非如他向杨钊告密的那样是去对付李邕的,而是对付这个叫柳绩的人。我不知这位柳绩是怎样的人,只是隐约觉得有可能会牵扯到殿下,所以才觉得必须赶紧禀报上去。”
李辅国放在石桌上的手紧紧攥紧,微微的颤抖,用竭力压抑的语调道:“此事极为重要,你做的很好。王源,这件事很紧迫,我必须立刻禀报太子,现在尚不能确定是否会牵扯太子,但绝不能掉以轻心。这几日我会随时找你说话,你不但要密切注意此事的发展,而且要随时等待太子殿下的召见。”
王源没想到此事会立刻引起重视,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角解释,心中暗中佩服李辅国的见地,一来是敏锐的很,二来也说明太子殿下对所有和自己有所关联的事情都极为的看重。
李辅国道:“我本来还有不少事情要问你,但现在来不及了,我即刻便要回少阳院禀报。你随时注意翰林学士院前的花坛中的花盆形状,若是摆成圆形,那便是我要见你,你便直接来此等我前来。”
王源暗中好笑,李辅国约自己见面的暗号总是离不开花啊草啊这些东西,确实有些变态。
“随时恭候李内侍的消息便是。”王源起身拱手。
李辅国站起身来无声拱手,迅速消失在暮霭沉沉的竹林之侧。王源也不愿在这里久待,来到竹林边缘见左右无人踏上小路,匆匆出宫而去。
第一九一章 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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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城东小院内,六名被捆住手脚堵住嘴巴的人东倒西歪的躺在柳绩脚下。这些人柳绩全都认识,全部是北海城中之人。来此地虽然时间不长,但柳绩爱结交人性格让他在北海城中很快有了一帮朋友,这些人都是最近打的火热的一帮人。
“柳别驾,这些人你该都认识吧。万春园的老板沈清、东湖田庄的东家鲁平章、北海酒楼的钱三通……这些人不用我一一替你介绍了吧。”吉温冷声说话。
柳绩感到了骨子里的恐惧,在短短的时间里,他竟然能将自己在北海城中结交的关系最好几个统统拿到自己的面前,显然吉温早就调查的一清二楚,自己好像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一直被严密的监控着。
惊骇之余,柳绩还是决定装一装糊涂:“吉士曹,这几个我确实认识,但你拿了他们到此是何意?他们犯了事么?”
吉温哈哈大笑道:“我刚才就说了,柳别驾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现在看来确然如此。你既然装糊涂,那我便替你说。万春园的沈清送了两名小妾给你,那两名女子就在你城南的宅子里,一个叫小翠一个叫小红,是也不是?你若是否认的话,我立刻便可派人去拿了这两个女子来。”
柳绩咽着吐沫保持沉默。
“东湖田庄的鲁平章送了你一百亩良田,就在城东雁鸣湖北。还有你城南的宅子也是这位鲁平章鲁东家送你的,是也不是?”
“这位钱三通钱老板嘛,他倒是没送你什么东西,但是北海郡最大的酒楼,最赚钱的酒楼便是这北海酒楼了,而你柳别驾一来便拥有了三成的股份,从此日进斗金,这份本事可不小啊。”
吉温侃侃而谈,将面前六人和柳绩之间的勾当说了个清清楚楚大致不差,柳绩手脚无力,身上刚刚干了的冷汗又开始冒了出来,不知如何应付。
“本来嘛,我大唐官员倒也不是必须要个个穷的叮当响,也非禁止他们经商赚钱。但柳别驾这种赚钱的法子,也未免太露骨了些。你以权力庇护为诱饵,结交这些商家得到好处,这比抢劫有何两样?你或许会说,这些都是自愿的行为,但试问,你若不是这北海郡的别驾,若没有给这些人些许诺,他们怎肯给你这么多好处?这便叫做权钱交易,天宝元年,陛下曾专门下诏痛斥这种权钱交易的罪行,你是真不知晓还是根本就是胆大包天罔顾圣意?”吉温负手冷冷道。
柳绩不知如何辩解,今日就像深陷泥潭之中,脚下根本没有着力之处,只是一个劲的往下沉。胸口口鼻都快要淹没了,马上就要有灭顶之灾了,柳绩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办,并无一根救命的稻草让他抓住。
“这……这……,我……我……”柳绩只能支支吾吾的说话,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跪在地上的东湖庄园老板鲁平章叹道:“柳别驾,我们都认栽吧,我悔不该认识了你,若你不是许诺今年秋后将东城湖畔的官地低价卖给我,我也不会做下这等事。现在可好,我成了贿赂官员的罪人了。想我鲁家本分做生意,没想到结识了你之后竟然是我鲁家的克星。悔不当初啊。”
柳绩想发怒,又发现这里不是自己发怒的地方,事实是鲁平章缠着自己要东城的那片官地,自己也想捞点好处,这才答应将那五百亩官地在秋后的时候想办法以低价划归鲁平章私人所有。现在眼见事情败露,连这个商人都落井下石反咬一口了。
吉温上前飞起一脚踢在鲁平章的脸上,鲁平章哎呦一声仰面摔倒在地,胖脸上满是鲜血。
“某最恨你这等人,人一倒霉你们便落井下石,平日里怕是一个个恬脸阿谀奉承,十足的奸商。若不是你这样的人天天跟苍蝇一般围着我大唐的官吏们转,我大唐官吏怎会有这些受贿贪腐之事发生?大多数人都是毁在你这样的人手里,你还说什么悔不当初。来人,吊起来打二十鞭子。”吉温怒骂道。
鲁平章忙要求饶,几名手下上前堵住他的嘴巴直接拖到门边吊在门框上,鞭子啪啪的抽打起来,打的鲁平章一身肥膘血肉糜烂。
柳绩心里稍稍解恨了些,吉温的行为让柳绩微微生出些好感来,事已至此好像自己也毫无办法自救了,叹息一声道:“罢了,吉士曹,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多说什么,拿我回京问罪便是。我柳绩做下的事情自会承认,除了京城中的命案和劫案是周猛诬陷我我不能承认之外,这里的事情我一概承认便是。”
吉温微笑道:“京城的案子你不承认也不成呢,周猛和那几位的证词都在,这是铁一般的证据。”
柳绩长叹道:“他们诬陷我,我也无法反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岳父教诲的对,我不该放浪跳脱,喜欢以豪爽自居,结交这些三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