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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头上静默了片刻,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城头传来:“本人曾国忠,你是哪一位?怎知我扬州守城将军的姓名?”
崔若瑂朗声道:“原来是曾国忠将军,我是崔家的崔若瑂,从北边的楚州赶回扬州,烦请曾将军开城门放我进城。若曾将军为难的话,便烦请你去通禀一声沈太守,问他准不准许开城门放我进城。我可以等。”
“哎呀,卑职该死,原来是崔大小姐回城。卑职当真瞎了眼,怎么敢把崔大小姐堵在了城门口,您进城还用去禀报太守么?来人,快开城门,快开城门。请崔大小姐进城。”城头守将大声叫道。
城头上一阵忙乱,片刻后吊桥缓缓放下,厚重的城门也缓缓的打开来。崔若瑂回头看了一眼王源,王源在马上朝她挑起了大指。可以想象,崔家的势力在扬州城如何庞大,连崔若瑂这样的崔家大小姐,对扬州城守城的军官都如数家珍。可见崔家平日和扬州城的官员们之间的联系有多么紧密了。
崔若瑂缓步走上吊桥,王源也下了马牵着马跟在她身后,但见城门洞中数十名士兵提着灯笼出来。一名身材矮胖的头目模样的将领笑容可掬的快步上前来,朝着崔若瑂躬身行礼。
“崔大小姐,卑职这可瞎了眼了,您可莫要生气。今日刚刚接到的命令,说叛军往南边打来,所以早早便关了城门。刚才城头那几个狗东西瞎了眼,居然没认出崔大小姐来,还往下射了几箭。还好没有伤着大小姐,不然我们这些人全部掉了脑袋,也抵不住大小姐一根毫毛。”
崔若瑂回礼道:“曾将军不要这么说,你们也是公务在身。叛军确实已经快到扬州了,严防城池也是应该的。再说我穿了男装,你们没认出来也是情有可原。”
那名叫曾国忠的守将兀自连声告罪,脸上的笑容堆在一起,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显然因为刚才没认出来是崔家大小姐的身份而极为惶恐。
“大小姐大人大量,快请进城。听说崔家老爷子今日抵达了扬州,崔大小姐替卑职传达对老爷子的问候。改日有幸,卑职当去拜访他老人家。”
“爷爷也来扬州了?这可太好了。”崔若瑂惊喜道。
“是啊,听说是今日傍晚抵达的,卑职也没去拜见,实在是失礼的很。”曾国忠陪笑道。
崔若瑂微笑点头,回身招呼王源道:“快,咱们快进城。我爷爷也来扬州了,这下好了。他老人家来了,必是为了守住扬州而来。我替你去引见他。”
王源微笑道:“那可太好了,看来消息确实已经完全传到这里了。”
崔若瑂点头道:“上马上马,走回去太久,咱们还是骑马走的好。”
王源点头,飞身上了马匹,伸手搂着崔若瑂的腰身将她抱上马背,这回不好坐在身前,便让她坐在身后。王源一催马,两人沿着城内灯火辉煌的大道飞驰而去。
城门口曾国忠和几十名兵士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半晌后,曾国忠才咽着吐沫道:“那小子是谁?怎地跟崔家大小姐如此亲近?”
“不认识,不清楚。”众士兵摇头如拨浪鼓。
“看装束不过是个普通的士兵罢了。这小子他娘的走了桃花运了么?崔家大小姐怎地看上了个普通士兵了?这可不是笑话么?崔家大小姐可是多少富贵高官之家的公子哥儿们都想攀亲的对象,怎地居然和一个普通的小子打的火热?”曾国忠呆呆道。
“曾将军,崔家的事操心作甚?崔家大小姐的事更不是咱们操心的事儿。再说,您跟我们说这些,我们也一屁不通啊。您不是和崔家有交情么?明日去问问不就是了?”士兵们一边关城门一边道。
“说的轻巧,我去问崔家人?我倒是认识他们,他们谁搭理我啊?”曾国忠怫然道。
“刚才将军不还说什么崔家老爷子来了,你还要去拜访什么的么?难道这还不算和崔家有交情?”
“呸,老子就是那么一说,给自己脸上贴金罢了。崔家老爷子是我能见到的?咱们沈太守要见他还要看人家的心情。”曾国忠翻着白眼道。
士兵们窃笑不已,自家这位曾副将倒也实诚,给自己脸上贴金的真心话都说出来了。
曾国忠骂道:“笑个叼毛。刚才你们这帮孙子差点射到了崔家大小姐,回头找你们算账。要是擦伤了她一根毫毛,你们的脑袋全部砍下来都不够抵账的。快关城门,拉起吊桥来。都给我眼睛放亮些,叛军要来攻扬州了,都精神些。” ……
一骑两人沿着扬州城宽阔的大街上奔行,王源放眼四顾,但见两旁的街市彩灯如昼华美无限。虽然已经是深夜,但街上的行人依旧不少。夜市的摊贩还在做生意,小吃摊上冒着白气和香味。街道两旁不少店铺中还明火彻亮,几处精美的楼宇挂满了红灯笼,从里边传来丝竹之乐,传来男人的喧哗和女子的嬉笑之声。整座扬州城就如同一座不夜之城一般。
王源还是第一次真正领略到大唐南方繁华城池的景象。说来惭愧,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六年了,王源的活动轨迹只在北方的城池之中。虽然长安是比大唐任何一座城池都要庞大数倍的城市,但长安的繁华是圈养之下的繁华。一到夜晚,那里便是一座巨大的监狱,如扬州城这般自由自在的夜生活,那是想也别想的。所以那样的生活是一种沉重的受禁锢的生活。是失去大部分自由的生活。
成都虽然比长安要好些,但和扬州比起来却是小巫见大巫。虽然王源在成都这几年,废除了夜禁和民坊的一些制度,让成都的夜生活也变得丰富了起来。但和南方城池这种繁盛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成都和京城的百姓们或许是因为被禁锢太久,即便给他们自由的空间,他们恐怕也是难以很快的信任。他们就像是胆小的鸟儿们一般,一到夜晚便下意识的归巢去,不想惹上任何不必要的麻烦。
奔行在这样的街市之中,王源第一次领略到了因为自由而带来的百姓的幸福生活。这才是王源心目中的那种繁华盛世,而非表面上的强大,但却建立在对百姓们的禁锢之上。那样的幸福只是属于少数人而非普通百姓。然而,这一切却将接受考验,扬州城中的百姓们恐怕并不知道,巨大的危险正在向他们逼近。只为了这眼前的繁华和安宁,王源也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扬州城西的保障湖是扬州城中的盛景之处,湖畔风光冠绝,秀美无伦。正因风光绝佳,湖畔之地也是寸土寸金,非达官贵人之家是无法在湖畔有一席之地的。对于大唐第一豪族崔氏家族而言,这当然不是问题。在保障湖西侧一片绿柳宴饮的湖边静谧之地,一条专门铺就的青砖大道便直通崔家大宅。
马蹄得得清脆作响,在崔若瑂的指点下,王源策马抵达了湖畔的这座豪宅左近。距宅子数百步远处,崔若瑂便下了马。王源当然知道原因,崔若瑂不愿让家里人看到她和自己共乘一骑归来。
王源也下了马,牵着马和崔若瑂并肩往挂着巨大红灯笼,面朝碧波湖水的崔家大宅的庭院豪门行去。未靠近百步距离,便见十几条黑影从树木之间的快速逼近。王源一惊,下意识的将手按在剑柄上。
“莫要担心,那是我崔家的护院。看来爷爷他老人家确实到了,否则我不可能有这么多的人手在外巡弋。平时夜里也只有七八人在外巡查。”崔若瑂解释道。
王源放下了按在剑柄上的手,他明白,对于崔氏这样的豪族而言,家宅的防卫一定做得很周密。大户人家的护院家丁的人数也相当可观,像崔氏这样的豪族,家里恐怕养着一只人数相当可观的小型军队规模的护院了。
“来着是谁?这里是崔氏私人宅邸,方圆百步内禁止靠近。”十几条黑影迅速的将两人包围,四面八方的突出路线都被封死,这些人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护院。
“柳师傅,是你么?”崔若瑂叫道。
一名黑影诧异道:“你是……大小姐?”
崔若瑂快步上前笑道:“柳师傅,真的是你。你来了,那么爷爷他老人家一定来了。”
那黑影快步上前来,拱手向崔若瑂行礼道:“果真是大小姐回来了,老爷睡前还在念叨说,你人在楚州,不知道有没有危险。要我明日一早带人去接应你回来呢。”
崔若瑂笑道:“没想到我这便回来了,一会儿我去给他老人家一个惊喜。”
那黑影呵呵笑道:“那一定会给老爷惊喜的,老爷怕是要高兴坏了。”
崔若瑂笑着点头,回身招呼王源道:“王校尉,来见过柳师傅。他是我爷爷身边的护院统领,跟了我爷爷四十年了。”
王源牵马上前,拱手行礼:“柳师傅好。”
那柳师傅是个六旬老者,身材瘦削,但双目精光闪烁,即便在这样的昏暗的光线下,王源依旧能感受到他的目光灼灼之威压。
“这位是?”柳师傅沉声道。
“哦,忘了替柳师傅介绍了,这一位是王校尉。他是从北边的神策军中来的。叛军抵达的消息便是他带来的。我这一路回来,也是王校尉保护我的。”崔若瑂忙道。
“哦?神策军中来的?是当今王相国统率的神策军么?”柳师傅沉声道。
王源再次拱手沉声道:“正是,柳师傅也知道王相国么?”
柳师傅轻笑两声道:“王相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神策军威名满天下,妇孺皆知。王校尉是神策军中的人,到让人肃然起敬了。”
王源笑道:“不敢不敢。”
崔若瑂笑道:“咱们回家说话吧,我们骑马走了一整天,身上都快散了架了。肚子也饿的咕咕叫。再说我也等不及要见爷爷了。”
“是是是,瞧我这老糊涂,堵在路上作甚?大小姐快请,王校尉快请。”柳师傅一摆手,身后的十几条黑影迅速散开,片刻后消失在暗影之中。
柳师傅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