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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在1929年初夏,余初来沪设诊。谭以余为内外科,故儿初病时,未延余治。经他医连治三日,均无效果。至第三日,忽然内陷,症状如上文所述。其戚左姨,谓与其坐以待亡,不知延余医师以药试之,观其后果如何,谭然之。余既至,见症状如此,顿感心酸。盖忆及余玖儿之证,与此儿相伯仲也。
正诊察间,谭之老父,即病儿之祖,曳杖而至。大声叱焕文夫妇曰:“儿已将死,奄奄一息,何必费钱费钞。医生岂神仙耶,请医生速去,不必将有用之钱,用之于无用之地也。”余闻其言,去留两难。适有乡人在侧,扶谭父外出,并对之言曰:“老人家对儿女则可,当医生如此发言,则医生大难堪矣。”此时谭夫妇向余道歉,请为设法。余稍凝神,乃为之处方。案上载明证属危险,姑拟一方,聊尽人事而已。后列之方药,则为余数年前亡女玖儿所服之方也。并嘱令将病儿置于泥土地上,任其反复,再续服此方,余即辞去。
迨一服之后,不三小时,大便畅解,黑垢异常,热臭之极。继则皮肤通汗而润泽,热度渐减。服二煎后,又解大便两次。热势更减,烦躁渐安,目睛之青色,指纹之紫色,均渐减退,舌苔亦退其半,鼻翼亦不掮张矣。次晨复延余诊,余心大慰。心记玖儿之病,以停药一日而伤,今不可再蹈覆辙矣。乃将原方减量约三分之一,令再服一剂。大便续下三次,第三日续有轻缓,已略思粥汤矣。乃将次日方再减量与之。并与以粥汤、藕粉及稀薄之牛奶等,每三小时一次。在一星期内,以粥渐加稠,且莫多食,禁食他物。盖积滞方去,恐伤脾胃,而余火复炎也。
余之所以用此方,认为发疹是一事,夹证是一事,最须看清。此儿之证,其夹证与余玖儿相同。即独养子之过爱,平素必多杂食,此为一般人之恒情,而病根已伏于此矣,故敢用此大剂耳。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岂不然哉。然死一稚女,救活他孩。喜乐与悲伤,真难明也。
泻心承气合增液法加昧方上川连一钱生黄芩三钱生大黄三钱元明粉三钱(分冲)大麦冬四钱鲜石斛五钱鲜生地五钱生石膏一两五钱金银花四钱净连翘四钱生梨汁半茶杯(冲)鲜竹叶五十片麻疹喘促险证七龄儿童,仲冬患生麻疹。医用清凉透托之方,不效,而身热如焚。至第三日疹色渐暗而内陷,唇焦舌燥,苔腻异常,胸部炙手。大便则一日稀薄,二日粘腻,三日不通。脘口按之作痛,气息喘促,鼻翼掮张颇甚,鼻道干燥无涕。以泻心承气增液法加石膏、羚羊角主之,一剂转,二剂平,三剂痊矣。
盐城人徐怀清,住羊尾桥西梅泉里,有子女各一。女九龄,子七龄。先是女患麻疹,而继传其子。女轻而愈,子重而险,证如上文所述。三四日间,已五易其医,嗣延余诊。
余见其症状,与谭子仿佛,惟肺热太重,恐不用羚羊角,因而遗误,则亦余之过也。因询其病前日常所食,则亦如谭子之无节。乃为之处方,以泻心承气增液法加生石膏、羚羊角。令其先以冷开水,服下羚羊角粉,次服汤药,以观其效。
徐即如法服之。下午三时服药,约至四时,气息即较平。五时余,大便即解,粘腻黑污,如胶如酱,但量尚不多。至七时续服二煎,八时后连解大便二次。便色已转深黄,较之黑污已减轻矣,气息大平。次日复诊,察其热已大减,皮肤润泽,疹点复又透出,色红而微带紫,虽不甚多,而胸背四肢,点点可数,约有四五十粒。余知腑气一通,肺气已开,故皮毛亦开,余邪外透,此大佳事。因减羚羊角为三分,令其再服一剂,便色渐转淡黄,于是诸症悉退矣。后再服清理余邪、扶持正气之剂,而告痊可。
泻心承气增液法加石膏羚羊角方上川连一钱生黄芩三钱生大黄三钱元明粉三钱(分冲)鲜石斛五钱鲜生地五钱生石膏一两五钱净连翘三钱天花粉三钱羚羊角粉四分生梨汁半茶杯(冲)鲜竹叶五十片痘疮痘疮实热险证痘疹不起,实火内结。他医误进温补,延至五朝,头面碎密,胸腹稀少,舌苔干燥,唇焦出血,鼻干无涕,肌肤灼热,扪之炙手,以致腠理不开,痘难外出,大便不解,烦躁不安,谵语神昏,大渴引饮,奄奄一息,生死反掌。姑以犀羚泻火汤主之,得此大剂凉下,腑通肺开,皮毛亦开,痘立起发而赶浆,终脱险境。
阜宁顾允卿之子,年13岁。于九月出痘,二十日见点,始延甲医某治之。甲医见痘不起发,用参、芪、归、芎、肉桂、僵蚕、炮甲、皂刺、桑树虫之属,以温补烘托之。至四朝依然不起,热度更高,次延乙医某诊之。乙知甲医之误,改进活血化毒清热之剂,如红花、紫草、大贝、知母、连翘、石膏之属。无如该乙医胆小,石膏虽用至一两,奈因病重药轻,且又泥于活血,故仍不能见效。乙医复托人转告顾君曰:“此死症也,我无疗治之法矣。”顾君一闻此言,其伤悲焦急为何如,此第五朝之情形也。
时余出诊于他方,顾君急以长途电话招余回。余诊之,见其颜面碎密,犹如蚕子,唇下成饼,两颐及颔下,只有绿豆大五六粒之亮壳痘而已,胸腹甚少,背部亦不多,两臀成片,均如蚕子,而不成为痘,腿以下更无论矣。肌肤炙手,唇焦裂口,咽喉疼痛,舌苔焦裂断津,鼻腔燥而出血,大渴引饮,谵语神昏,奄奄一息。余观此情形,随问曰:“在未发热未见点之前,曾食何物否?”顾君沉思少顷,忽曰:“先生不问,余几忘之矣,发热前曾食蟹也。”余又问曰:“曾服何药否。”顾君急取甲医及乙医方笺与余。余审视一过曰:“乙医之方,虽未完全到窍,然尚无害大事。甲医之方,实误之矣。但余既来,当处一方,以尽人事。服不服主权在君,好与否我不负责,君能许我,我即处一方,否则余不处方也。”于是得顾君之一诺,为之处方,以犀羚泻火汤主之。
顾君取方笺,至药肆购药,适甲医过而见之,讶问曰:“此方杀人之方也,令郎之痘症,补托之尚恐难起,何能凉下?一用此方。岂有不痘毒内陷,而早送其生命者耶。”顾君无法,复延乙医商之。乙医对余所处之方,不加可否。盖乙医虽知余为撤手一着,而究以一派凉下、分量太重为畏途。复又延余,请三人会商办法。余既至,先聆甲医之教言,次余起谓“此症热炽之极,脏腑热燔于内,肌肤热灼于外,痘为热灼,焉能外出。犹之久旱不雨,地质干燥,毫无润泽之气,又为暴日所蒸晒,谷何能生芽长发。必须倾盆大雨,气候转凉,大质沾润,谷方可生。此孩之痘症,势亦同此,非用大凉大下之剂,清其内外之实热不为功。且其发热之前,曾食蟹,下药更不可不用。夫如是,热度减退,腠理始开,毛窍始透,痘乃可出。此乃实热证,如怕服凉下之药,命恐不旋踵矣。”语毕,余即兴辞而去。
余去后,甲医亦去,临行复告病家日,“此方万不可服,下喉即死。”甲既去,有顾君之友施赵卿者,谓顾曰:“我虽不知医,今见余医师之方,有胆有识,决非无经验之可比。
病已至此,生死一发,不妨一试,死马当作活马医也。”乙医亦漫应曰:“别无他法,只好一试而已。”于是乃决定服余方。待磨成羚羊角粉,至服方时,已至夜深十二时矣。
次晨黎明时,顾君扣门入,欣欣然喜曰:“昨夜服药后,至四更时泻一次,天将明又泻一次,解下污垢燥黑之粪不少。腹中似尚未清,但高热已见减低,痘亦陆续外出矣,烦再诊之。”余偕之去,见痘果外出,为数不少,色转红活,不似以前之焦枯,热已较减,而昏谵亦不作。诚转机矣。余乃将前方中之犀角一钱,减为五分,羚羊角六分,减为四分,仍令先服之。另为之注射握姆纳丁(Omnadin)两针,以增加体内蛋白质,使其抗毒力加强。至第三诊,又减大黄至一钱五分(次诊、三诊在六朝)。第五诊除去大黄,第六诊除去犀角、羚羊角,减石膏为二两,其他诸药,逐渐酌减分量(五诊、六诊在七朝)。直至第十诊,方除去石膏而不用(十诊在九朝)。计此孩先后所服石膏,约有三斤之多。
后至十三朝,日晡寒热,有如疟状,知为元气大伤,故呈此疟状。余乃改以保元汤为主,佐以清余热、解余毒之剂,数服而痊。
犀羚泻火汤方乌犀角(冲磨)一钱羚羊角尖(磨冲)六分生石膏四两生大黄三钱上川连二钱生黄芩三钱银花一两净连翘五钱生山栀五钱鲜生地一两鲜石斛一两鲜竹叶五十片活水芦芽五两,熬水煎药,先服犀、羚,冷开水下,次服汤药。
痘疮虚寒险证幼儿初发微热,继则感染天花,出于肤面。医初用炮甲、皂刺,嗣用党参、黄芪,然均无效。至四朝不见起发,改用清凉,证立转危,奄奄一息。余察其面现苍白,身体瘦弱,知为失乳,询之果然。急以温阳益气汤托之,是夕喃喃不安,次日晨,痘果起胀矣。
阜宁有葛剑吾者,充县立师范教师。其幼子才三岁,初发微热,继则感染天花。但虽已见点,不见起发,延医治之。医用炮甲、皂刺之属,不效。继用党参、黄芪之品,又不效。至四朝仍不起胀,乃改用清凉之品,则一变而为不能食,迅至奄奄一息。葛君大惧,急延余诊,意其万一希望也。余既偕去,途中即告余前此之医药过程。既至入室,察其子面色苍白,身体瘦弱,气已咻咻若不相续。问曰:此孩素来失乳否?曰然,因乳汁不充,改以乳粉代之,故小儿营养不良也。
余察其体温尚较常温为低,且手足发凉,痘形有内陷之势,知为又虚又寒之证,又加误用清凉,当然更变危候矣。
余急告葛君曰:此孩恐难保矣。若手足不厥,气息不见咻咻,尚较有把握。今既如此危险,难处方矣。葛君惶极,仍求余处方,即不效而殇,绝无异言也。余于无可奈何之时,勉为处一温补内托之方,因定名日温阳益气汤,令速多灌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