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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好点了吗?还很疼吗?”明霄的手指轻动,撩过他秀长的眉,点触摩挲着他的眉心,台州青华号上的一幕又重现在眼前,——景生傲立于瞭望台前,衣袂翻飞,如振翅欲飞的海鹰,他抬臂持枪瞄准,然后,然后枪声炸响,如惊雷滚滚,随着那声炸响,景生的身体迅速从头顶幻化消融,最终化作馨香的血雨。——没想到今生还有机会再次轻抚他的额头!
——是他,还是‘他’,又有什么重要!一刹那,明霄抛开心结,不再自我审讯,自我否定,想多错多,不如不想,放开怀抱,顺其自然!
“嗯……头还是很疼……不过这里更疼……呃……觉得心悸心疼!”景生握着青鸾的手离开额头,一下子按上胸口,紧紧地贴在心跳上,“对对……就是这里……很疼……很……很难受!” ——天呀!被他的手按揉在这里简直更加难受了,景生的呼吸紊乱,濒临窒息。
明霄梦游似的将手捂在他的心口上,感觉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这……这分明便是那三晚伴着自己入眠的心跳!
看着青鸾恍惚迷离的神情,景生再也按捺不住,蓦地俯身贴近他的面颊,鼻翼轻蹭着他耳边细腻的肌肤,——唔!那丝滑的触感,简直令人沉醉!
那人儿如坠入迷梦,并未躲闪,仰着头,双眼微阖,任他厮磨痴缠。景生的嘴唇轻触着他的唇瓣,小心翼翼,似是怕惊醒了他,又极之缠绵,似是无法满足于轻轻的碰触,青鸾受到盅惑,竟微微启唇,……啊……这……景生轻吸口气,伸出舌尖儿细细描摹他的唇线,却不料就在这时,随着咩的一声大叫,窝在他胸腹上的小羊猛顶一记,接着那毛绒绒的小家伙屁股一拱噌地蹿了出去,
“啊呀——”景生惊跳而起,青鸾也啊地低叫,随即便立刻站起身退后几步,脸上倏地飞上红霞,淡淡晕染,极之明丽动人。
景生心跳如鼓,呆呆地望着他羞窘的模样,如痴如醉,真恨不得立刻就将他收入怀中,据为己有!
“——咩咩咩”耳边忽然传来羊儿们急躁的叫声,阿暖竟啃着景生的袍角不断挣动,紧接着朔风袭来,一道黄光闪过,三只岩羊更咩咩大叫着挤在景生的身旁,
“小毛……小毛……别乱跑……”童稚的声音紧紧追逐着那骤然袭近的黄光 ,景生眼前一花,一只斑斓大虎已从树丛后飞跃而出,忽地跳过低栏向他扑了过来,一霎那,景生心神巨震,完全忘记躲闪,竟被那大虎扑在怀中。
“啊——”明霄惊叫着飞身而起,一直暗暗在后跟从的愁眉和苦脸也狂奔而来,却都猛地愣住,只见那皮毛光亮的斑斓大虫正用胖头磨蹭着大夏天子的肩膀,状极亲密,一边呜呜噜噜地发出低啸,好像幼童撒娇,
“小毛,你怎么又欺负阿暖,当初你还喝过它的奶呢。”景生拍抚着大虎的额头,抓挠着他肥脖子上厚厚的绒毛,随口言道。
“什么……你……你说什么……”明霄看着那亲密紧拥的一人一虎,惊怔地问着。
“什么——?”景生抬起头,像刚从迷梦中惊醒,茫然地看着青鸾,“什么说了什么?我……没说什么呀。”
愁眉苦脸迅速对视一眼,他们都清楚地听到了万岁爷所说的话,爷自己倒忘了个干净!
“少主——!”一声惊唤蓦地传来,大家齐齐回头,只见一个十二三的少年站在轩廊边已泪流满面,“少主,他们都说你不会回来了!”
“——水鸦 !”明霄低呼着一把抓住少年的胳膊,将他扯进轩廊,“水鸦,这是大夏当今圣上,还不赶紧跪下。”
那孩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低垂着,肩膀仍不可抑制地轻颤。
此时,大虎已放开景生,神态倨傲地绕着他身前身后转圈儿,又呜呜地扭肩摆尾,胖头摇晃着向愁眉苦脸示威,愁眉苦脸不觉慢慢后退,又相视苦笑,——敢情上次皇上舞狮子的那些动作都是和这‘小毛儿’学的呀!可万岁爷又怎会认识小毛儿呢?心里压着无数疑问,愁眉苦脸却都灵醒地假作不知。
“水……水鸦拜见大夏皇帝陛下!”那少年极其聪敏,听到明霄的提示,心神战栗,此时却已勉强镇定下来,倒头叩拜。
“起身吧。”景生不以为意地吩咐着,抬手敲敲额角,这一瞬发生的事情纷乱繁复,脑中那伺机而动的漩涡又悄然旋动,眩晕感越来越强烈,景生不觉伸手扶住廊柱。——大虎与他扑抱之时,他好像恍惚听到这孩子口称少主?谁是他的……少主?
“景……陛下……你还好吧?”
“爷,您又头疼了?”
明霄和愁眉同时开口询问,声音隐含担忧,明霄一下子想起小怡走前的嘱咐:‘顺其自然,方成正果!’不觉浑身一颤,——莫非,莫非小怡知道其中隐情?
看着身前的人儿蹙眉强忍的痛楚模样,明霄心如刀割, ——他,他到底是偶得了一些景生记忆的华璃,还是拥有了华璃记忆的景生?但无论如何,他似乎都已不能再经受任何刺激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水鸦,你带着小毛和阿暖回舍饲,愁眉,陛下平时可有惯服的药物?”明霄强自镇定,稳声发话。
那个少年迅速站起身,抬袖抹了一把眼泪,随即便招呼着小毛离开,小毛恋恋不舍地在景生的身边挨挨蹭蹭,又呜呜低啸,不愿离开,景生咬着牙,忍着头晕弯腰抱着它的头颈,轻声哄着:“小毛乖,不许再欺负阿暖她们了,我还会去舍饲看你的。”
他的言语动作都自然流畅,完全出自本心,不含任何做作勉强,明霄眼睁睁地看着,眸中迅速腾起泪雾, ——他,此时活在梦魇之中,如果冒然惊扰,恐怕他就再也走不出梦魇了。
愁眉低声回道,“陛下平时并未服药。爷不喜欢吃药。”
景生直起身,一边继续揉着额角,淡笑着道:“青鸾不须担忧,我没事儿,就是偶尔头晕,立刻就能缓解。”
斑斓大虎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水鸦离开了,岩羊们也咩咩叫着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脑中的风暴渐渐平息,景生走上前去,略带抱歉地说道:“青鸾,对不起,最近我头晕发生的有点频繁,让你见笑了。”
明霄摇摇头,强笑着望着他,心中却痛不可抑,——是因为我吗?是因为我来了吗?“我怎么会笑你,慢慢调养,会痊愈的。” ——会痊愈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会记得我,和我们的过去!
“前面就是沉香池了,其上有个祥麟阁,阁高一百一十尺,登阁赏景正好,一会儿晚膳也可以摆在那里,你说可好?”
——好!怎么都好!明霄侧身主动拉着他的手,轻声说道:“景生,我们登阁赏景去。”
景生只觉心跳如鼓,砰砰有声,他手指微张便将青鸾的手反握在掌中了,那手,纤长微凉,就像……就像那夜他们欢合时……与他十指交缠……感觉到的那样!
——是否可以问问那晚之事?景生心里痒痒的,又惊慌又想往,最后还是忍住了,好不容易青鸾对他主动示好,可千万别再横生枝节了。忽然心间一跳,景生想起刚才的岩羊和花虎,到底没忍住,“那羊和虎是……是你的宠物?”手指微收,好似要将青鸾的心拢在掌中。
“ 那……那是……”明霄感到了他的手掌的紧握,真想扭头冲他大喊:——那是你的,都是你的宠物!“它们是我的伴侣的宠物,他死后,就由我来抚养了。”明霄轻声回答,心里带着千般期盼,盼望此话能唤醒他的记忆。
“嘶……”包裹着他的手掌骤然一紧,明霄不禁轻嘶出声,这家伙的手劲倒是见长了。
“你的……你的伴侣……?”景生痛苦地拧紧长眉,——看来那人并不是他的一位后宫,那人原来竟是青鸾的伴侣!“你……你还惦记着他?”景生近乎赌气地问着,他知道此时自己的表现幼稚可笑,但他却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话语。
明霄惊异地侧眸看着他,一下子便撞人那深幽如星海的眼波之中了,明霄的心在胸腔里狂跳着,他……他难道不是出于记忆的惯性……他难道真的又爱上了自己吗?
“嗯……我还惦记着他……日思夜想。”明霄专注地凝望着身边人,见他明朗的面色蓦地变得黯淡,灿亮的眸光也尽收眼底,优美的唇角抿出倔强的线条,从唇瓣间迸出低不可闻的誓言:“我……我必让你也记住我!”
明霄掉开视线,心里悲喜交加,——傻瓜呀冤家!我天天日思夜想的人就是你呀!看着他纠结痛楚的模样,明霄真有点哭笑不得,心中狂骂着上天捉弄,又不知此事底细,到底不敢贸然说破,只好轻声嘀咕:“你……我早已记住了你……倒是你将我忘个一干二净!” ——记得造船,记得羊,还记得花老虎,就是偏偏不记得阿鸾了。
“我……我何时忘记过你……元……”景生情急地辩解,差点便将元春之夜抖落出来,“哎呀——”景生光顾着说话,一下子绊在祥麟阁的台阶上,明霄不妨,也被带得一晃,脚下不稳便一头歪在景生的怀里,景生大喜,没想到摔跤也能摔到美人儿,赶紧趁乱收紧手臂,稳稳当当地将那人儿锁进怀里。
愁眉苦脸远远地跟在他们的身后,一见之下都齐齐赞叹, ——还是咱们家万岁爷有手段呀,连摔跤这招儿都使出来了!
“你还别说,咱爷最会摔跤,上次从树上摔下来就变成武林宗师了,这次没准儿就能摔到一个皇后呢!”苦脸满面钦羡,悄悄地和愁眉耳语,“我什么时候也得和爷好好请教,省得你一到晚上就吃斋念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