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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最令我感觉难堪的是:这具躯体常常挣脱意识的控制,做出许多匪夷所思的行为,好像躯壳已经有了自己独立的意志。不再受灵魂的支配。”唐怡觉得自己的个性越来越跳脱活跃,稚气的身体渐渐掌控了老灵魂。
看着唐怡俏丽的脸上那种惶惑的表情,小花儿无奈地挑挑眉,摊开双手,“顺其自然吧,小七,别老跟自己较劲,就像你刚才说的:一个小孩子还是该干嘛干嘛吧,早知现在如此左右为难,还不如当初乖乖地喝下那碗汤。”
“什么汤?”唐怡的黑眼睛扑闪扑闪,非常好奇,这是个纯粹少女的表情,和她的稚嫩模样非常相配,还是这样子的她看着更顺眼。
“当然是孟婆那个女大仙的忘魂汤了。”提起忘魂汤,小花儿忽然想起自己前世最后的药剂作品,还有那花形相似,颜色迥异的两盆花,不觉眼眸一暗,
“嘻嘻……哪里有什么汤……你记错了吧……明明是一粒糖……呵呵呵……而且也不是什么老婆婆……明明是比你还漂亮的一个美少年……怎么……你也没吃上吗……”
唐怡指着小花儿边笑边摇头,小花儿愣住,——孟婆婆变美少年?这又是哪位大仙儿的新策略?
“……没……我没吃上……”小花儿嗫嚅,没敢告诉唐怡他曾大闹浮游城,破空而去,“……那……那怎么你也没吃……你是说糖?”小花儿惊问,才想起来唐怡说的是糖而不是汤。
“是呀,亮晶晶,五颜六色的一碟子糖,据说什么口味儿都有,可惜我当时失魂落魄,那位孟郎又忙着……忙着喂别人吃糖……就把我漏过去了……”
“——喂?喂别人吃糖?”小花儿的声音打颤。
唐怡点点头,朦胧间想起当时的情景,脸上发烫,小花儿一看,心里有点明白,偷抹了把汗,摇头不止,可见谬之千里的事不止是‘糖’和‘汤’,还有凡人对天界的遐想。
“——小七儿,他们来了。”
不知何时,胖唐窦冒了出来,一手举着件红丝绒斗篷,一手指向船尾,声音欣喜。小花儿,唐怡齐齐回头张望,只见几艘中型两桅海船追了上来,每艘船的旗杆上都高悬红旗,虽没有五颗星但也异常醒目,还来不及感叹,一只大鸟,彩羽飞卷,直飞而来,落虹般腾降在小花儿的肩头,差点把他撞翻,幸亏是落在没有受伤的那一侧肩膀上,唐氏父女看得惊怔,小花儿则万分惊喜地将大鸟揽进怀里,
“铃铛儿,铃铛儿,怎么是你?!”说着便将脸颊贴上铃铛儿的冠羽轻轻蹭着,警觉的铃铛儿似已觉察出小花儿的异样,伸翅轻抚他的伤处,继而小亮眼儿咕噜一转,看到小花儿身侧的唐怡,七彩尾羽立刻风骚地飘摇起来,扫向唐怡,唐窦一扯七丫头的手,将她护在身后,花铃铛儿啾啾哼鸣,拧着脖子和唐胖子大眼儿瞪小眼儿,
“……嗬嗬嗬……”唐怡从她爹身后冒出个头,咯咯笑着伸指轻触着铃铛儿彩光莹莹的长羽,铃铛儿立刻调眼看向唐怡,模样扭捏腼腆。
小花儿没好气地搔搔它的羽毛,这个急色儿的家伙,倒是男女通吃,唐窦定睛细看大铃铛儿,心里咯噔一下巨震,额上飙出热汗,——这——这彩羽翻飞的大鸟莫不是坤忘箴言上所昭示之神鸟?
此时后面的船已经靠了上来,水手下锚,塔上宽宽的跳板,几位妙龄女子当先跃过跳板,身姿轻灵,跑上前,莺莺燕燕地围着唐窦,唐窦得意地哈哈笑着,一个下巴变成仨,花铃铛儿则小眼儿滴溜乱转,兴奋地彩羽轻颤,小花儿顾不上约束大色鸟,伸头看向踏板,只见一大一小两团金棕的身影稳稳当当地走上踏板,——咩咩咩的叫声回荡在碧波之上,
“——大暖,小暖!”小花儿惊喜地跳了起来,一下子触到伤口,又哎呦一声歪在舷边,两朵金棕毛团后青光一闪,一个人影已经飞身跃过岩羊奔上大船,一把扶住小花儿,
“——老大!”小花儿忽然觉得鼻子酸胀,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任花袭人把他揽在胸前,不言不动。
此时,那一大一小两只岩羊已经踏上了大船,咩咩咩地拱到小花儿腿前蹭来蹭去,
“……咳咳……这下可好了……全家圆满了……”唐窦腆着小胖肚儿,迎着海风又刷啦一下展开了他的小折扇,嘻嘻笑着,看看相拥的父子俩,再眼珠一转看看自己身边的莺莺燕燕,花铃铛儿激动地扑棱着翅膀啾啾叫,岩羊们金线团儿似的在脚边拱来拱去,唐老大笑得见牙不见眼,小纸扇儿被海风吹得几乎拿不住,
“……圆满了就好……圆满了就好……咦?老大老二呢?”唐窦满心欢喜,却忘了点数,此时才发现少了两个女儿。
四个俏皮丫头争先恐后地叽叽喳喳,向他汇报情况,唐窦听得一会皱眉,一会儿瞪眼,转瞬又喜笑颜开,唐怡背过脸去,冲小花儿挤挤眼,小花儿倚在他爹怀里,听着那平稳的心跳,忽然觉得特别踏实平安,正好看到唐怡故作不屑的表情,不由咧嘴笑了,真的,这种圆满真好,不过——,他定睛看着唐窦身边的四个女孩儿,有些发懵,——这——这就是威震江湖的唐门七子?——还是——还是七女?
“……咳咳咳……老唐,你的女儿们可……可真是伶牙俐齿……太……太有……”花袭人顿住了,似乎想不出该如何形容,
“——太有说服力了!”小花儿一锤定音。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太有说服力了。”花老大捋捋小花儿的额发,小花儿第一次没有闪身躲开,第一次没有觉得这个动作别扭。
唐窦听到花袭人的感慨,像是忽然醒悟过来,上前两步,倒身便拜,花袭人反手一挡,托住他手上的纸扇,愣是将他胖大的身躯平平托了起来,再看那纸扇不弯不折不破,完好如初,唐门丫头们敛去嬉笑,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
“唐大,你莫要多礼,陈年旧事也休要再提,如今我是小花儿的爹花袭人。”
唐窦虽早已知道这一切,但听他亲口说出还是心里一凛,又涩又疼辩不出滋味儿,趁花老大撤去劲道,还是一矮身儿跪了下去,
“……花……花先生……能做小花儿的爹……也是功德无量的成就……唐某还是要拜!”看他的姿态模样,倒不知他拜的是花老大还是小花儿。
花袭人侧头看了一眼恭敬跪拜的唐窦,毫不理会,淡漠地转过身,拉着小花儿走到背风的一侧,细细询问他这二十几天的经过。
唐窦不以为意,自行站起身,小纸扇儿一扇扫去袍子上的浮尘,转身去对付他的五个丫头,要知道这可不是一个轻松的工作,转眼就被莺声燕语,甜言蜜笑所淹没。
小花儿带着花爹回了舱房,一边告诉他发生的所有事故,当说到那个冒充唐七少的唐亦袅时,花袭人脚步一顿,停在了舱门边,脸上阴晴不定,
“老大,唐先生认为他就是人称鸾生的蜀王世子卫元嘉。”
花袭人微一沉吟,忽问:“他说他十四岁了?”
“是,他和我身高差不多。”
花袭人蹙起眉头,——十四岁?怎么可能?
“他比你先掉下苍渊?”
小花儿点点头,心里猛地紧缩,那个行为乖张毒辣的少年,转瞬就消失在云端,——“景生,记住我,我也是一只鸾鸟!”他的话也随风而逝,声音里似乎还带着点笑,好像小孩子揭开谜底般地开心。
花袭人伸手撑住舱门,“你说他曾提到过一个什么人,好像非常神秘,还说要把阿鸾送给他?”花袭人的面色苍白,只有一双眼睛黑沉沉的,看不到一丝光亮。
小花儿若有所思地看着花老大阴郁的面色,再次点头,心里一动,背脊发凉,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不敢证实。
花袭人嘴角一扯,却不像笑,缓步走进舱房,在床边坐下,眼睛望向虚空,静默无言,似乎跌入了久远的回忆的漩涡:
‘——你是嫡生嫡子,你是高高在上的太阳,而我,不过是下贱宫女生在废殿里的一只老鼠,永远都趴在沟渠中,可今日的王也许就是明日的寇,今日的太阳也许就是明日沟渠中的一抹水渍,你可别太得意!’那个狂肆邪魅的人不断不断地从记忆之海中翻波而起,妄图击溃花袭人的心智。
‘——我要你——要你——要你——不然就毁了你——毁了你——毁了你——!’他嘶哑的叫嚣从舷窗,从舱门,从舱壁,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花袭人猛地攥紧床上的被褥,松开,再攥紧,指节青白,十几年前的那一夜依然历历在目,清晰得就像刀锋上冰寒的锐光:——灯烛煌煌的寝殿里,睡塌凌乱,他被药物麻痹的身体瘫软无力,那人……那人骑在他的身上一下下猛力入侵撞击,伴随着粗重的喘息,破碎的呻吟,淋漓的血水,珠帘一阵淅梭脆响,透过眼上汗湿的碎发,他和真颜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一个惊恐万状,一个哀痛凄伤,从此后——便是万劫不复!
——那个人不止毁了他——还毁了真颜——如三秋桂子般的真颜!
砰砰砰,轻轻的敲门声忽然响起,花袭人眸光一闪,松开了手里攥紧的被褥,下意识地用手拍抚着,小花儿不动声色地看看他,转头说:“——请进!”
第二卷:为你,揽长风,牵星飞翔!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门‘吱’地一声被推开,一角红裙飘了进来,小花儿松口气,嘴角含笑,看着唐怡和她肩膀上的花铃铛儿,
“唐小七,没想到江湖上盛名远播的唐门七子竟然是七位‘女子’,当真出人意料。”小花儿边说边向铃铛儿招招手,这只热爱美色的大鸟十几天来早已被船上的众丽妍迷得团团转了,此时看到小花儿,好像终于找到了方向,羽冠一抖飘飘飞向他,却被花袭人抬臂拦住,生怕他撞到小花儿的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