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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事(二)()
婵衣到了福寿堂的时候,张妈妈站在门口,看到她冲她摆摆手,示意她此时不要进去。
婵衣停下步子,侧耳细听里面的动静,隐约听到父亲的责骂声。
“你这孽障,去宗学就学了这些大逆不道的言论”
“前朝之事谁敢妄议,你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这是杀头的大罪,你要牵连整个氏族才甘心?”
二哥哥的声音却很坚定,“父亲,儿看过那篇文章,逸林先生是蒙冤而亡的”
刺耳的‘当啷’一声,像是茶盏摔碎的声音,老太太的惊呼声传出来,“你是要打死他么?”
“母亲你看这个逆子还敢争辩,因前朝的文字狱被斩首抄家了多少人”
“何况,蒙不蒙冤的与你何干?滚去宗祠面壁十日,再执迷不悟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婵衣皱眉,看来这回父亲是动了真怒的,否则也不会说出这般狠绝的话来。
只是逸林先生这个人曾是前朝有名的名士,因拒不出仕遭到记恨,后来他做的文章被小人诬陷,一家三十八口皆被斩首示众,头骨悬挂在菜市口长达十二年之久。
帘子被挑开,夏世敬大步走出来,见到婵衣在门口,瞪了她一眼,“你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滚回去准备明日定国公夫人的宴席!”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就是被殃及的那尾鱼。
婵衣行礼,眼睛垂着默不作声。
夏老太太在室内听到这句,恨声骂道:“晚晚哪里做的碍着你了?彻哥儿有错你罚彻哥儿就罢了,为何还要殃及晚晚,你这算得什么父亲?”
夏世敬脸色更青,抬脚便走了,婵衣看着他宽厚的背影,只觉得嘴里苦涩的让她连一句父亲都喊不出。
婵衣绕过屏风走进去,见夏明彻被泼了一脸的茶水,淡黄色的茶水滴到衣服上,染的青色外袍一片污渍,他的额头似乎被什么东西砸到,红肿一片,老太太正在用药油给他揉着,眼中含泪。
“你说说你这个孩子,跟你父亲那么犟做什么,他总不会害你”说着又哽咽起来,“你跟祖母说实话,是不是宗学里有人撺掇你,才会做下这样的事?”
孩子是自家的好,错也都是旁人的错,祖母总是这样维护他们兄妹。
婵衣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看了看一脸倔强梗着脖子的夏明彻,二哥哥从小就有一身的傲骨,长大更是如此,他认定的事情轻易不会更改,所以这回的事情,她有些束手无策,可恨她不知事情的原委,不然
“祖母,这事情原本与二哥哥无关的”不知何时进来的夏明意,开口道,“提起这事的是夏明景,然后附和着说的是今日来找夏明墨的简安杰,二哥哥只是说了几句,便”
婵衣的瞳孔蓦地睁大,简安杰!
前一世的夫君,她以为他们会晚很多年才能有交集,没想到她重生一回,会提前这么多年。
老太太眼角饱含恨意,愤慨道:“好,好个夏明景,当年他姨奶奶没能害死我,现在换他来害我的乖孙,”转头对夏明意说,“意哥儿,彻哥儿是你二哥,你既然知道事情全委,你一会去跟你父亲求求情,这事你二哥哥也是无妄之灾”
夏明意恭声道:“祖母放心,我现在就去与父亲解释。”
婵衣皱眉,现在去说,只怕父亲还在气头上,听不进去,反而会认为旁人在替二哥哥开脱,她看夏明意走出去,急忙追了上去。
原因()
夏明意走的很快,她追的吃力,眼瞧着要追不上,情急之下喊道:“夏明意!”
“夏明意,你站住!”
夏明意隐约听到有人喊他,脚步一顿,转身就看到婵衣气喘吁吁地在他身后急匆匆的走着。
婵衣几步快走,走到他面前轻拍了几下胸口顺气:“你不要去跟父亲解释”
夏明意有些惊讶,她不是一向待两位兄长十分亲厚的,怎么今日又听她道:“父亲现在正在气头上,你去解释,父亲只会觉得你是在帮二哥哥开脱,等父亲气消了一些再说。”
她到底还是关心的,夏明意的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烦闷,她平日里对他笑一笑都难,何况是说这么长的话
“你把今日的事详细的说给我听。”婵衣注视着他,脸颊因刚刚走的急泛着些红,眸子很亮,里面映着他的影子。
起风了,直将婵衣身上的襦裙吹的翻飞,她出来的急,只抱着暖手抄连件大氅都没披,此刻觉得有些冷,抱了抱胳膊。
夏明意琥珀色的眼睛有了几分怜惜,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轻声道:“说来话长,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说,外面太冷了,你还伤着别再冻病了。”
婵衣心中反感他的碰触,强忍下那股子不悦,指了指前面的暖亭,“就那里吧,避避风就好了,现在没那么多时间挑东挑西。”
夏明意垂下眼帘,二哥哥的事情就这么要紧么,她从来不肯对自己这般上心,她是他唯一的姐姐,而他,也是她唯一的弟弟啊。
婵衣见他默然不语,心中着急,伸手拉住他的手,“呆着做什么?你不是嫌冷么?还不快走?”
手被那只软软滑滑的冰冷小手握住,触感如同上好的丝绸,夏明意忍不住握紧,罢了,只要她肯亲近自己,哪怕是为了别人,他也是欣喜的。
依然是那个暖亭,依然是下人们都在亭子外头,只是这一回暖亭里的人不再露出冷淡的表情,不再说那些戳他刀子的话。
他将他的大氅披到她身上,顺便从她背后环着她握住她的手,她整个人像是被他拥在怀里,她有些别扭,“夏明意你放开”
夏明意低头蹭着她的脸颊笑了笑,“姐姐莫恼,姐姐从小怕冷,亭子里没有放炭盆,我帮姐姐取暖。”
婵衣眉头皱起,想挣脱被握住的手,他松了松力道,换成十指交握的样子,轻声道:“别动,手这么冰,我帮姐姐暖暖手。”
婵衣忍住不适深吸了一口气,偏偏头躲开他近在咫尺的气息,“好了,快说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二哥哥为什么会说起逸林先生?你们在宗学好好的怎么”
他拥紧她,将她的味道抱了满怀,轻笑道:“今日是夏明景挑的头,二哥哥是被人拿来顶包了,夏明景说逸林先生有失文人气节,夏明墨的好友简安杰在一旁与他争辩,后来二哥哥帮着简安杰说项,被夫子听到了最后的几句话,以为是二哥哥挑的头便罚了二哥哥”
往事()
前一世的简安杰就是大燕有名的才子,他是家中最小的嫡子,诚伯侯的爵位落不到他身上,他便只能靠自己去挣一个前程,每日天刚亮他就起来看书,直到天全黑了才休息,终于在隆兴二十三年的秋闱中得进士,殿试中了庶吉士,开始只是在翰林院当值,编书修纂四库,后来与二哥哥一同投在四皇子名下才开始被重用。
那些日子,她陪着他挑灯夜读,他总爱拿书卷轻抬她的下巴,调笑的说一句,“腰肢嫋娜,体态嬋娟。”直到她脸颊通红,他才轻轻抱住她,低声叹息,“青锁畔,綉幃前,少箇嬋娟,酬不了少年愿。”
简安杰立志成为商鞅、孔明那般的能臣,只可惜他连一丝商鞅、孔明的风骨都没有,不过是个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抛弃发妻狼心狗肺的小人。
她的爱恋信任,如今看来更像是一场笑话。
夏明意察觉怀里的人异常沉默,眉头轻敛紧了紧胳膊,“姐姐莫担心,二哥哥不会有事的。”
婵衣被他胳膊锁的死紧,只觉得自己心里压抑的快喘不过气来,简安杰,夏明意,夏娴衣,她重生一世,不想再与这些人纠缠在一起了,够了!
“夏明意,你给我放开!”
偏低的声线中含着浓浓恨意,夏明意只觉得遍体生寒,方才的甜蜜一扫而空,他有些不知所措,怎么忽然
婵衣将他尚自握着自己手指的手一根一根掰开,用力甩开被抱着的胳膊,手肘上的瘀伤不小心被碰到,钻心的疼,如同心里被钝刀子一刀一刀的割着。
原来她从来没有忘记过,也是,那样认真的爱恋过的人,还是自己的夫君,怎么可能说不记得就不记得,越喜欢就越恨,恨不得毁了他的一切,让他也尝尝那种滋味。
“姐姐”夏明意见婵衣不对劲,伸手出去想拉她的手。
婵衣抬起头,澄澈的眸子里带着冰冷,透骨生寒,一字一句认真道:“夏明意,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究竟想做什么,在二哥哥的这件事里扮了什么角色,我只有一句,你若敢伤害我的家人,就是死我也不会放过你!”
婵衣抬手将身上的大氅解下,狠狠地丢到他怀里,拉开琉璃窗走出去。
夏明意抓着大氅,心口大痛,为什么她总是将他的好意弃若敝履,他怎么会做伤害二哥哥的事情。
暖亭外候着的锦屏见婵衣出来了,忙将锦瑟回去取的大氅披到她身上,低声道:“小姐,二爷已经到祠堂罚跪了,老爷去了东暖阁。”
婵衣眼皮一跳,父亲去了母亲那里定是兴师问罪去了,自从颜姨娘回府,这样的事情不是一桩两桩。
“吩咐门房备车,我要去一趟外祖父家,”婵衣对锦瑟吩咐道,“别让人知道了。”
锦瑟点头,忙去门房准备了。
婵衣冷然一笑,既然借了外祖父家的势,就不要想轻易甩开,谢家可不是普通的簪缨世家,外祖父官拜翰林院掌院学士,加封太子少师,是真正有实权说话掷地有声的人家。
谢府(一)()
谢府离夏府只隔着一条街,当初谢老夫人就是担心女儿出嫁以后日子不顺心,在帝都购置房产陪嫁的时候特意选了香泽大街的宝瓶巷子,离静水胡同只隔着一条玄武大街,同在云浮城东市,同处于帝都中最繁华的地段。
这个地方就是掉个牌匾下来,都有可能是御赐之物,随便砸个人,都可能是公爷世子之类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