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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一整个白天还不够你看的呀!”
“好好好,不看了,赶紧睡吧,”郭长源伸手把半撑起来的妻子轻轻按进被窝里,又说,“你这睡性也太轻了!我今天特地光着脚走,居然也把你惊起来了。”
张悦顺势躺了下去,却还是扭着头转过来看着丈夫劝道,“你到底担心什么呢?咱们儿子现在已经回来了。这是咱自己家,在自己家孩子不会有事儿的。”
郭长源有点想抽烟,但他摸了摸嘴唇忍住了,他说,“我也知道,但是我也说不了自己是咋回事儿。就是小煜睡那个屋,我明明知道他在那里住呢,但这心里还老是觉得那屋子是个空屋,里头没人。尤其是晚上,不去看一两趟我这心里发急,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那咋办呀?”张悦又撑着胳膊半坐了起来,“要不重新装修一下?换换颜色,里头床、柜子什么的也都重新换一套,都换成新的会不会好一点?我觉得你可能是一下子不习惯吧。”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一想起那个屋子就觉得它是空的,里头没人住,然后就止不住发慌,非得去亲眼去看看不行。”郭长源道,他看妻子又半坐起来了,就再次伸手去捞她肩膀,“你躺着呗,这样坐一会儿就该跟我一样睡不着了。”
“你以为呢?一点睡意都没有了,我现在脑子比白天还清醒,”张悦非但没有躺下去,反而把枕头向后一立,彻底坐起来了,她向后靠在枕头上,将薄被拉倒胸口围住,说,“你这样下去不行。这两天请假还好,过两天等你上班了咋办?晚上睡不好,白天没精神。”
郭长源仰头冲着天花板叹了一口气,突然想到一个主意,忙扭头看着妻子道,“你说,咱们跟小煜换屋子住行不行?重新装修一下,让他住咱这屋,咱俩去住他那屋。”
“我看没啥用。要是真换了房,说不定你心里又觉得咱这个屋是空的了。”张悦道,她停了停,也想了个主意,“要不然你晚上跟儿子一块儿睡吧,你们爷儿俩一块儿住几天试试。我觉得这个可能管用。”
“行倒是行,”郭长源有些犹豫道,“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小煜说,咋开口?而且,他要是不愿意咋办?孩子回来的时间太短了,我看他还是不习惯,也不爱说话。我就怕他心里不高兴不愿意还答应下来。”
张悦拍拍丈夫的手臂,道,“你这样一说,我更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了。晚上一块儿睡最容易拉近距离了,你努把力,多跟他说说话,问问他心里的想法,多交流交流。咱多跟孩子亲近一分,他对他养父母。。。。。。呸!”张悦反手拍了自己的嘴角一下,改口道,“是人渣!他对那对人渣就多忘一分。”
“那好。明儿早上说?咋说?说爸爸想跟你一块儿睡几天?这也太直白了吧。”
“那就迂回一下呗,就说郭回想跟我一块儿睡,你自己在这儿觉得孤单,想要他陪陪你。咋样?”
郭长源觉得这主意不错,但是他又有点担心女儿,“那要是回回不愿意呢?”
“怎么可能?”张悦道,“她小时候天天晚上赖在我怀里不愿意走,五六岁了还总是得拉着我的手才能睡着。我生的女儿,我能不知道她?”
你也知道那是小时候啊,她现在都满9岁了。郭长源瞅瞅妻子自信的脸,到底舍不得说些什么来打击她,便道,“好吧好吧,明天试试。”
张悦现在是彻底没了困意,她换了话题道,“老郭,我明天想带小煜去上上坟,你觉得呢?”
“上坟,给谁?”
“你说谁?咱妈。”
“我不是这意思,这不还有他姥爷呢么。”
“一南一北,离的太远了,一天怕赶不过来。先去给咱妈上坟吧,往后找个周末再去看我爸。”张悦道,“我主要是想赶紧带小煜去给咱妈看看,好让她放心。咱妈这一辈子活的太苦了,守了几十年的寡,一个人拉拔着你,半路又捡回来个我,好容易咱都长大了,该她享福了,她。。。。。。该死的人贩子!老天要是有眼,就让他们肠穿肚烂断子绝孙!”
郭长源听着她的声音不对劲儿,就回身按亮了吊灯,扭头一看,果然,眼圈儿红了。
“我就知道,一提起这个你就要哭。”他摸摸妻子的脸,温声劝她,“这都多少年了,你还放在心里过不去啊。我说了多少遍了,这事儿不怪咱妈,更不怪你,要怪就怪那些丧良心的人贩子!”
“我过不去,”张悦眼里的泪还是滴了下来,“我总是想,要是那一天我跟他们一块儿去,或者管住孩子,不让他跟咱妈出去,后面的事就都不会发生了。小煜不会受这么多年的罪,咱妈也不会早早地就去了。”
“唉,别哭了啊,”郭长源侧过身,给妻子抹抹眼泪。他知道她心里是怎么回事。
张悦十三四岁无家可归的时候被郭长源妈妈带回来当自己女儿养着。
对郭妈妈,张悦是既感激又孺慕。
孩子丢了之后,她根本生不起老太太的气,只一个劲儿埋怨自己。
等老太太身体垮下去,一病而逝,张悦心里的愧就更重了。
对老人有愧,因为不仅数年的养育之恩没还一点反而还“害”得老太太早逝;
对儿子有愧,因为她生了他却没照顾好他,孩子在外头受罪太多,作为母亲她有多心疼孩子就有多恨自己。
老太太临走前,拉着儿子郭长源一句一喘地嘱咐“一定把我孙孙,我小煜,找回来”,拉着张悦的手却只是一个劲儿掉泪,空张着嘴却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郭长源后来想,要是当年他妈把那句没说出的话说出来,那一定是,“妈对不起你。”
关于这件事,这些年里郭长源不止一次地劝过张悦。
但是根本没用。
后来郭长源就不怎么长篇大论地劝她了,只是尽量不提起那些事,指望着时间磨平她心里的坎。
张悦靠在郭长源肩上哭了一会儿,慢慢停了下来,她扭头在丈夫的睡衣上狠狠地蹭了蹭眼泪,道,“心真狠!你也不说劝劝我,就让我这么干哭啊。”
“我哪次劝你你不是哭的更凶?”郭长源把床头柜上的卷纸拿过来,扯了几节递给妻子,“给,擦擦吧,这大半夜的。再哭外面天都亮了。”
张悦拿着纸边擦眼泪边道,“还有一件事,你说当年这个事要不要给小煜说?”
“啥事儿?”
“哎呀,你说啥事儿!?”张悦皱眉拍了丈夫胳膊一下,道,“咱妈临走的时候心里还放不下,觉得对不起孩子。其实这事儿哪儿怨得着她?要怨也是怨抢孩子的人贩子!”
郭长源斜眼看她,心想,原来你还知道这事儿应该怪人贩子啊。
张悦轻怒,“你这是什么眼神?是不是看我刚才哭了在心里笑话我呢!?”
“没有没有,你说,接着说。”
“我就想,要不要跟小煜讲讲当年的事儿,然后上坟的时候让他跟他奶奶说几句话。”
郭长源皱眉想了想,道,“别说了,事情都过去了。再说了,你跟他说这个,想让他怎么说?说他原谅他。奶奶了?不怪他。奶奶了?”
张悦低头想了下,道,“也不是。我说不上来,我就是想让咱妈安心。”
“人死了四大皆空。”郭长源道,“而且要说安心,只要孩子回来了,还有什么不安心的。再说了,这个家里,除了回回,小煜他怪谁都是应该的。是咱对不起孩子。”
“我知道。。。。。。我不是个好母亲,我都没脸让孩子叫我妈。”
“说这个做什么?我这当爸的不是一样?好了好了,孩子回来了,以后好日子在后头呢。别想那么多了,咱睡吧。”
第30章()
早上,病房。
高凤竹推门进来的时候,正遇见自家女儿打着吊针跟钟梦圆对坐在病床上叽叽咕咕地说话。
“娇娇,这是在做什么呢?”高凤竹把身后的凌浩然拉进来,掩上门。
钟梦圆一看老板来了,连忙从病床上下来,微微低头打招呼,“高总。”
“学普通话,”徐娇娇说着转了转方向方向,努力冲着门直起上半身,有人来,她还歪七扭八地坐着总觉得不太好。
高凤竹关上门回过头刚好看见她手上的吊针软管来回晃荡。
“哎哟,乖乖,你别动,别动。”
高凤竹赶忙就上去扶,旁边的凌浩然动作却更快,两步跨过去一手固定软管一手将吊瓶扶稳了。
高凤竹捧起女儿扎着针的手仔细看了看,确定没问题,才抬头嘱咐道,“打着吊瓶呢,要小心一些,不能乱动,万一弄跑针了,还得重新扎,又要多受一遍罪。”
徐娇娇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又跟帮她扶吊瓶的凌浩然道,“谢谢。”
高凤竹便给自家女儿介绍道,“这是你哥哥。”
娇娇有些惊,“你,你看起来这么年轻。。。。。。”
“想到哪儿去了?”高凤竹好笑地伸手轻拍女儿的背,解释,“这是你大伯,就是你爸爸的哥哥,他们家的儿子。你堂哥。宝贝你就把他当亲哥就是了。”她看看一脸紧张的侄子,说,“他是个好哥哥。”
其实徐娇娇心里还惦记着再次亲子鉴定的结果没出,但那些煞风景的质疑话在她嘴边转了一圈,还是给咽了回去,她抬头冲这个陌生的大男孩笑笑,顺从喊道,“哥。”
吊瓶早就稳了,但凌浩然还是保持着一手固定吊瓶的模样站在那儿。
小姑娘那声“哥”喊出来,入耳如天音,让他瞬间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他想说不是,我不是个好哥哥,他想说哥哥对不起你,他还想说以后哥哥一定好好护着你,再不会像以前那样把你弄丢了。
十年,凌浩然存了成筐成摞成堆的话在心里,计算着相见的时候说给这个他曾经最为疼爱也是后来最为亏欠的妹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