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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宫内,宴群臣的太后请来的歌舞伎奏唱不休,笙箫传遍皇城,歌女的歌喉清丽悠扬,唱尽卫朝昌隆,边塞英雄,百姓安居,天下无忧。
澄妆影于歌扇,散衣香于舞风。
遥远地望着远方歌声中的盛世,黑暗角落里,是遗世独立的绝世人儿。鬓云欲度香腮雪,风吹仙袂飘飘举,她立于寒霜天地间,玉足旁是封冻的湖泊,映月落地,黑发随风,美人身上好似不带丝毫人情世味。驻扎屯兵的长山上头,难得出现此佳人。
俯瞰京城烟云,十里明灯年味弥漫,独周身没有。
士兵沿路驻守,千里宫墙暗中伺人,这里是最偏远的地方,除了他们守卫外,很少有宫人走动。
一个士兵小跑着从僻径上来,直到来到亭畔,对里面的贵人抱拳禀告道:“启禀长公主殿下,陛下来了。”
话音刚落,一张俊秀容颜出现在跟前。玄色龙袍加身,纁裳作底,长袖绣有双龙,肩部各以日月龙纹为尊,大小金钩玉佩,脚踏赤舄鞋,君王风范尽露。
众人下跪,齐声道:“参见陛下。”
皇上罢手他们才起,他直接朝卫央走来,“我就知道你会在。”
靠着坐下来,见她凝视天边落寞,他变做戏法般从怀中掏出一小物,然后捧至卫央面前,讨巧道:“给皇姐的。”
掌心那物,是包得结实的甜糕。
“这是什么。”
“是尚食局最好的老厨子在宫市上卖的小糕,他只要一摆摊,势必人山人海,我托小福子路过那里时带了块回来。”
“我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我问的是何味?”
“噢噢,这是梅花糕,绝不会带成你不喜欢的口味。”
被皇姐有意无意睥了一眼,皇上身心立即紧张起来,见她开始尝作一口,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下,他轻咳几声,道:“皇姐,年间怎不去宫市转转?”
“你又为甚不去?”
“呃……”
辗转半天后,心中担忧的,终于开口说出:“我听说皇姐连长乐宫都没去,蕊珠宫更不见人影,知道皇姐心烦意乱,所以也无心去什么宫市,倒不如来这僻静之处陪陪皇姐督察护卫。”
“你若不去,你的后妃可就失去了游市的兴致。”
宫市所求的,不就是多年不曾见君颜的宫女与妃嫔偶遇帝王?
皇上尴尬一笑,卫央又道:“罢了,我知道你从不曾宠幸过她们,去那里,还不如不去。”
“皇姐话虽如此……但我必须得去。”
“怎么?”
“母后有令,今夜沈妃相伴,我得去围着她转。”
被他最后一句逗笑,但一笑而过后,似想起什么,转头道:“梦如呢?”
“她在椒房殿。”
“不同你一起吗?”
“自去年过年之后,她很少与我出行,甚至如今,我都不知她是否愿意待我示好。”皇上愈说愈生无奈,缓缓起身,“好了,我该去永寿殿找母后与沈妃了,皇姐,你呢。今夜作如何打算?”
卫央身子向后倚在亭柱边,“散漫的过。”
“就只在这训兵督察吗?”
“除此之外,还有何处值得待?”
姐弟彼此心领神会,随后皇上身影渐行渐远,留一人独处在这仿佛被世间遗忘的角落。
上了玉辂,小福子在前头高声喊道:“起轿——”
帝王舆的轮子朝长乐宫碾转去,一国之君,大年间,竟连决定此夜归属的资格都没有,皇上看着帘外,椒房殿正巧不远不近,然车轮向前滚,终是错过。
彼时的长乐宫上下静候着陛下的到来。
永寿殿内,只点了两盏明灯,橘烛光映,十分微弱。二宫女执起手中拿起的衣裳,对立走远,将其展开,一件古烟绮云霞罗霓裳,在暗处,有的地方竟发出流萤色泽,一波明灭,动如流水。宛如身处幽森,眼前星光漫天。
太后指其,道:“此乃天下最顶尖的工匠与绣娘合力而成,哀家在你入宫前些年,就派人四处秘寻这些奇人来打造此衣,两年过去,他们终于如约带着此裳赴京了。”
沈淑昭震惊望着它,简直似云端天际飘落的独一无二襦裙。
此生难见。
“这上面发亮的珠翠,唯暗影才见光,这是先帝在时,夏夜有宫妃捕置萤虫于裙身琉瓶内,起舞时,熠燿无比,冬日无流萤,工匠们就造出比流萤更璀璨的珠玉,这霓裳上的珠子,价值千座城,是连整个卫朝中最好的珠翠馆玉雅阁也比不上的。”太后抚摸着它,“而今,哀家就赐给你了。你穿上它,去陪在陛下身边。”
感动无言,沈淑昭伏地行叩首,“多谢太后!”
“太后,陛下的玉辂已停至殿前。”女御长通报。太后抬指尖,“你们快伺候她穿上。”
婢女称是,随后很快服侍沈淑昭穿上流萤裳。
皇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众人早退散。
空旷殿内,只留下换好华服,恭敬等候的沈淑昭。
皇上看着大殿中央端坐跪首的太后侄女,心中好情减半。
他负手于背后,勉强走过来。
沈淑昭不卑不吭道:“恭敬陛下。”
“嗯。”
气氛很是尴尬。
沈淑昭没有多话,她知皇上心中是排斥她的,更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得柔顺听话,那样的模样不会吸引人。
“你……”最终等来了皇上打破沉默的开口,“想去哪?”
若答无想去之处,依他的性子,恐就懒得去了。
她只好道:“妾身觉得去哪都可。”
“去过宫市吗?”
摇头。
“那挺好,就去那吧。”
“好。”
说后,皇上没有多留,径直走出了殿内。沈淑昭低着头跟在他身后,两个人,毫无感情,毫无交流,因家族联姻之故,生硬地被凑在一起,乍一看般配,实则气场微妙。
长廊上,皇上走在离她非常远的地方,甚至脚步越来越快。
她碎步追赶,而那人是以健步流星行走,身上紧束的襦裙与足上小鞋一时半会儿再也跟不上,着急心间。“哎呀!”沈淑昭被自己绊倒,索性无伤大雅,皇上回过身,“还好吗?”她羞愧满面于被皇上瞧见自己的窘迫,摇了摇头,爬起身整理乱鬓玉簪,继续低头跟在他身后。
他见她自己起来无恙,便没有过去。
走出永寿殿,明黄玉辂内,剔透雕梁,无一处不透露着帝王的尊贵。携太后之命,沈淑昭登了上去,坐在皇上身边,她充满了紧张,而这种紧张,与皇上独处无关。是那种,局外人的紧张,冷漠的紧张。
二人肩膀间隙,仿佛无形中竖起了高墙。
这是她不想感受到的。
再不说些什么,就一直冷场下去了。
她兜转片刻,尴尬道:“冬梅林附近总是飘来京城点的天灯,真是美极。”
“你若喜欢天灯,待会儿可带人去花苑那边点。”
“……是。”
根本聊的不是一件事。
过了会儿,皇上终忍受不住无话可说的氛围,他道:“你想何处,就去何处。朕会命人送你过去。”
“陛下呢?”
“朕随你身旁,恐会扰到你。”
沈淑昭还不能明了皇上所言,但很快她就会知道。
“朕听皇姐说,你近日在刻苦钻研诗书?”
长公主?
这个名字从心头浮过。
不少涟漪。
“她说你是她见过的极认真的人之一。”
什么?长公主竟会在身后称赞自己?
“朕觉得多读书是好事,后宫内只有皇后最识赋文,你若擅书,也不失为一件好事。”皇上淡淡道,“读书清心寡欲,抛却功名利禄,能看透很多事,你多读无妨,喜欢做的事就多做。”
沈淑昭承笑,而她总敏感察觉到,皇上同自己言谈的语气,从未像个夫君,反倒有几分……劝诫的意味?
“那陛下——喜欢做什么呢?”
随之得到的,是一抹苦笑。
皇上看向帘外,缥缈烟云。沈淑昭噤声,若喜欢有用,她与他又何尝会待在这儿?
来到宫市附近,玉辂停下。
皇上体贴搭了把手,沈淑昭被扶着走下来。
繁华宫市,人来人往。
这边宦官摆摊,那边宫女叫唤,琳琅满目,挑不过来。
她感到万般新奇,在沈府半步不出的她从未见过这番景象,皇上跟在她身后,似只是为了交付任务般,远远地走着。
“陛下?”
“是陛下。”
耳旁传来窃窃私语,是几个美人才人。
精心打理一番,这几人上前来,对着皇上娇声软柔道:“妾身拜见陛下。”
“真巧,未曾想会在这里遇见陛下。”
这些人是太后的党羽势力之嫡女,与许多人一样,被匆忙塞进宫后,就没受到皇上召见过。
皇上被她们围于中央,停在首饰铺旁,走动不得。但在沈淑昭眼中,他始终表现得温文如玉。
“妾身参见陛下。”
身后传来一阵清咳,然后响起傲慢女声。
回头,是熙妃。
她想必在这里为他等候了许久。
笑颜迎前,“陛下怎舍得来了?”
宠妃驾到,旁人都得靠边站。真正的有情人来了,其他皆成多余。
沈淑昭被隔离开外,分外尴尬。
轻摇市上买来的羽缎扇,熙妃瞥了一眼她,然后笑道:“原来陛下是在陪沈妃呀,那妾身就不多作扰了。”
此话拉来不少怒视,宫妃们打量着沈淑昭。
贤妃也从远处闻讯而来,莺燕来之,众妃围着皇上,密不透风。
此时的沈淑昭忽然明白了皇上所说的那句话,原来这就是恐会打扰。
她不知怎的,竟心生出一丝怜悯。在这种雪夜,先被太后命着来陪自己,后又被一群女子围困于此,看来天子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