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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所做的每件事无疑不是为了去当一名十全十美的皇后——有权倾天下的家室,有举世无双的才貌,有独一无二恩宠的那种。而绝非做一个普通皇后。
他们要她当长孙,要随着明君一齐在青史里长留倩影。
说来也怪,当今天子他本该是个明君的。
他本该是的。
府中及笄前,阿父阿母未曾少向她称赞起他在太子宫中事。
为何会变至此?
她在心中慢慢思量,始终寻不到一个解答,因为它,只有系铃人才可解开。
皇后对于她之前所言,也只道:“嗯。在我未被先帝赐婚之前,我也一直以为皇后会是你。”
“那次实在令家府上下一千人措手不及,阿母抱着我抹泪,阿父在屋里来回踱步叹气,我那时却一直在恨你们,以为是你们抢走了我的东西,它本该是我的,甚至在我受召入宫侍奉太后前,也这么想。”
“今日呢?”
“我明白一切皆乃天命注定,在看透太后后,我终于知道先帝为何不选择我的缘故。他是明智的,若非如此,恐怕天下早就姓沈了罢。所以至始至终,背负罪孽更多的那一方,是我,是我们,不是你们。想通透后,便也觉得明日无欲所求了。”
“但你还是与他们有所别。你很善良。过去没人告诉你这些,所以你不知。”
“你真觉得我与他们不同吗?”
“你本就不同,若是有朝一日你们因太后陷入无边苦海,你的善良会令我想把你留下来,就在西宫安稳一生也未尝不好。”
“萧梦如,你对我太好了,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若有朝一日陷入苦海的是我,你会待我如此吗?”
“我会。”
“所以我也会。”
沈庄昭就似被她说服,轻轻咬唇,后不再多问。
因为她怕,再问下去,自己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心很慌。她再无心看路。
——
白昼分离。黑夜。
微烛阑珊,有一披着大氅的人影立在某翘檐的户牖下。远处落得几座辉煌通碧的大宫,就在那之间,夹着一座格格不入的宫殿。它很黑,未得多少光,看上去的亮,实则都是偷了它宫的光。人想必一定很少,踏进去就觉得冷的模样。
“娘娘,莫忧神过多了。”从身后悄步走来一个宫女纤影,赶过去为她多添一层衣的同时,还心酸责备道:“前夜正因娘娘在此处留得太久,才染上了风寒,今夜又停在这里,不知娘娘还想不想要身子好了,若是被夫人望见,不知该有多伤心。”
“阿玉,不必担心本宫。”
“娘娘,虽然事到如今看得出她不是恶人,可奴婢还是有一言相劝,世间并非没有与仇家结友之事,只是它太稀少了,而且,大多也落不得好下场。”
“我心中自有分寸。”
“今日她找娘娘出来,纵然被娘娘制止,可娘娘心底也猜得不下七八了罢?连奴婢都知定是与太后对天子有何打算有关,娘娘怎会不知?太后如今唯一的法子,只有趁着民怨起时杀掉天子才可免被天子收权削势,天子一旦驾崩,她便可以另立傀儡,实实在在称霸天下,若真发生了改帝之事,那时娘娘与她又该如何安然相处?”
“你亦皆道出来了。”皇后不冷不淡道,“太后掌权,新帝便只能为无能之辈,所以事到如今,我们萧家必须倾力投奔且唯一可以投奔的人——只有长公主。”
“啊,府中今日黄昏时来信,老爷与长公主的亲信已见过了,谈得甚来。”
“在此事上我们不必担忧阿父的做法,他会谈拢她的人。”
“是。”
“其实今依沈庄昭所言,太后不是对天子动了杀心吗?那便随她做罢。只不过这件事——我们必须得让长公主知道罢了。”皇后的瞳底映出头顶长夜无尽的黑深,“我的夫君,短短半年,你变得令我惊叹。或许你另有隐瞒,的确是个善人,只可惜身为帝王,无人会因此而不害你,来生莫投帝王家吧。”
“这便好,奴婢还担忧娘娘,原娘娘心里对所有事皆了如明镜,奴婢安心了。”
皇后冷冷挥袖,红袖中露出手执一物,大长秋未瞧清,就听她道:“阿玉,你信命吗?”
“天住神祇,怎会不信。”
“神才不会去顾及凡民,人算个什么东西?”
“可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皇后面色沉下去,似有隐怒。
大长秋不知何处惹了她,只得讪讪缩头。
“下去。”
她突然命道。
“奴婢为娘娘备洗漱的热水去。”自幼于府中陪皇后长大的大长秋平静道完,然后走出屋子,为她合上屏门。
一个人的空屋子里,借着月光,皇后抬起一直藏于袖中的签子,眼神沉沉,神色复杂,她的指尖在木签上来回抚着,从“大”字开始,一直往下,直到摸出“凶”这个字——那是她换过来的签子。
突然传来一声微响,木签断成两截掉落在地,木屑残留掌心,皇后翻过去不看。她只冷眼看着地上的木签,沈庄昭的木签。
“好命都是自己头破血流撞出来的,你若没有,我给你。”她面无表情道。
作者有话要说: 只要小受不在,皇后与长公主其实私底下很冷酷的~
一个不信神,一个要成神。
俩姐妹真是被宠着
轻微剧透,一个杀人不眨眼,一个可以看着丈夫送死,两个真是太黑了我的天,俩姐妹是不是被保护得太好了qaq什么都不知道
第201章 庄生如梦()
掌中残留一道被压折过的红痕,再然后; 她闭上眸; 冷静细想; 忆起今日所提的那四个字——
庄周梦蝶。
呵; 还真是求来一支极有韵之签。
自己虽不信签命; 却也信签。因为世间每个人,何尝不是如此走这一遭?
睁开眸; 她渐觉眼前夜更浓。
漫漫人难眠。
九重宫阙; 不知今夜,蝶落哪家梦?
庄梦虚实不知数; 疏窗飞花自悲凉。古人云“寻思人世; 只合化、梦中蝶”,所谓人生在世,仿似不过一场蝶隐梦散;“梦中蝴蝶; 花底人间世”,可人梦作蝶,又何物梦作人?场场梦梦,蜉蝣聚散,然偷来万千水瓢一饮; 也抵不过春夏秋冬窥见其一。人之渺,生之哀。
她心中浮起怅然,就这忽然之间,思绪起幻,就像亲眼望见成千上百的蝶自她眼前穿过。
影影绰绰。
这些来去自如的蝶。
东西两头; 梦出梦入,飞离不休,朝夕不止。
她出神地望着它们,不禁忆起去年绕过屏风渐近伏案几而眠之人时,瞥见的那只落于沈庄昭墨鬓上的蝶。
它就在曦光中,朦胧生姿。
一经轻轻触碰,便悄然离去。
难不成……是它带走了梦?
还是梦,本就是真的。
——
一夜过去。承乾宫。衾枕尚冷,复见窗边破晓。若得推门,便见云淡日光寒,红梅三冻墙头,让人唯有裹紧厚实大氅,不愿再挪半步。
今较昨更冷。
好似暖已退去,只余一场度不完的冬。
失去皇妃位份的沈庄昭却未因它而止步,她这月常醒得极早,抄佛经,闭目祈,烧寄物,清旧室,这些她力所能及平息殇逝之事,每日都做了。
晨时方在抄字,婢子南桃就从外头气冲冲踏步进屋——“出何事了?”沈庄昭虽嘴上这么问,可心底了然这宫中被认定的势微失宠之人都是何等的落魄。果不其然,南桃恼答:“实在气煞人也!小姐,尚衣局这各个冷面狐狸,精利得很!今日他们将昨夜送去的那件衣裳退了回来,还道小姐今非昔比,不是妃子就只能把衣服送去下人的洗衣阁,并且不肯告诉奴婢它在哪!奴婢左寻右寻,终于在最僻的角落找到了,可他们却道这里洗不起这个金贵东西!推来推去,奴婢心想,还不如拿回宫自洗,索性就走了。”
端平笔,沈庄昭道:“宫中人多刻薄,他们眼见二妹势盛,必然会为了奉承她而奚落我,日后我们的事便不去烦他们了。”
“小姐这怎么行?天一日比一日寒,难不成等至落雪,叫掖庭的人一个碳都送不出来,就在这里空空挨冻吃冷饭吗?非要到那时才可说怨?”话罢,南桃眼眶竟有些湿润。
“你看你,真像半个主子。”沈庄昭怜惜得直摇首,“待经书抄好,我就去同女御长说一声的。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便不会苦了你。”
“何是只要?小姐说得我会走似的。”南桃微露不满,意指为她主张许配一事。
“好,都依你。先把衣裳放下罢。”安抚好婢女后,她开始忧思如何去求女御长,虽说她乃嫡长女,吃穿用度落不得差,可若太后真将她视作签中所言是个会害自己的人,往后宫中日子能好过吗?
无心再思,抄好经书,只待点炉来烧,沈庄昭带着宣纸走出庭廊,下到外边燎炉旁,后将一张张纸送入火舌,火烤得噼里啪啦,纸也逐焦成灰,火光比白日还亮,她在炉前立了一会儿,这里烟流攒动,把景都折断,都烧没后,她面无表情轻拍几下袖口落灰,然后去拾理宫人留下的遗物——把那些东西里有什么能还给他们爹娘的,都尽力还回去。
来到偏厢房,这里她很少来过,打开门栓,屋子里面被活着的人收拾得整齐干净,只可惜不会有人再用。南桃等人早把贵重的理出来,锁上安心存库里,她去时,屋内显得极其朴素,但看着案物,她仍感心头难过。
不出明日应就快打理完了,沈庄昭轻轻擦拭遗物,想着,若是能寻到埋葬何方就好了,兴许还可把平日所用之物烧过去。独身理物时,她偶然拉开木抽屉,忽然发现里头叠着一沓纸,她顿生狐疑,再探手摸下去,竟翻出墨砚来——她只觉惊慌,忙塞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