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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白雀神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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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父亲瀛棘王最后松了松脸,说:“要是都由着性子来,谁来为瀛棘考虑。”他冷笑一声,“当初要是你在白梨城当这个王,想必是想也不想,就与青阳死斗,直到灭族了事吧。”

  “那还用说。如果当匪徒当得窝囊,我也宁愿去死,”铁勒延陀放声大笑,“你还真了解我啊,所以你当瀛棘王,我不当。头痛的事情留给你。”

  “闲话少说,”瀛棘王无奈地在耳朵边摆了摆手,像是要把不快的事情都赶走,“我有事要你帮忙。”

  “喔,找我帮忙?这可是件新鲜事,你说。”铁勒延陀将这句话在嘴边回味了一句,才笑嘻嘻地将脸凑上前去。

  瀛棘王说:“青阳不许斤盐片铁出大望山北,这你知道吗?这是要困死我们啊。没有盐,我们舔一舔碱土,没有铁,我们怎么打造刀子和枪,与他人拼命?”

  “我还以为你事事听他们安排,难道也不安心蹲在此处束手待毙?”铁勒延陀坏笑着问。

  瀛棘王不置可否地说:“往北行两百里,即有盐井数口,我已令两个百人队日夜拖运,带回来的盐可供日用。我已经令贺拔带着人到有熊之北去勘探白铁矿,若能找到矿石采炼,打造农具兵器也不会有问题。”

  “何必那么麻烦。”我叔父铁勒延陀得意地向瀛棘王的座椅上一靠,回答说。瀛棘王的座椅如今只是一块铺着豹子皮的马鞍,但向来无人敢靠近拭碰,他却喜欢翘着脚往上一倒。

  “没错,”瀛棘王的眼中有一点一点的火在闪,“这不是长久的办法,他们一来一去,总要一个月以上,这太耗我的人力了,所以我来找你帮忙。周围的部落未必全能被青阳人控制死,拿毛皮和肉就能换到食物和盐,不过铁器和刀子就难了,不到各部落的本阵大营就拿不到,而到各部落大营的关隘都在青阳手中。

  “这些路困得住你们,怎么困得住狼呢。”铁勒延陀嘿嘿嘿地笑着说,“能偷过关隘的秘密小路全在我心里,不过,我的人可不能白干,至少得抽二成。”

  “好啊,你到营里来拿吧,”瀛棘王叹了口气,懒懒地说,“想要多少就拿多少——我说,你要金子有什么用呢?”

  “那就一言为定。”我叔父铁勒延陀说,也不打声招呼,他从椅子上蹿起来,弹丸般冲出门口,跳上门口绑着的那条狼。长孙的记录并没有那么详尽,但我能想象得出来那幅画面。在那儿,铁勒延陀高高地骑在咆哮的赤狼肩膀上,连狼带人都被头顶上宣泄下来的阳光照得白亮亮的,而瀛棘王依旧安稳不动地坐在阴暗的没有窗户的卡宏里,他越来越不爱动,连踏火马也难得一溜。他端坐在卡宏里,被阴影所吞没,只有两个眸子如夜里映着月亮的水潭般明亮。

  这幅图画就像他们两个人的写照。如果说我父亲瀛棘王是处变不惊安稳如山的熊,那么我叔父铁勒延陀就是匹难羁上笼头的野狼。

  这头狼扭头对熊说:“我现在是男人,我要金银来养家。你营地里剩的都是女人,自然拿银子没用了。”他哈哈大笑,用铁链抽打得坐下的巨狼大声吼叫,在黑油油的地里头蹿了出去,把营地周围圈着的几匹马惊吓得连连倒退,惊嘶不已。

  其时,瀛棘的经济体制已然崩溃,瀛棘王新设立了瀛棘大营的公库,名为“大库”,各营再设分库。因处非常时期,大库按五一的苛法收税。家有五羊者上交一羊,五牛者上交一牛,五马者上交一马,这些牛羊日常分在各家饲养,需要征用时候再由官家人带走。各营再设分库,分库再以十五交一抽税,以备各营日需。此外成年人不论男女都有五一徭,即每五日轮一次,一次一日的公活,有钱人家也可以钱粮充抵,无钱粮者可到大库赊帐借粮,以徭役还帐。

  于是铁勒延陀的人开始不停地把大库里的皮毛和鹿角、牛肉带走,过上一段时间,又带回来成堆的生铁,茶叶,盐块、刀子、长矛和铁箭头,更要命的是,他们还带回来众多女人们喜欢的金银首饰,上面镶嵌着珠子和绿松石。这些放浪形骸的男人,过去的盗贼和囚徒,就用这些东西去勾瀛棘女人的魂。

  草原上平民与斡勃勒之间本来界限极严,徙人的地位则更要比斡勃勒低上一级,但女人的天性让她们刚刚从饥饿中苏醒,就开始憧憬头上和脖颈上的美丽闪光。除此之外,这些阴羽原上的汉子更能带过来食物和肉,辛辣的酒,他们还能在女人们需要干重活的时候脱下外袍,光着满是刀痕牙印的脊梁站上前来,那些强壮的淌着汗的身体充满了可怕的可以依靠的诱惑。

  这三千名汉子钻入瀛棘王的大营,如同干柴投入烈火之中。那些被风霜和艰辛蹂躏了大半年的柔嫩如花瓣般的女人们,打开了自己的心怀。到了夜里,那些消失沉寂了许久,听了让人脸红的歌谣又开始婉转飘荡在大营上空了。瀛棘的女人们被男人带来的幸福给融化了。

  于是我父亲瀛棘王早上出门的时候,就看到成群结队的野汉子正翻身上马——为了防止惊营,他们并不都骑狼过来——他们高声喧哗,大呼小叫,醉醺醺地扬着鞭子,跨过一夜留下的满地稀薄马尿,踏着清晨的微寒和薄雾消失在那些高高飘飞的草里。

  有时候,还有大群的瀛棘的孩子们跟在他们的马旁兴高采烈地奔跑,汉子们唱着粗豪的歌,如同富豪的财主,从马鞍上往下随便扔些肉干和吃的东西。

  让瀛棘王惊讶的是,连书记官长孙鸿卢也混在那帮孩子里,朝马上的强盗们点头哈腰,伸手要东西。瀛棘王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他看到一位脸有疤痕身穿灰衣的汉子,东倒西歪地骑在匹灰马上。他认出那是左骖,他和铁狼王手下一匹白耳朵的黑狼同名,有人信誓旦旦地说看到过他变成了那条狼,也有人说看到那条狼变成了他,不过没有哪条传说是被证实过的。

  此刻这位浑身冒着狼气的汉子正把他的马勒住在长孙鸿卢的面前,灰马把一泡尿撒在老头面前,而他俯身把一包什么东西递给了老家伙。左骖甩了甩鞭子,唱着歌跑走了,而长孙鸿卢抬起头来,猛然间看到我父亲瀛棘王在看他,老脸一红,把东西藏在衣袍下就走。

  瀛棘王大声叫住他,问:“那是什么东西?”

  书记官不得已把东西拿出来给他看,原来不过是包各色石头,里头还混杂着几小包金粉和几颗珍珠。

  瀛棘王禁不住哑然失笑:“我的书记官,你都老成这样了,还和女人小孩们抢这些东西吗?”

  长孙鸿卢尴尬地一笑,说不出话来。

  瀛棘王一把捉住他的手,说:“走,我到你屋子里看看。”

  他进了书记官的屋子,却看见他的那间小屋内摆满各色的树根石头,还夹杂着些银子、珍珠和金粉。他的孙子正蹲在那儿把这些东西细细地研磨成粉末,分成不同的碟子装着,看见大君进来,他慌张地跳起身来,几乎把几个碟子打翻,连忙垂手站在一旁,低下头去。

  我父亲瀛棘王皱了眉头,说:“长孙鸿卢,你这是玩的什么把戏?和孙子饿着肚子,尽收藏这些东西,还伸手向外人乞要,未免大失斯文吧。”

  “斯文值什么钱?”老头大声抗争说,“这些磨成的颜料可是金不换啊。整个北荒,得上哪儿买颜料去……”

  “你还在倒腾东陆的庄稼佬们喜欢的那些玩意儿?”瀛棘王回过头来,狠狠地盯了他一眼,不怒自威。

  “若非东陆的文字和笔墨,此刻我怎么替你大君立传?东陆之风,必定势不可挡啊。”老家伙硬着脖子说。

  “真是世态颠倒啊,被判了刑的人反过来给贵官们施舍吃的,”我父亲瀛棘王感叹说,“这样太不正常了。”

  我叔父铁勒延陀则半躺在马鞍子上,带着嘲讽的讥笑看我父亲,说:“一边都是鳏夫,一边都是寡妇,这就是人的本性啊,你连这也要管吗?”

  瀛棘王皱了皱眉头,背起手问:“找我什么事,说吧。”

  “有人偷偷摸摸在跟着我的商队走,我来问问怎么回事?”铁勒延陀翻着眼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我不知道这事,”瀛棘王语气颇为无奈地点了点头,“不过猜得出来,那是老五昆天王的手下。他们不满大库和你的抽成太多,唠叨过好几次了。”

  “你不管他?” 铁勒延陀好奇地半抬起身体问他。

  瀛棘王苦笑了一声:“你以为我现在管得了什么吗?”

  铁勒延陀抬了抬眼皮看他,“在我们兄弟中,我最佩服你这个三哥了,可如今,嘿嘿,我真是替你着急啊。”

  “要论上阵对决,我依旧不惧你。”我父亲瀛棘王森然说,他的威严依旧是让人不可污蔑的。他捏了捏拳头,又缓缓松开,“可登上了这个位子,就不得不左右前后都照顾到。老五偷点腥膻,只是小事,你还能为此杀了他不成?我瀛棘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保养元气啊。”

  “你老了。”我叔父铁勒延陀直言不讳地说,他从那张宝座上跳起来,大步离开。 

 
九州·白雀神龟 第三卷·北荒之乱 二
 
  十日之后一个无星的夜晚,昆天王的两支马队满驮货物,分别在墨弦河东岸和大望山北麓隐秘的小路上艰难跋涉,突然间被四面掩至的刀客杀了个干净,盗贼尽取货物金银而去。

  “你要有什么生意上的损失,尽可以到我这来,我双倍支付给你。你干吗要动手?”我父亲瀛棘王气哼哼地问。

  “那不一样,”铁勒延陀干脆地说,“这是我们自己抢到手的东西,可不承你的情。”

  “喂,”他又说,“这个老五,包里的货色可真不少啊。你们集体迁庭的时候,他大概吞没了不少好东西吧。你不想知道有些什么吗?”

  “不想。”瀛棘王没好气地拂袖而去。

  铁勒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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