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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在池水上的枯枝,和那处倒挂而下的瀑布,心中忽然一动,想起了他幼时所看的《西游
记》里花果山、水帘洞那一段神奇而荒谬的故事。
他在心里立刻编织起一个并不荒谬的想法,他想邱独行极可能手里拿着那块油布,借着
那一段枯枝,以绝顶轻功飞渡过那长达十丈的湖面,穿入瀑布,而瀑布后面的假山里,也有
着一个花果山、水帘洞一样的洞穴,这洞穴里便藏有千蛇剑客的秘密。
此刻他果然发现了一个洞穴,不禁暗地高兴自己的猜测果然对了,毫不考虑的朝那洞穴
缓缓移动了过去,手一摸到洞穴的边缘,微一用力,湿淋淋的身子便像鱼一样的翻了上去。
那洞穴方圆不过五尺,他爬了进去,根本直不起腰来,里面是一条像是极长的地道,
高、阔也和入口时差不多。
于是他双臂一错,全身骨节一连串轻响,使用缩骨术将自己的身躯缩成幼童般高矮,极
谨慎的向洞中走去,心情既紧张,又兴奋,因为他知道这洞穴里定隐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
这条秘道婉蜒而入,他愈往里面走,仿佛越狭窄,到后来竟连他那幼童般大小的身躯,
都不能再站立着往前走,他只好伏了下来,在里面蛇行着。
又走了一段,前面竟是一个宽只有一尺,高也只有一尺的洞穴,他探首一看,里面黑黝
黝的,仿佛没有什么,但是他此刻却怎会甘心就此一走,幸好他有着缩骨术,竟从那一尺大
小的小洞里钻了进去,一面却暗忖道:“难道邱独行也会缩骨之法,不然他怎么能够钻进
来。…
哪知他身子一进洞,突然风声飕然,向他颈部袭来,他大惊之下,反手去挡,此时他的
下半身还在洞外,身手当然极不灵便。
袭向他颈部的,是一条长而枯瘦的手臂,一招未成,手臂像条蛇般的微一内缩,动作竟
快到极点,而出手的部位,也是妙到毫巅。
白非下半身不能动弹,上半身又是悬空吊在那里,在这种情况下,他颈部一麻,竟被那
手臂夹颈抓住了,他更骇然,不知道在这个洞穴里抓着他颈子的,到底是什么怪物。
那怪物竟似懂得武功,手一抓住他的颈子,食指微押,在他耳畔的玄珠穴上一拂,白非
全身一软,穴道被点,真气受阻,缩骨术自然也失去效力,浑身骨头像是全散了似的。
接着,他的腰下又是一紧,原来他此刻缩骨法一破,身子又恢复了原来大小,在这么小
的洞穴里,当然会觉得紧。
他惊骇交集,极力的斜着眼,想看看抓着他颈子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此时他的部位不
对,又不能转动,使尽吃奶的力气,什么也没有看到,他长叹了口气,什么办法也没有。
抓着白非颈子那条手臂,此刻一松手,却抓着了白非的头发,向里面猛拉,白非痛得眼
泪直流,他下身已大,洞穴又小,那手臂用了极大力气,白非却只能一寸一寸的向内移动,
不但头上奇痛彻骨,下面也是痛得非同不可。
终于,他被拉了进来,“叭”的被人家抛在地上,全身骨节剧烈地发痛,他的脸贴着
地,鼻子也整个压在地上,几乎透不过气来,但是他穴道被点。却一丝也动不得。
他听到一个极为尖锐而刺耳的声音,在他旁边响了起来,身上不禁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冷汗虚虚的往外直冒。
“我等了几十年,总算有个会缩骨法的人爬进来了。”那声音“露露”怪笑道,笑声使
得白非全身悚栗,久久都无法消失。
这里面竟然有个人,还被关在这里面几十年啦?白非吃惊地暗暗忖道:“可是这人是谁
呢?他和邱独行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被人关在这里呢,邱独行每天来,难道就是为了看
他?”
他百思不得其解,心里又有说不出的着急,鼻子被压得扁扁的,一阵阵极难闻的气息,
直往他鼻子里冲了进去。
这人在这里关了几十年,吃饭排泄,必是都在此处,闻着地上的恶臭,心中想到这问
题,他几乎将心肝五脏都吐了出来。
那人得意地怪笑着,笑声震得白菲的耳膜都快破了,白非又一惊,这人的内力之强,亦
是骇人听闻,这从他的笑声中就可以听出来。
那怪人笑了一阵,以一个怪异的尾声结束了笑,突然道:“你小子是谁?和邱独行有什
么关系?为什么会跑到这里,他一连问三个问题,却也正是白非要间他的,那人又喝道:
“快说!”用手指在白非肩上敲了一下,白非痛得又是一皱眉。
“你点住了我的穴道,叫我怎么开口,你简直是个混蛋!”白非在肚中暗骂着,突然一
阵风声,腰部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标题
古龙《游侠录》
第六章 峰回路转
白非存心探秘,仗着绝顶轻功和决心,飞越池面,穿入瀑布,在险死还生的情况下,果
然发现了一个神秘洞穴,他自恃武功,孤身犯险,哪知身未入洞,已被人点中穴道,扔在地
上。
白非出道以来,被人点中穴道这还是第一次,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自然难免惊骇,
身上仍在隐隐作痛,地上的气味,也令他作呕,这种苦头,出道以来都是一帆风顺的白非何
时吃过。
突然,他卧倒的身躯被人翻了个身,睁开眼睛,一只枯瘦的手在他脸前一晃,一人“露
露”的发着极为刺耳的笑声。
白非随着那笑声看去,洞中虽黝黑,他仍可看出那人怪异的身躯,那是一个极为枯瘦的
老者,笑的时候,嘴角几乎咧到耳根,两边颧骨高高耸起,活像一只深山里的猿猴。
顺着脖子往下看,身上竟没有穿衣服,黝黑而枯干的皮肤里,一根根肋骨历历可数,然
而,在瘦得已经干了的胸膛之下,却有一个西瓜般的大肚于,肚子下的两条腿,却又像插在
西瓜上的两根竹竿。
白非倒抽了一日冷气,头皮发涨,他生长在武林大豪之家,生平见过的怪人也算不少
了,见了天赤尊者,他已觉得是天下最怪的人,哪知此番的这人,却又让他开了眼界。
他在打量着人家,人家可也在打量着他,忽然伸出两只鸟爪般的手,笔直地向他抓过
来,白非吓得心头打鼓,可是穴道被闭,连躲都无法躲,索性闭上眼睛,在这种自身已无能
为力的情况之下,他只有听天由命,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那人枯涩的手掌在他咽喉一握,白非暗叹了口气,只要那人五指稍稍一紧,自己的生命
便要结束了,对生命的热望,对慈亲的怀念,对爱侣的相思,在这一刹那之间,像是一阵突
然爆发的洪水,冲得他心神混混饨饨的迷惘一片。
那两只手在他喉头稍稍停留一下,却往他肩头溜去,他方透出一口气,那人“露露”的
笑声又起,“嘶”的,他那已经湿透了的长衫竟被撕了开来,他再睁开眼,那张猿猴般的
脸,正在他眼前晃动着,无比难听的笑声,刺得他耳膜隐隐发痛。
他只得再闭起眼,那人的手伸向他肋下,他长衫竟被脱了下来,接着是里面的短夹袄、
长裤、布袜、薄底的便履,都被脱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条犊鼻裤,还穿在他身上。
他此刻真是既惊、又怒、又有些羞愧,他不知道这怪人脱他衣服干什么,悄悄睁开眼
来,那怪人正手舞足蹈地将从他身上剥去的衣衫穿在自己的身上,高兴得竟像穿了新衣的顽
童,白非忖道:“这厮大概有许多年没有穿衣服了。”看到他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想到自家的遭遇,却又一点儿笑意都没有了。
那人身躯畸形无比,穿起白非的衣服,自然极不合身,可是却左顾右盼,像是觉得自己
已经很漂亮了,白非想起“沐猴而冠”这句话,真是哭笑不得,眼光动处,却看到那怪人的
手又缓缓向他伸过来,而且又是伸向他的咽喉。
他知道在他面前的这人即使不是疯子,也已和疯子相差无几了,而一个疯子或者半疯的
人做出的事,是人们永远无法预料得到的,因此,有谁知道他这次的一伸手不是向自己作致
命的一击呢?
他又闭上眼,那怪人“露露”地笑着,竟说出话来:
“不要害怕,我不会弄死你的。”他说话的声音除了刺耳之外,竟还有些生硬,真像一
只居然学会人言的猴子,但白非却觉得有些高兴,他总算能够说出人话来,对白非来说,他
居然和自己说话,已是意外,至于话中的含意,白非却不管了。
那怪人一把从白非头上攫去了那顶宝蓝色的方中,一面又说:“好不容易有个人来陪
我,我怎么舍得弄死你呢?”他大笑着,这笑声使得白非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看你年轻力壮的样子,总不会比我先死,哈——我死的时候,总算有个人陪我了,这
么多年——”他的语调突然低沉了下去,变得有些凄凉的味道,又说道:“究竟有多少年
啦,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喂,我在这里到底有多少年啦,”
白非迷惘地睁开眼睛,迷惘地望着这怪人,心里一连串的升起了无数个问题:“这怪人
是谁,他为什么会被关在这坟墓般的洞穴里?他被关在这里难道有几十年了吗,怎么他还没
有饿死,邱独行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他每天都到这里来一趟,”
白非不能回答这些问题,也没有回答那怪人的问题,那怪人却又“露露”地怪笑起来,
说道:“管他哩,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我在这里多舒服,吃了睡,睡了吃,一点心事也
没有,不比你好多了吗,你呀,每天还要为我担着心事。”
说着话的时候,他双眼空洞地注视着远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别人说话,但是
白非知道,他话中的“你”决不是指的自己,“那么他指的是谁呢?邱独行吗?”白非暗暗
猜测着。
那怪人两只手拿着白非那顶文士方中,不住把玩,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