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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来了,你十八岁时曾经离家半年,我还质问爹爹你到哪里去了,爹爹却说你去闭关习武,原来是到女真去了?」
银鹰点点头。说他去闭关也不为过,那是个远比中原要落后荒凉的地方,他去的时候正值冰天雪地,无可消遣,几乎天天都在练武、习艺,没事就往雪山、冰河探险,想起那段日子,还颇教人怀念的。
「然后呢?你还是没说,这个叫速什么的家伙,何以会为你而杀了白氏父子。」好奇的阿金问道。
「又、又没人说必定是为了我!」银鹰像突然被呛到般,猛咳了起来。
「不必急于否认,这只是合理的推断,因为你认识他,而他又除去了对你有害的人,我会这么想,或是银雪会这么想,都不奇怪吧?你能说你完全不知道他做这种事的理由吗?」阿金理所当然地说。
银鹰转开视线,讪讪地说:「也许……大概是……曾经把……女……求……」
「你在说什么?含含糊糊地,根本听不清楚啊?」银雪从没见过银鹰对一件事如此难以启齿。
「他曾——把我当成女子,跟我求亲啦!」挣扎了一会儿,银鹰终于说出这对他而言是件天大耻辱的事。
天晓得,一向痛恨汉人的速纳,怎么会在他住了半个月后就突然向他求亲。银鹰自问从没理会过他的任何无礼行径,寄居他的屋檐下也尽量低调行事,每日早早出门,晚晚回去,当他听到连纳求亲时,整个人都呆了。
人生最耻辱的一刻,也不过如此。
「啥?」、「啊?」大伙儿面面相觑,在他们预测的回答里头,怎么想也想不到竟是这一个。一瞬间,银雪也不知该「安慰」弟弟受损的自尊好,还是先为这荒谬的答案感到吃惊好。
反应最快的阿金则大笑道:「我的天啊,这女真人也太蠢了吧?『男女有别』这一点他们都不懂吗?就算你和银雪生得再怎么相像,但你浑身上下完全找不到一根娘娘腔的骨头,他怎么会把你当成娘儿们呢?」
「我去的时候正是一片冰天雪地,所以每个人都裹着厚重皮裘、大氅,看不出来身材是原因之一。还有,我虽然知道他误解了我,还是故意让他继续误解下去,心想这样他会较乐于帮我寻找秘岌的下落。」
「也就是说……他该不会到现在还误解无极门的少主是女侠吧?」阿金诧异道。「而他把白氏父子当成敌人,是因为他们对自己心仪的『女子』下毒手?那老道长呢?总不是你去找老道长,让那家伙醋海生波,杀了老道长。」
「不是、当然没有。我在离开女真的当晚,就很明白地向他坦承,说我并非女子,而是如假包换的男儿身。但他却发起火来,说我是在侮辱他,要我和他决斗。不得已,我只好跟他打了——」银鹰翻翻白眼说。
「结果呢?你该不是输了……」阿金打趣地问。
「输了,人就不会在这儿。」芜名聪明地预知到结果。「你打败了速纳,顺利带着秘籍回中原,从此和他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可惜……偏偏不是这样吧?」
该死的家伙,推测得那么准确做什么?没错,事实上,银鹰也不知道速纳是否恼羞成怒,总之他对于输给自己一事耿耿于怀,在他离开女真部落前,放话说他将要持续挑战,直到胜过银鹰为止。
因为速纳实在太烦人了,银鹰曾考虑过是否要假装输给他一次以求解脱,却没想到这样的心态已经被速纳看穿,只有更令速纳光火,认为这是银鹰辱视他的表现,因此速纳还定下规矩,万一要是银鹰输了,他将会要求银鹰做一件事,作为代价,逼银鹰尽使全力应战。
银鹰没问他想要求的是什么事,不过用膝盖想也知道不会是好事。
「他每年跟我下战帖,指定决斗的地点,我若是没有到的话,他就会派人找无极门的麻烦,每年如此。」
银鹰无奈地说:「我实在受不了,想终止这种无意义的决斗,于是今年托了老道长,想请他去向女真王施压,看看能不能劝速纳放弃这种愚蠢的行为。唉……我甚至跟老道长说,我愿意承认他的武功比我厉害。」
「就因为这样,而招致老道长的杀身之祸吗?」惊愕的阿金,对此人的心狠手辣不由得咋舌。
「若真是如此,那我就罪过了。」银鹰也没想到速纳会对两人的决斗如此重视。
所有的疑惑似乎都得到合理的解答,如果银鹰被杀,当然就不可能继续决斗,以速纳的角度看来,凡是危害到银鹰性命的人都是敌人,除之而后快也不稀奇。白绢上写的「自作自受」想必就是指白巡抚伤了银鹰,因而导致杀身之祸吧!
还有一点是芜名想知道的,也是他一直挂在心头的。「你和白少爷之间有何纠纷?白少爷的特殊癖好并非秘密,你也该猜得到他会对你有兴趣,怎么会赴他设下的鸿门宴?」
提到这个,银鹰脸色更难看。「那家伙不知打哪儿听来了我和速纳的约定,他威胁我说要是我不赴宴,他将会把速纳来到中原的事上禀朝廷,诬告父亲勾结女真人,意图入侵中原,这样一来,岂不造成双方多年的和平契约破裂?大明一旦出兵攻打海西女真,不知会造成多少无辜的百姓家破人亡,因此我才去露一下脸的。」
银鹰哼地从鼻腔里喷出气来,想来心中还有火。「我去,并不代表我就有可任他予取予求的把柄。所以我当场跟他把话挑明了说,要是他真敢诬赖,我就断了他的命根子。还有,再对我毛手毛脚的话,就要他的命——只是没想到他真的死了。」
「看样子九成九可以肯定这三桩命案是速纳所为。」阿金频频摇头说。「我说这世上竟有这么顽固的人,为了一桩决斗约定,不惜杀了挡路的人也要做到。可是凶手是女真人啊……不论要逮捕或找他来问话,都会是个难题。一旦他承认了,能斩他的头吗?对方可是亲王,难保女真王不因此气得与我朝开战。」
「这个难题,恐怕就只有请于大人去解决了。」
芜名突然解下身上的衙役牌,放在桌上说:「我也有件事要宣布。银雪,你听好……」
夫君凝重的神色告诉了她,这是桩攸关他们未来的重要大事。
「在我确信自己就是你夫君的那夜,其实我心中已经暗自做下决定,一等银鹰的案子解决,我就——辞去这行差的工作。」
「芜名?!」先前从未听他提过这事的银雪,自是震惊不已。
「我曾跟你说过,过去当捕快是因为其中的挑战与刺激令我眷恋,但经过这次银鹰的事,我总算看清了,对大部分的县官、巡抚而言,他们不在乎一桩案子的结果正确与否,一旦与自己利益相互冲突,他们也会扭曲事实迎合自己的看法,这让我对现今的官僚彻底绝望了。」
所谓的制度,若只能绑着无辜的人,放走有罪的人,那样的制度不要也罢。
芜名对捕快这份差事的热情,在银雪出现后,更是降到冰点,他想自己会遇上她,会开始学习如何去医治人命,而非逮捕人,全都是命运之神的指点。与其出生入死,为不值得卖命的朝廷拚死拚活,不如为更值得照顾的人,付出一辈子的心血,钻研使人活命的医学。
「那……你不做衙差,要做什么呢?」银雪担心的不是明天会没饭吃,她担心失去生活目标的他,会一蹶不振。
「这就是我想请求你的……」他突然屈下一膝,执起银雪的手说。「我又回到过去一无所有的我,有的只是对草药一知半解的知识,也许会让你跟着我吃苦,但我想继续重新研究医术,也许三年、也许五年,我都只会是个小小的药堂学徒,这样你能接受吗?」
「你要再回我们过去生活的地方,习医学药吗?」
「嗯。你愿意跟着我吗?」
银雪眼底泛起薄薄的泪光,感动地扑向他,环住他的脖子说:「傻瓜,我当然愿意,一百个愿意,一千个愿意。我盼这一天不知盼了多久,我又能回到过去平淡的日子,没有比这更叫我愿意的。我们说好,就算是天涯、海角,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好吗?」
「谢谢你,银雪。谢谢。」他也一头埋入妻子的颈项中,深深地嗅着她如暖暖月光般的气息,温柔如大海般包围着他。
「唷,好热情啊,连在一旁看着的我,都要脸红了。」阿金抠抠脸颊,笑笑地对银鹰说。
银鹰则百感交集,稍稍减低了对云芜名的反感。这个男人是真心在爱着银雪,就连他也不得不认同云芜名处处为银雪设想的体贴心意。
「哦!很难得,你居然没有生气?」阿金端详着他脸上的表情。
银鹰无奈又自觉过去行径的可笑,淡淡地说:「我只是放弃做个棒打鸳鸯的恶人罢了。」
「别一脸寂寞的样子嘛!要是觉得缺了银雪很寂寞,那就来咱们『天下第一红』唱戏吧?凭你,一定很快就会成为我们戏班子的台柱。如何?有兴趣没?」阿金迫不及待挖角。
银鹰只是回以一记无情的摇头,那副避之唯恐不及的表情,逗得阿金放声大笑。
☆ ☆ ☆
因为银鹰的伤势而耽误了几天,他们一行人顺利地返回云家,向两老禀报今后的打算。听到宝贝儿子打算行医,云母精打细算的算盘又开始敲得喀哒喀哒响。
「赚得一名大夫,未来可以省却不少看病的花用,听来挺划算的。可是我看依芜名的个性,恐怕将来不但会说要『免费看病』,怕还怕拿家里的药材去倒贴给没钱的穷病患……哎呀,这可要从长计议啊!」云母唠叨地念着。
云父则拍拍她的肩膀说:「孩子的娘,只不过是些药材,就别跟儿子计较这么多了。我们该为他高兴,至少往后无须跟凶恶的犯人周旋,也是好事一桩。」
「孩子的爹,你说得简单,这家中的帐可是我在管的啊!」云母马上摇头说。「往后咱们不进药材了,就这么决定。这样一来就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