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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可笑……不久之前,在她为自己缝合躯体时,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她,从此可以举案齐眉、相互扶持的度过余生。
真岚在无色城里独自行走,只觉头痛欲裂,身上的伤还在不断渗出血,他却浑然不觉。他茫然的走着,黑色的斗篷拂过满目的石棺,那里面沉睡着一个个无法见到天日的族人,那些灵魂的呻吟穿过石棺传到了他的耳畔,让他混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是的,他的心应该放在这里,而不应被拿去放在猜忌和痛苦的烈火上灼烤。
“是啊。”他轻轻吐出了两个字,在光之塔前回身,看着铺满了水底的无数灵柩,“为什么我到如今,竟然还会被这种事所困扰——我的心,本来就应该只属于你们。”
“我的先祖,我的子民,我的国家,”将双手握在辟天长剑上,他缓缓对着那些受苦的灵魂屈膝,“因为我的无能,才让大家百年不见天日——但是请相信,空桑一定可以再度出现在日光之下,我也将为此献出毕生的精力。”
“是的。”忽然间,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接口,“我相信你,真岚。”
他愕然抬首,身周却没有一个人影,只有声音一直传到耳畔。
“西京?”听出了是远在东泽的故友,真岚不由站起身来,“你在哪儿?”
“我在城外的水里。”西京的声音凝聚成一线抵达耳际,显然是用了武学心法,“真岚,我和慕容修有 重要的事情需要和你面谈,但却无法进入无色城。”
“重要的事情?”听出了这个酒鬼朋友语气里从未有过的严肃,真岚连忙道,“稍等,我立刻出来见你们。”
黑色斗篷如风拂过,立刻消失在无色城的光影中。
看到西京和慕容修的时候,真岚略微吃了一惊:这两个人都显得有些狼狈,身上还溅了血迹,仿佛为了某件急事匆匆赶来,却在一路上遇到不少麻烦。
而且,也不见那笙在他们身侧。
“怎么了?”真岚把片刻前的软弱情绪迅速压了下去,挑眉看向多年的挚友,“我的大将军,你不在东泽坐镇,却把我们的军师也拉到水下来了?”
“不,皇太子见谅,是我拉着西京来的。”慕容修却是上前一步,行礼。
他身上带着辟水珠,显然也是出于西京之手。真岚看着这个中州来的商人,发现他身上伤痕累累,显然从九嶷郡到镜湖的这一路走的颇为艰难,不由惊讶:“到底有什么事让你们两个大老远地跑来?如果要商量,用水镜传话也是可以的啊。”
“不能用水镜,”慕容修却摇摇头,“水镜毕竟是法术,万一被破军所破就不得了了。”
“恩。”真岚听他说的如此郑重,不由更加吃惊,看向西京,“到底什么事?”
西京上前一步,将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脸色凝重:“事关重大,还请皇太子和我们一起去一趟复国军大营请出龙神,和海国方面一起商议。”
“到底什么事?”真岚还是一头雾水。
慕容修侧过头,俊逸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莫测的笑容:“殿下,我想到了击溃破军的方法。”
在无色城里的女子逐渐衰竭的时候,万里之外的怒海上惊涛翻涌。
漆黑的大海在喃喃的祈祷声里狂怒起来,无数如小山般高的巨浪在黑色的海面上来回移动,相互撞击,发出巨大的的轰鸣,飞溅的水花遮蔽了天日,愤怒的涛声回荡在天地间。
“天地间的所有神明,九天上的日月星辰,请聆听这一片大海的呼唤!
“如今我向你们献上最尊贵的血,谨以此来换取您的庇佑!
“请给予我们力量,听取我们的心愿!”
红衣女祭站在哀塔顶端,对着苍穹伸出双手,用某种上古语调日夜祝颂,召唤天地间的一切力量,七日七夜的不眠不休已经让她的双目变得血红可怖,长发在风里狂怒起舞——随着仪式的进行,这一片大海在她的呼唤下变得愤怒起来,汹涌澎湃,发出了令人战栗的声音。
——七千年前,她曾经用同样盛大的仪式,付出了被封印千年的代价,向着九天上的神祈祷,让海皇的力量在灭国后得以保全。
没想到七千年后,她居然要第二次施行这样的咒术!
黑暗的塔室内充满了血的腥味,赤红色的血在地上涂抹着,画出了一个诡异的符号。而在血之符咒的中心,有更多的血正在蔓延。仿佛一条条蜿蜒的小蛇朝着四方爬去,被塔顶女祭的祝诵声催促着,从塔的四面窗口渗出,仿佛有生命一般,无声无息地爬入了那一片大海,和怒潮融为一体。
而在那个符咒地中心,一个人静静地躺着,面容苍白。他的手足全部被钉在了黑曜石地地面上,金色的长钉刺穿了肢体,血从其中缓缓涌出,无休无止。
——而胸口的正中,钉着女祭尖利的法杖。
法杖从鲛人心脏部位直刺下去!
“请接受最尊贵的血的祭献……天地之间的所有神明啊,请享用血食,然后听取我们的心愿!”
血从黑塔里无穷无尽地蔓延,仿佛藤蔓一般爬满了这座上古便矗立在此处地高塔,然后溶入了大海——那血液的力量似乎浸透了整片大海,使怒海狂怒。
这是万古之前,星尊大帝远征海国时的最后一个战场,在这里,曾经有成千上万的鲛人人死去,整片 大海一度都成为了血红色。而在星尊帝将海过彻底摧毁、将无数财富和奴隶掠夺一空后,这里成了死海,再无人类的踪迹。
在血的海洋里,无数愤怒的灵魂在游荡,千年之后犹自发出呼啸和呐喊。
女祭站在塔顶仰天祈祷,声音渐渐尖厉起来。
仿佛回应着她的祈祷,这片大海开始沸腾,只见黑色的浪越来越高,原如一座座小山在大海上急速地移动着、撞击着,发出恐怖的呼啸。在冷月下看去,一望无际的大海上仿佛有无数巨大的怪手在来回驰聘,向天怒吼!
随着祈祷的进行,那些黑色的巨浪越发汹涌,仿佛一只只巨手从海面上探出,不顾一切地向着天宇拍击而去!
“海皇……”黑暗的塔室内,女祭低头看着禁咒中心的人,缓缓跪倒在他身侧,声音颤抖,“已经到了第四十九天了……真的还要继续么?”
黑暗里的人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那样妖异绝美的碧色双眸里闪着冰冷而决绝的光,另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不敢对视——这个可怖的斩血咒术施行到了现在,耗尽了他身上的大半精血,让他的躯体枯竭到了极限,如今只怕不会有人再认得这个曾经光彩夺目的鲛人之王了。
然而,惟独这双眼睛还保留着惊艳天下的风采。
“继续。”苏摩的声音枯涩而沙哑,随即闭上了眼睛。
溟火身子一颤,终究不敢抗命,缓缓将手扶上了那柄直插海皇心口的法杖,念动了咒语——然后,手腕猛的一顿,尖利的法杖再度向下戳进了三分。
新的血从胸口涌了出;爱,刺心的疼痛让那个人的眉头蹙了一下。
然而,始终没有一句呻吟发出。
溟火看着符咒中心那个满身是血的人,忽然间再也忍受不住,眼里的泪水簌簌而下,化为珍珠铮然落地——一个人,怎么能忍受这样的痛苦呢?为了那个女子,为了海国……居然可以不顾 一切到这样的地步!
还有二十天,这个可怕的法术就会结束了。
那个时候,阵中人的鲜血将会流尽,溶入苍茫的大海,然而却不会立刻死去——他将获得前所未有的力量,通过血脉来操纵七海!
然而,这样可怕的力量不会持续太久,很快他就会彻底地枯竭而死。
他舍弃了全部的血,斩断了以共享血脉缔结的盟约,同时也解开了星魂血誓的束缚——在死去的那个瞬间,他的星辰将解除与她的星辰的捆绑,向着黑色的夜里独自坠落。
苏摩,苏嘿……寂寞么?
——如果生和死都只是一个人的话。
万里之外的龙神发出了一声长吟,仿佛产生了什么感应。
“怎么了?”诸人齐齐抬头,看着盘旋而去的海过之神——龙神忽然化为一道金光跃出了镜湖睡眠,腾上了九霄,然后又骤然落回了镜湖的深处。
金帐里的诸人面面相视力。龙神在水底盘旋,显得有些心神不定。
片刻,还是虞长老忍不住靠口,将方才说到一半的话题继续下去:“那么,神,您认为慕容公子提出这个计策,是否可行?”
炎汐却变了脸色,几度忍不住要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真岚和西京一脸肃然,等待着海过最高神只的答复。
龙神沉吟许久,明月般的双目依次扫过在座者的脸,最终缓缓点了点头:“是的,我认为空桑方面提出的计策可行……如果要灭破军,也只能用这样的手段了。”
这样一锤定音的答复,让来访的空桑贵客齐齐松了一口气,然而炎汐却霍然起身。
“龙神!真的要这样做么?”向来温和的左权使脸色苍白,“请您三思!这样做……实在太残忍了!”
碧低着头虽然没有开口反对,但神色惨然。
只有虞长老厉声喝止:“左权使,坐下!你怎可对神只这样不敬!”
龙神凝视着他,声音却是平和的,仿佛完全明白对方愤怒的由来。知识深深叹息:“是,我又怎么不知道这样何其残酷——但是,对付破军这样的魔,这样的手段还只怕不够。”
神只侧过了头,看着来访的空桑一行,点了点头:“慕容公子,就按你说的办吧……我希望在十月十五日的前一夜行动——因为离开时海皇曾说过:在那一天,他将会返回云荒。和我们一起并肩战斗。”
如今已经是九月二十七日,离那个约定的期限只有半个多月了。
龙神旋绕在大营上空:“至于你们提出的要求,海过会尽力协助。我这几天会和真岚一起拖住破军,令其不能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