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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说道:‘安德烈,当你头脑发热或是准备为国捐躯的时候,多想想我和你的孩子!’
他抚摸着我的头发道:‘没事,咱们都会没事的。’说罢便匆匆离开了。
我想跟着他一同出去,但那两名金甲卫士一把拦住了我:‘女士,我们奉命保护你的安全,请您不要离开房间。’
我知道多说也是无益,只能返回屋里趴在窗户上向外望去。
我的房间处于城堡的最顶端,一切景物都尽收眼底。城堡中灯火通明,人们正在加固城防。远处一轮明月下,叛军士兵黑压压一片,不计其数。
不多时,我见你父亲从城堡里出来了。他穿着闪闪发光的银甲,披风上绣金鸢尾花随风飘舞。他对将士们慷慨激昂的讲着什么,应该是战前动员一类的话。士兵见了他军心振奋,呼喊声大作。看到这场面,我想自己的担心可能的确是多余了。我们兵精粮足,又有你叔叔接应,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我正这样想着,只见对面敌人的阵地里冉冉升起了几十轮太阳,它们越来越高,直飞到天空中央。这时我才看清那不是什么太阳,而是投石机抛出的燃烧的巨石。
这些巨石呼啸着从我窗户旁经过,击中了城墙、房屋和士兵。明斯克堡在惊恐中动摇。我往下一看,巨石引燃了大火,城中一片火海。
但你父亲临危不乱,他边指挥士兵到瓮城下躲避,边组织人救火。不一会火势便小了许多。叛军本以为我们会倒在第一轮打击下,但抛石机的弹药都打空了,你父亲仍在原地坚守。
叛军恼羞成怒,便开始气势汹汹的登城。有几处城墙已经被砸塌了,他们像潮水一样涌进来。这是真正的白刃战,你父亲像头猛虎一样令敌人胆寒,没人敢与他接战。
但叛军人数毕竟有优势,他们很快就压制住了帝国军。你父亲陷入苦战。再这么拖下去,我们必败无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你叔叔的援军。我虔诚的向上天祈祷,希望他们能早一点赶过来。
神明似乎听见了我的祷告——借着月光,我发现两支部队在东边的山谷里前进。我的房间在全城最高的位置,方圆数里一览无遗。加上我的眼力又不错,因此见到了许多别人根本不可能发现的事情。
前头的那支部队阵型整齐,速度很快,明显都是精兵强将;另一支则人数较少,跟在第一支部队侧翼。
它们翻过山谷,我看清了他们的旗帜。一杆大旗上纹着金色鸢尾花,这是皇室专用纹章,毫无疑问是你叔叔德比到了。另一杆旗则小得多,上面绣着一只战熊。”
葛罗道:“难道是……西弗尔大公?”
他母亲点头道:“没错,不过他那时只是个勋爵罢了。我一见他们立即高兴得跳起来。援军兵力甚多,足可以消灭叛军。我情不自禁的朝你叔叔的方向喊道:‘德比,快点快点,快去帮你哥哥!’
只见援军速度越来越快,但走到离敌人还有三里的一片树林时,他们戛然而止,不再前进。
我愣住了,不明白他们想干什么。过了大概一刻钟,你父亲仍在死战,而你叔叔依然一动不动。
泪水一下涌上了我眼眶。我明白了,你叔叔是要借刀杀人,借叛军之手除掉你父亲后好自己当皇帝!”
葛罗一声惊叫站了起来:“母亲,这怎么可能呢!”
玛格丽特冷冷的道:“有什么不可能?你叔叔为了皇位什么事情干不出来?这些年若不是我们母子行事谨慎,恐怕早成了他的刀下之鬼!他的手段我早在三十多年前便见识过了。
我当时伏在窗户上哭得嗓子都哑了,大喊道:‘求求你了德比,那是你亲哥哥呀,什么皇位、爵位他都不要了,只求你救救他吧!’当然,不论我怎么哭喊,你叔叔都不可能听见。
他和西弗尔按兵不动,真是狼子之心昭然若揭。
但老天有眼,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只见西边火光闪动,又一支队伍来了,领头的是德·塞尔纳伯爵。
这孩子不知道从哪得到了消息,便率领自己的亲随来帮忙。德·塞尔纳人虽然小,但打起仗来真是厉害。他手里拿着那把有名的家传宝剑,一路所向披靡。”
葛罗问道:“有名的宝剑……莫非是‘苍白的正义’?”
“是的,就是那把剑,传说它永不会被折断。那天德·塞尔纳挥舞着这把燃烧着白焰的长剑,就像天神一样。他和你父亲里应外合,逐渐占了上风。
你叔叔和西弗尔见局势逆转,便开始出兵了。他们大呼小叫,显得义愤填膺。这些人雷声大,雨点小。虽说在外围包夹,其实却只是装装样子,没什么实际动作。
而叛军此刻被逼得狗急跳墙,玩命的攻城。你父亲体力消耗殆尽,倚在城墙边上休息。我从塔楼上望着他,心里真有说出的酸楚;我又看看远处你叔叔的战车,希望他能赶紧下令结束这一切。
但这一看不要紧,我发现他在卫士的掩护下偷偷取出一张强弓,搭上剪枝,瞄准了你父亲。
我一声惊呼,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道:‘安德烈,快跑!’但是隔着那么远他怎能听到呢。我绝望的用手挠着窗框,鲜血把指甲染得通红,像涂了一层鲜红的指甲油。
你叔叔一箭射出,那支箭从你父亲后背穿胸而过。只见你父亲摇晃几下,重重的倒在地上。
你叔叔见他倒了便把手一挥,战士们全面出击,不一会就剿灭了所有叛军。”
第86章 半世情仇(五)()
“破残的黑龙旗倒下了,我发疯似的砸着门。两名忠诚的卫士见危险已然过去便将我放了出来。
我提着裙子,在漫长的楼梯上奔跑着。心里没有任何想法,只希望你父亲能够平安无事。哪怕要用生命去交换他的安全我也心甘情愿。
我直跑到城墙边,你父亲背靠墙壁坐着。身旁的战士或默然不语,或低声抽泣。他们见我来了,便让出了一条路。我把你父亲的头轻轻抬起放在自己膝盖上。那支箭穿透了他的心房,鲜血顺着铠甲的缝隙流到地上。
我轻声对他说:‘安德烈,你打胜了。快振作一点,我们要回家了。’
他笑了笑,刚想说些什么,却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
他喘了喘气道:‘夫人,恐怕我回不去了。你要……你要照顾好自己……’他把手放在我肚子上‘也照顾好咱们的孩子……’
他的眼神越来越空洞,声音也愈发虚弱:‘我多想看看他的脸……多想亲手……’
那只染血的手从我的衣衫上滑落。你父亲安德烈在那一天永远离开了我们。一个人若是一生都没爱过别人也就罢了,如果上天先是赐予他一个爱人,又把这爱人活生生的夺走,那才是最痛苦的惩罚。
一股热血涌上我的头脑,我感觉世界已不复存在,身边的一切仿佛都在慢慢的脱落、崩塌。最后只剩我和他靠在一堵朽墙旁。我什么都不想干,只想抱着他的尸体直到地老天荒,或是与他共赴黄泉。
但我想起他的嘱托,况且杀人凶手尚未伏诛。我信奉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真理。你叔叔还有西弗尔,他们每个人都逃不了,每个人!
想到这,我便瞬间生出勇气,不再有轻生的念头了。
那天,璀璨的星空在我头顶闪耀。我抱起你父亲的尸体,轻轻为他合上眼睛。
我说道:‘安德烈,你放心的去吧。我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生活……总之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我还会把我们的孩子养大,看着他君临天下,成为一个真正的王者。
然后,我会一点一点的,忘了你。’”
“可是直到今天,我还是没能忘记他。”
听到这,葛罗早已泣不成声。他只知道父亲安德烈为国捐躯,却不知道这件事里还隐藏着这么多爱恨情仇。他终于理解母亲为什么如此强势、偏执,又如此坚韧;为什么几十年如一日的骑马、慢跑,为什么要不惜一切代价将自己扶上皇位。爱,有时固然会令人盲目,但也可以让人变得无比强大。
玛格丽特继续说道:“你父亲的死引发了一串连锁反应,最终酿成了一场政治地震。
你祖父莱德三世在悲伤与思念的双重折磨下患上了心病。不久后便撒手人寰。你叔叔德比顺理成章的继了位,自封为‘莱德四世’。
德·塞尔纳由于曾经帮助过你父亲而倍受打压,有一天他对别人说:射向安德烈公爵的箭有可能来自于自己人。你叔叔心里有鬼,很怕那孩子发现了他的勾当。因此他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指控德·塞尔纳谋反,把他全家老幼通通一把火烧死了。
德·塞尔纳只身逃到联邦,终生以推翻帝国为目标。当时下黑手的年轻士兵是瑟里芬奇,今天的饿狼大公。他那时办起事来便心狠手辣,这些年过去了他不仅没有收敛,反而越来越丧心病狂。与其说是饿狼,他更像一条疯狗。
与瑟里芬奇不同,西弗尔在明斯克堡之战后被封为巨熊大公。他平时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嘴脸,蒙骗了不少人。最近这两人开始倾轧起来,为了各自的利益争得不可开交。瑟里芬奇似乎占一些上风。他俩一个贪婪一个狡诈,真是对天造地设的好朋友。
莱德四世继位之初,也曾有人质疑过他皇位的合法性。迫于压力,他只好装腔作势的对外宣称以后会把皇位再传回你身上。但这种屁话我连一个字都不相信。慢慢的,那些质疑之人一个个的发生意外死去,皇帝便再也不提这档事了。”
葛罗恍然大悟道:“是的,那没错啦!我记得有段时间每次宫里举行宴会都会少几个人。我当时还以为他们是调去外地任职了,这么看来……”
玛格丽特道:“没错,他们都死了。那时你还小,我怕咱母子俩也被你叔叔害了,便发表了一个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