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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近三点,外面的倾盆大雨下得正热闹,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才当当当~~当四声就把她给当醒了,睡眼惺忪地摸来手机贴上耳朵……
二十分钟后,她慌慌张张跑到言柏尧公寓大厦楼下猛按门铃。
生平第一次在半夜时分被门铃吵醒,言柏尧以为是在作恶梦,一路跌跌撞撞的踢到沙发又碰翻盆栽,拿起话筒仔细看了一下对讲机上的小萤幕。
「咦?是她?」
挂回话筒,他直接按下一楼大门的按钮,然后回卧室去披上睡袍,再回到玄关打开门拿出小乔的专用拖鞋,才刚放好站直身,恰好瞧见小乔从电梯里冲出来,浑身湿淋淋的。
「帮我,言柏尧!」小乔满脸忧惶急虑,平日的坚强和爽朗早已不翼而飞。「我妈妈的特别护士打电话给我,要我立刻去一趟,可是我等了好久都等不到半辆计程车,只好来找你……」
言柏尧立刻回卧室拿了一套休闲服给她。
「我要换衣服,你也先换下这套,可能大了一点,不过将就着还能穿。」
十分钟后,两人分别进入言柏尧的轿车里。
「哪里?」
「慈安精神疗养院。」
☆ ☆ ☆
雨势更大了,小乔两眼凝住漆黑的车窗外,在静默十分钟后突然出声。
「四年前,那时候你应该还在国外,那一年春天在苏澳公路发生了一起重大车祸,一辆游览车因煞车失灵翻落谷底,除了一人生还之外,其余六十七人全数死亡,那唯一生还者就是我妈妈。」
言柏尧吃惊地瞟她一眼,却只能看到她的后脑勺。
「那一回他们是要回乡扫墓,因为正值联考前,所以我没有跟去,自己待在家里K书,没想到恰好逃过一劫,但仍是失去了我老爸……」
言柏尧露出同情的目光。
「……最令人惊讶的是,全车的人都死了,我妈妈竟然除了乌青瘀肿以外,身上连一滴血半处伤口都没有,真的好奇怪……」小乔疑惑地摇摇头。
「不过我妈妈虽然很伤心,但为了我,她仍是坚强的站起来,准备独立抚养我。反正房子是自己的,老爸还留下一笔银行存款和一家灯饰行,再加上保险理赔,要生存下去并不困难。可是……」
她徐徐转正脸,视线盯在前面的雨刷上,神情极为困扰。
「我老爸下葬的那天晚上,她突然疯了!不断哭叫着说老爸来找她,全车死者都来找她,他们好像拚命想跟她说甚么……」
「她看得见他们?」言柏尧讶异地脱口问。「听得见吗?」
「不,她只看得见,听不见……」蓦然噤声,小乔回过脸来,将不可思议的眼神投注在他侧面。「你相信她?」
「……没跟她谈过,我也不敢确定。」言柏尧谨慎地说。
小乔想了想,继而恍然。「因为你念过超心理学,所以你相信这种说法的可能性?」
言柏尧双眼盯住前方道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后来呢?」
「后来?」小乔倏地发出一声嘲讽的笑。「后来因为我妈疯得无法正常生活,我姑姑就出面将她送到疗养院,把我接到她家,再偷偷吃掉我老爸遗留下来的所有财产,然而最过分的是……」
她恨恨地咬了咬牙。「直至我高中毕业为止的三年间,她一次也不让我去探望我妈妈,甚至不让我知道我妈妈到底在哪里。幸好在我考上大学之后,终于让我查到我妈妈在哪里,我马上偷跑去看她,那时候我才知道姑姑为甚么不让我去探视我妈妈……」
他大概也可以猜想得到。「为甚么?」
「因为她把我妈妈扔进一家很便宜的私人小疗养所内,你知道,就是那种非常简陋的疗养所,而我妈妈……」吸了吸鼻子,她的声调在痛心中蕴含着更大的愤怒。「我妈妈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果然是如此。「于是你立刻把你妈妈接出来送进另一家好一点的疗养院?」
小乔颔首。「我跟姑姑大吵一架,但她始终不肯答应让妈妈换疗养院,说甚么疯子根本不会在乎住在甚么地方,何必浪费那种钱?我一火大就搬出姑姑家,原想休学来照顾妈妈,但妈妈并不是随时都疯的,当她清醒的时候总是坚持我不能因为她而毁了自己的将来,否则她宁愿死了算了!所以……」
「所以你才会继续念下去,」言柏尧接着说下去。「一边拚命赚取自己的生活费和你母亲的住院费。」
「我姑姑只肯给我一个月两万元的生活费,那根本不够啊!」小乔苦笑。
沉默了会儿。「你母亲没有任何进步吗?」
「全然没有。」小乔摇头。「上个星期我才去看过她,她依然坚持那些同车的死者时刻缠住她不放,随时都惊吓得半死。」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是她太爱我老爸了,因此才老是幻想老爸回来找她,又觉得全车的人都死了却只有她一个人活着,所以深感愧疚……」
「也就是说,她自己在折磨她自己?」
「对。」
言柏尧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因为医生的诊断也不是不可能,沉重的心理创伤的确会逼人发疯,精神层面的问题从来没有人能够完全理解过。
然而当他陪伴小乔到达宏伟先进的慈安疗养院,在护理人员的带领下,通过静谧的走廊来到头等病房,甫一打开房门,乍见房内的景象,即连是他,亦不免惊骇得连退数步。
见鬼!
他从没有见过这么多「人」同时挤在一个如此狭小的空间里,这简直是爆满了嘛!
第四章
曾经有人说,庄妈妈和女儿简直就像是双胞胎姊妹般相似,可想而知庄妈妈曾经是个多么迷人的女人,但此刻的她披头散发,瘦削枯槁,不断发出恐惧慌乱的哭叫,谁也瞧不出她过往曾有过的风韵,怎么看她都只是个疯子!
「不要!求求你们,不要再过来了!天哪,谁来帮帮我赶走他们啊!」
「妈!」小乔心痛的抱住妈妈。「我会帮你赶走他们,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庄妈妈偷觑一眼,再次狂嚎。「不,你骗我,他们还在……不,不要靠近我,滚开,滚开!」
「妈……」小乔哽咽着更抱紧了妈妈,实在不知该如何帮助她才好。
「小乔,你……」言柏尧不知何时跟进病房里来,伫立在她们母女身边张望四周,下颔紧绷,神情凝重。「能不能请特别护士先出去一下?」
「为甚么?」
「因为我可以帮助你妈妈。」
闻言,毫不犹豫地,小乔立刻请特别护士出去并把门关上。虽然她不知道言柏尧是否真能帮上她妈妈,但此刻的她,甚么办法都愿意试试。
「小乔,我现在要做的事你或许无法了解,不过还是要请你相信我,晚一点我会向你解释的。」
「嗄?」小乔听得满头雾水,正待回问,却见言柏尧已背转过身去,倏忽一声大喝,骇得她抽了口气和妈妈抱成一团。
「统统住口!」威凌的视线扫过空荡荡的病房内,言柏尧语气强硬地怒道:「她根本听不见你们在说甚么,你们这样逼她有甚么用?有甚么事跟我说吧!我会尽量帮你们。现在你们先退开一点……呃,算了,你们也没地方退了,反正,不要再靠近她了!现在,请问哪位是庄先生?哦,是你,好,请你告诉我,你有甚么话想告诉你太太?」
实在不敢相信他竟然挑在这种时候又开始发作自言自语的自闭老毛病,小乔正想破口骂过去,蓦地又发觉本来一直抖个不停并哭叫不已的妈妈,竟然不再颤抖也不再哭叫,反而跟言柏尧一样盯住同一处方向──床尾,诧异之余决定要暂时忍耐片刻,至少妈妈镇定下来了。
言柏尧的模样看上去真的好像在倾听某人说话,而且脸色越听越沉重,眉宇越攒越紧。
「原来如此,难怪你们这么着急,也难怪明明应该只有六十七个『人』,这里却挤进来一百多『人』,那么……」他朝病房右边瞄了一下。「就是他们……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是不容易,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们不能再吓她了……我知道你们不是有意的,总之,以后想说甚么就跟我说,我会转告她。」
然后,他望向病房右边。
「请你们放过她好吗?我会另外想办法让……可是他们……啊!这么久了……但如果我能够……是吗?无论如何不行吗?……好吧!那我只好……」
他突然自毛衣领口内掏出一条黑绳,上面系着一枚古铜钱。
「义父,请你来一下好吗?」他对古铜钱说,两秒后,他收回古铜钱,转注床边的柜子。「啊!义父,麻烦你看住他们,别让他们靠近过来,谢谢。」
他一回过身来,小乔尚未开口,庄妈妈便抢着问:「他说甚么?我先生说甚么?」
言柏尧在床沿坐下,安慰地拍拍庄妈妈的手,「庄先生要我代他向你道歉,他不是故意要吓你的,他只是想保护你、警告你,事实上……」他朝病房左边挥了一下手。「他们全都是,但是你听不见他们说甚么,所以他们很焦急,不知如何是好,所以才会表现得那么……呃,凶狠,其实他们只是急。」
「那……」庄妈妈怯怯地看了一下病房右边。「他们又是谁呢?」
「啊!他们啊……」言柏尧也跟着瞟过去一眼。「晚一点我再告诉你,现在重要的是你必须到我家去,因为……」他朝身后看了一下。「瞧见没有,我后面这个身穿汉朝戎装,还把脑袋挟在腋下的将军,他是我义父,只要有他在,那些对你有恶意的家伙就无法靠近你……」
庄妈妈却是一脸茫然。「谁?」
言柏尧呆了呆。「咦?你看不见我义父吗?那……总之,只有住到我家去,我才有办法保护你。」
庄妈妈凝视他片刻,又转向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