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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忽然想念岑园的清宁。
「人海茫茫。」她喃喃说。
秦聪握紧她的手。
玉露看在眼内,别转面孔。
进了房间,放下行李,他们分头梳洗。
幼时,师傅一直替他们置白色纯绵内衣裤,到了今日,他们仍然保持这个习惯。
金瓶用毛巾擦头,看见秦聪在私人电脑上看电邮。
「有消息?」
「你看。」
金瓶探头过去。
「大卫之星要求与王其苓女士联络,介绍人:章小姐。」
金瓶说:「问他们有什么要求。」
秦聪立刻问:「大卫之星,请说出要求。」
玉露在一旁说:「大卫是犹太人的祖先。」
「啊,是流浪的犹太人。」金瓶已经有了好感。
半晌,回复来了。
「希望面谈,请指明会晤地址。」
金瓶说:「旧金山唐人街中华会馆门前,明日下午三时。」
他们考虑了几分钟,这样答:「我们派阿伯拉罕海费兹来见你,他是一个高大的年轻人。」
秦聪说:「届时见。」
「去查一查大卫之星来龙去脉。」
「鼎鼎大名的犹太人组织,分会布全世界,专为犹太裔出头,就算一张免费派送销路数千的区报上有言论对他们不敬,誓必采取行动,狮子搏兔,叫对方道歉赔偿为止。」
金瓶叹口气,「华人也应采取同样态度。」
「我们三千年来讲究忠恕。」
玉露找到大卫之星资料,「他们至今仍然不放过德国纳粹战犯,逐一追踪通缉暴露他们身份。」
「他们要我们做什么?」秦聪纳罕。
「我一点头绪也没有。」
接看电邮又来了。
「大卫之星通讯人员得到可靠消息来源谓王其苓女士已于最近不幸辞世,请证实。」
金瓶答:「家师的确已因病去世,你们有权取消约会。」
「那么,我们愿意同金瓶小姐会面。」
「我正是金瓶,明日见。」
玉露羡慕,「师姐已经有名气了。」
「想必是章阿姨关照。」
金瓶打一个阿欠,回房去小息。
秦聪取过外套。
玉露问:「你去哪里?」
他回过头来,「需向你交待吗?」
「你不会撇下金瓶。」
「金瓶从来不会缠着任何人。」
他开了门走出去。
玉露取过桌子上的茶向他泼过去,茶只淋在门上。
她含怒走到露台,在那里一直站到天黑。
渐渐她生了邪恶的念头。
有一把声音在她耳边,「不不,不可以。」
她听见自己说:「为什么不可以,我们根本就是不法之徒。」
身后传来金瓶的声音:「你自言自语说什么?」
玉露转过身子:「没事。」
金瓶叹口气:「师传不在了,大家不好过。」
「师姐心想事成。」
「咦?」
「才嫌师傅,师傅就走。」
「我正在后悔。」金瓶垂头。
「你现在当然这样说,实际上,如释重负,可是这样?」
「玉露,我并无此意。」
「如今,每个人都得听你的了。」
「你不服气?」
「啊哈,哪里轮到我有异议。」
「小露,心境欠佳,少说话。」
「是是是。」玉露扬起双手走开。
秦聪推开门进来。
他说:「中华会馆门口不远有座牌楼,你们见了面,可约他到双喜茶楼,我已与老板打过招呼,那地方还干净。」
凡是有华人的地方,就非得筹款盖一座牌楼,号称中华门,结果也扬名四海,外国人就叫PAILAU,也懒得翻译。
金瓶问:「双喜可有后门?」
「有,在厨房里。」
秦聪说:「我与小露会坐靠门的位子。」
金瓶点点头,「小露心情欠佳,你陪她出去逛逛。」
「谁理她,都是你们把她宠坏。」
第二天,金瓶化妆成一个中年妇女,衣着十分考究,可是衣服全是十年前式样,外套还有大垫膊,白鞋,深棕丝袜,百分百过时。
她准时到中华会馆,看到染金发的华裔少年三三两两聚集。
三时正,有人走近问:「可是金瓶小姐?」
金瓶抬起头,「海先生,请到双喜喝杯茶。」
那年轻人欠欠身,「好。」
她们走进茶楼,靠边坐下,伙计来招呼,海费兹用标准粤语说:「给一壶寿眉及一碟豉油王炒面。」
金瓶笑了。
他凝视她,「你原来这么年轻,始料未及。」
金瓶收敛笑容回答:「足够做你母亲了。」
这时,秦聪与玉露进来坐到门口座位。
「这件事,你太年轻了,怕没有兴趣。」他有点迟疑。
金瓶轻轻问:「你们做事,习惯这样噜苏?」
他脸红,咳嗽一声,喝一杯寿眉茶,定定神。
这女子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不笑也像在笑,根本不属于中年妇女。
她能胜任这件任务吗?
他自公文袋取出两张十乘八照片,交给金瓶看,照片中是一幅西洋画。
金瓶对美术的认识十分普通,但是西洋画大师不过是那几个人,风格突出,一望即知,甚易辨认。
这是一幅精美的风景画,却并非名家作品。
左下角有显著签名,画家叫史洛域斯基。
一查资料就可以知道画的市值如何。
另一张照片是画的背面,贴着柏林美术馆的卷标与编号,画的名字叫春雾小城。
金瓶问了一个关键性问题:「这幅画此刻在什么地方?」
「直布罗陀。」
「什么?」
「画像人一样,」海费兹感慨地说:「有它自己的命运。」
「它的命运十分奇突。」
「是,史洛域斯基是波兰犹太裔画家,这幅画,二次大战时落在纳粹手中,收集到柏林美术馆。」
「啊。」
「它的原主人,是我舅公。」
金瓶可以猜到,画里有一篇血泪史。
「这幅画并非珍品,至今拍卖行估价不过十万美元左右,纳粹全盛时期,美术馆借出这画给德国大使馆作装饰用,这幅画,最后挂在北非坦畿亚使馆。」
金瓶嗯一声,「当然,坦畿亚与直布罗陀只隔着一个海峡。」
「你说得对,稍后,盟军步步进攻,德军败退,大使撤退,忽然有人将使馆内值钱之物盗出出售,这幅画,被直布罗陀一个商人买去。」
「呵,我们中国的文物,也有着许多这样叫人唏嘘的故事。」
「所以我说,只有华人才能了解犹太人的辛酸。」
「你要取回这幅画。」
「是,大卫之星正设法寻回所有二次大战前属于我们的财产。」
金瓶轻轻说:「你们永志不忘。」
「是,」海费兹斩钉截铁般说:「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也绝不宽恕。」
金瓶不出声。
「这是我们愿付的酬劳。」
他写了一个数字。
是画价的好几倍,这件事,已变成原则问题,他们务必要讨回公道。
「请速下手,画主已将画售予柏林一商人,该人打算将画赠送柏林美术馆。」
「你可出更高价。」
「画主是纳粹同情者。」
啊,水火不容。
「请尽快行动。」
「没问题。」
海费兹的国仇家恨忽然涌上心头,双眼发红,「谢谢你。」
他站起来离开双喜茶楼,秦聪与玉露尾随他出去。
金瓶回到酒店,立刻找直布罗陀的资料。
她印象中那是一座白垩峭壁,海鸥哑哑,盘旋不去,景色壮观肃杀。
她错了。
互联网上资枓图片叫她惊讶,她一看不禁叫出来:「像香港!」
不错,高楼大厦顺着山势一层层建造,已经发展得一点空间也没有了,一看就知道这半个世纪来,直布罗陀已进化成一个商业都会,是观光热点。
这时,秦聪与玉露回来了。
他取过那两张照片,仔细看了一会儿。
「整件事,是意气之争。」
金瓶笑,「人为争口气,佛为争炉香。」
玉露说:「我一直想到地中海游览。」
金瓶说:「这张画真实面积是三乘五呎,自画框割下,卷起,放进筒内,挂在背上,可迅速神不知鬼不觉离去。」
「一分钟内可以解决。」
「从进屋到离去,四十秒够了。」
「直布罗陀讲什么语言?」
「英语,它是一个不愿独立的殖民地。」
「我同你一起出发。」
金瓶忽然说:「第一次没有师傅独立行动,感觉凄凉。」
她垂下了头。
玉露牵牵嘴角,不出声。
「这次行动,我无事可做。」
「不,玉露,你也一起去观光。」
稍后,海费兹与他们接头,他拨电话到他们房间。
「我有资料放在接待处。」
金瓶说:「玉露,你去拿。」
玉露到大堂取件,海费兹就在一角看报纸,见一少女活泼地取过包裹,他不禁一怔,这就是金瓶的真面目?抑或,只是她的同伴?
他对那声音温婉动人的东方女子有极大好感,即使她真是一个中年女子,他也不介意时时听她说话。
玉露拿了一卷录映带上来。
金瓶播放观看。
摄影机把他们带到山上,私家路两边有枣树及橄榄树,一片地中海风情,接着,小型摄影机停留在一间平房门外,门牌上写着奥登堡。
是德裔。
接着,有人打开门,摄影机跟进去。
秦聪问:「有没有发觉镜头位置很低?」
玉露答:「偷拍的摄影机配在一个孩子身上。」
说得不错。
接着,小孩走进书房,他们看到了那幅画,完全不设防地挂在墙上。
书房一角,是落地长窗。
秦聪说:「好象任何人走进去都可以轻易把画取走。」
「也许,他们志在必得。」
秦聪微笑,「现在,只有你与我商量了。」
金瓶看着他,内心恻然。
这时,玉露把双肩挂在师兄肩上,「我呢?」
秦聪忽然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