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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人,舅妈妈是新人,”转头对她一笑,说:“新妇。”
小睿说:“那妈妈也是旧人,为什么太太也叫她新妇?”
念萁恨马骁在孩子和谢家老人面前说话没轻重,白他一眼说:“因为你妈妈和太太也是新认识,所以她是太太的新妇。”
小睿点点头,说:“是这样。那舅舅有两个旧,不是很旧很旧了?你旧多了不好,新妇要不喜欢的,我叫你舅爸爸吧。”
这一下更是连在天井里摆桌子的马琰都笑了,马骁哭笑不得,说:“果然是很旧很旧了,都两个舅了。我说姐,你都怎么教孩子的?人家孩子这么大,早就像个小大人了,怎么你家小睿像个小傻子。”
马琰无奈地笑一下说:“你才是傻子。小睿是一下子接受了这么多中文,有点转换不过来,何况是这些人称叫法。人家没有叔叔舅舅,全是Uncle,没有姨妈姑孃,全是Aunt,你让他怎么弄得清?你一来就说你不是叔叔是舅舅,这不是打击他的自信心吗?双语教育不是国人想的那么好,我和他爸为了让他能说中文,在家就都不说英文。他在幼儿院里说英文,回到家说中文,闹得他有一阵不知该说什么,前年有一阵儿忽然就不说话了,把我和他爸急得要死,咨询了语言专家,说这样会引起孩子的混乱,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他花了几个月才恢复过来,我们都不敢逼他。他现在肯说这么多字,还是在这里和太太奶奶相处才有的,也只有太太这样有耐心的人,才会陪他慢慢说,不说也不催,就陪他玩。所以我才在这里一住就住这么长时间,回去我怕又前功尽弃。”
念萁听了难过,叫一声姐姐。没想到马琰这么开朗智慧的人,也有这样那样的烦恼,生活从来都是不放过任何人的。念萁想起张爱玲的名言:短的是人生,长的是磨难。
马骁嘻嘻哈哈地说:“对,贵人语迟,我就四岁才会说话,一说就是长句子,从来没有傻乎乎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什么车车人人马马的。很好,这小子随我,将来一定有出息。姐,你记不记得我说的第一个句子是什么?”
马琰笑一笑,说:“怎么不记得?你金口玉言不说话,一开口就是:我认为姐姐说的走这个方向的意见是正确的。把我们都惊呆了。当时我们正出去玩,在公园里找不到方向了,我说这么走,爸说那边才是大路,妈说要不问问人家,结果他就来了这么一句。后来证明我的方向是正确的。”
马骁说:“所以你才把我一直带在身边,连架都帮我打。”揉揉小睿的头说:“你舅爸爸是个天才,你像我准没错。”
小睿说:“你的舅爸爸是谁?我认识吗?”
这话又引得大家乱笑。谢伯伯关了火,拿着锅铲几乎要把锅捣个洞出来。谢妈妈在切一块卤牛肉,怕切着手,放下刀用手背捂着嘴笑。天井里的太太放下那把芦花扫帚,拄帚微笑。马琰把小睿抱在怀里,笑得眼泪都溅了出来。念萁把一个豆荚里的豆子都抖在了地上,看着马骁笑说:“喂舅爸爸,我认识你吗?”马骁笑骂说:“我认识你得很,你不就是我……吗。”新妇二字没说出来,是念萁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免得他胡言乱语。
家里一下子多了两个人,小睿兴奋起来,话也多了,和马骁东一句西一句的胡扯,两个人就像在说相声,让旁边的人听了忍俊不禁。念萁第一次发现马骁是这么有孩子缘,跟孩子会相处得这么好,她本来以为马骁是不会这么婆婆妈妈的陪孩子说些鸡零狗碎的话题的。
在谢家住了一夜,马骁念萁还有马琰带了小睿去游富春江,坐在游船上看两岸青山相对而迎,一路迤逦如画轴展开,水墨山水铺陈在眼前,美不胜收。马琰伏在栏杆上说:“我好像记得有个富春山居图,颇有点传奇,但记不太清了,念萁你知道不?”
念萁说:“嗯,我知道。这画是元代大画家黄公望的名作,后来在清初被人收藏,因为太喜欢,临死的时候就命家人用这画殉葬。”马骁抱着小睿在一旁听了,插口道:“这不是和唐太宗收藏兰亭序差不多吗?”念萁点头说:“差不多。不过这人不是要拿画土葬埋进坟墓,而是要拿去火焚。他家人就老老实实照他的命令去烧了,眼看稀世名画就要烧穿,旁边有人蹿出把画从火盆里抢了出来,但画已经烧成两截了。后来就把这两截分别裱了,一截短的叫‘剩山图’,因为是剩下的一半,一截长的叫‘无用师卷’,因为当时有个和尚无用陪着黄公望一起游的富春江。现在‘剩山图’在浙江博物馆,‘无用师卷’在台北故宫。我们回去时如果有时间可以去浙江博物馆看一看,看了真山真水再去看大师名画,一定很有意思。”
马琰点头说:“真好,念萁你的记性真好,什么都记得。我这两年就觉得记忆力不行了,什么都记不住,脑子跟糨糊一样,有提前衰老的症状。”念萁说:“你是太累了,休息一下会好的。”见马骁把了小睿走到另一边去看对岸的风景,又说:“小睿的事一定让你头痛了很久,姐姐,你真是了不起,这么大的事还能这么乐观,你要不说,我还真看不出来小睿生过病,我觉得他现在这个样子很好,是个健康的男孩。有的孩子很小就很懂事,说起话来语不惊人誓不休的,其实那不是懂事,是在学大人的话。小睿是真天真、真纯良,这样的孩子吉人自有天相,没人会伤害他,你不用太担心的。”
马琰挽了念萁的胳膊在甲板上散步,看一眼和小睿玩得起劲的马骁说:“马骁和景天的事,后来你们谈过没有?那天他那么晚回来,你就没问他和景天说些什么了?”念萁摇头,说姐姐,我不想和他谈这个。马琰问为什么,念萁说:“我再笨再天真,现在也知道他和景小姐关系不一般。他这样热血冲动的人,怎么会像我这样静坐在家里,等着天赐姻缘?可是他跟我结了婚,我就会相信他,如果连这个都不信,那我跟他结婚还有什么意义?姐姐你听出昨天他的话里漏出来的一句没有?你说女人要把孩子房子抓在手里,他说怎么你们女人都一个腔调?”
马琰听了这话一凛,说:“对呀,我想起来了,死小子是这么说的。什么叫都一个腔调?他这是和谁在比?”
念萁淡淡一笑说:“景小姐像是和婆家处得不太愉快,所以才会说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的话。马骁其实是个长情的人,他见了景小姐的处境,肯定想要帮忙的,可是人家景小姐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景小姐了,不会有心情给他好脸色,马骁也就是看三国掉泪,替故人担心罢了。可是姐姐,你说他们大学毕业后就分手了,这之间的十年,他不会没有别的女朋友,我要是连这个都去操心,那真是自寻烦恼了。我只要他从结婚那天起对我好就行了,你也看到了,最近他对我,也真是没话讲了。”
马琰望着骑在马骁肩头笑着过来的两人说:“我从前担心马骁,现在担心小睿,我就是个操心的命。我跟你一见面就投缘,也是想有个姐妹可以说说心里话。小睿的事,我连我妈都不想说,我妈这人爱玩,除了打麻将,这几年就没见她动过脑筋。我这次回来,她就嫌我们在家里碍眼,说是妨碍她赚小菜钱了。我一气就到这里来了,让她清静去。”
念萁拍拍她手说:“老人家,健健康康就是我们的福气了,妈妈肯打麻将,有娱乐活动,有牌友打发时间,不需要把儿子女儿叫来听她忆苦思甜,也是一件好事呢。马骁有自己的朋友圈子,你又在国外,她和爸爸平时就两个人,不打牌怎么消遣?”
马琰再次感叹说:“马骁娶了你,真是福气。他要是敢和别的女人勾三搭四,你告诉我,我马上飞回来打断他的腿。他从小我帮他打了多少架?挨我两下也该挨。”
念萁失笑,道:“姐姐,你不能为人家没做过的事定罪。”
马琰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念萁思考一下说:“我想去进修,再学个教育理论学位出来。小睿的事情给了我启发,有些事情光靠感情是不够的,还要有专业知识和理论基础。我不想在中学打一辈子字拉一辈子表格排一辈子课程表,我想做更有意义的事。”看看马琰的神情,笑说:“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学习和孩子应该不会有冲突,现在不是有远程教育吗?还有我妈妈,也说过要帮我的。她不打麻将,就等着带孩子。”
马琰点头,“你这么理智,我就放心了。回去之后,我们也该走了,下次见面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你们什么时候有空,来西雅图看我们吧,到时我和小睿他爸陪你们看落矶山脉。”
马骁抱着小睿扮作飞机跑到她们身边,笑问:“你们在谈什么?”
念萁说:“姐姐邀请我们去西雅图玩呢。《西雅图不眠夜》是我很喜欢的一部电影,汤姆汉克斯和梅格瑞恩隔着电波就可以相爱,多么浪漫。”
马骁切一声,说哪有这样的神经病。
马琰把小睿抱在怀里说:“你舅爸爸是个笨蛋,你可千万别学他。”
四一章 婆妈泪多,儿女情长
临走那天,谢妈妈抱着小睿不肯放下,太太拉着马琰和念萁一人一只手,嘴里说着再来啊再来啊,老泪就淌了下来,马琰和念萁一人抱着她一边肩膀,觉得让这么大年纪的老人流泪,实在是不好的一件事。马琰说:“等小睿他爸有了假期我们就再回来,我们一起来,叫上弟弟和弟新妇。太太你要健健康康地等着,说不定下次来的时候弟新妇也有毛毛头了。”谢妈妈把小睿交给马琰,用手掌抹了一下眼睛。马琰说:“妈妈,你别这样,你要哭了,我们也要哭的,你看小睿眼睛都红了。”谢妈妈捧住小睿的肥头,狠狠亲了一下他的脸,在他耳边轻轻说:“明年叫上爸爸一起回来,你对他说,太太年纪大了,还有多少年好等?”
那边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