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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禀公公,昨晚是奴才亲自带她到锦绣宫门口,看着她离开的。”常禄上前作证明。
安喜不信,没有人相信,出了这么档子事,昨晚就没有几个人有闲情睡觉的,锦绣宫里各路眼线,各种势力各种来路派来的宫奴宫婢,就没有一个透出口风说,他(她)看见那个侍女出了锦绣宫的大门的!
副总管安喜坚持要搜,若薇漫不经心地喝口茶:“皇上只是让你们来要人,可没说让你们来搜宫,本宫可以让你们搜,可如果搜不到,这就是犯上!安喜,你今日做到副总管这个位置不容易,更是你们家娘娘的左右手,无旨搜宫这是大罪,你要冒挨板子、丢差事的险么?”
“奴才这也是要换娘娘一个清白,毕竟人是被娘娘带回来的。”安喜死不松口,根据他们埋伏的眼线回话,安喜非常肯定宫女采蓝就在周妃娘娘的寝宫之内,机不可失,若再拖下去,说不定又节外生枝出了什么事。
若薇知道他们肯定急,所以故意挖陷阱,捏在自己手里的是皇贵妃的心腹侍女,天香宫里多少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和害人的秘密都在这位宫女手里攥着呢,自己抓了贵妃这么大一个辫子,还不让她寝食难安?
“公公既然这么说,本宫就不拦着了,在场这么多人都听着呢,如果公公搜不出人,也不要怪本宫事后不讲情面。”若薇挥挥手,毫不在意,“去搜吧。”
没搜到!
当然没搜到!
人早就在昨天夜里就被若薇通过密道转手给了常贵,人被常贵带到了内务府里秘密、且永远是秘密的“活死人墓”——若薇入宫前看了几十年内务府封存的《事人志》猜想到,并诱骗了常贵的口供得以确证的宫中秘密——没有人看到,没有人听到,在地下的一个极深极暗的小囚室里,那个宫女就跟过往那些知晓各式各样的“宫中秘辛”的人一样,被掩盖起来了,活着,但永不见天日,所以那处惩戒院又叫“活死人墓”,宫内永远见不得光的肮脏罪恶之一。
“常贵公公,真是不好意思害你失了一个副总管。”
“都是奴才们的错,打扰了娘娘休息。”常贵哪儿有什么不满,他乐还来不及呢。这是娘娘给他的绝好的扩张心腹势力的机会,空缺的副总管的位置,连带着那些亲疏远近的派系都是不小的人事变动。
“公公知道我本来懒得掺和进这些事,我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回算我有耐心,卖贵妃娘娘一个面子,下一次,也许就没这么便宜了。”若薇口中轻描淡写,视线却在锦绣宫内的一班宫女太监们身上一一扫过,警告的意味让一院子人都噤若寒蝉一身冷汗。然后若薇把头转到常贵这边,“烦请公公代臣妾向皇上请罪,这样兴师动众的事,再不会有第二次了。”
当皇贵妃听到锦绣宫那边传来的消息的时候,踉跄一步摔在了地上,八个时辰没到的功夫,她失去了自己的心腹侍女,安喜失去了内宫副总管的重要职位,自己亲口在皇上那儿领了三个月禁足的惩罚,在这个紧要关口失去了找家族商议对策的最佳时机,而且那些不能见人的把柄,现在就和采蓝一样,牢牢地牵在那位周妃娘娘的手里。
周家的天命之人,她……她让她觉得后脊梁里阵阵发寒。
皇贵妃颤抖着,而这个时候,周家的那位天命之人正烧掉了自己闲来无事的所有写写画画,毁掉了所有自己身为“周妃”的个人物品凭证,她换上了周维的朝服,回头看了一眼这再没有一丝周若薇痕迹的屋子,转身进了密道。
“这种事决不会有第二次。”这是她让常贵给罗颢带的话——她说到做到!
既然种马罗得寸进尺,那就别怪她釜底抽薪,至于那天命之人的空壳,他愿意让谁来扮就让谁来,反正给她滚得远远的!
千钧一发
——绝对的权力决定了绝对的地位
皇城的低气压,在后宫爆发完了之后,就扫到了朝堂上,风眼就是大殷皇帝陛下。
那天,罗颢当时一听常贵转述的话就觉得不对,又不是不知道若薇那凡事不肯吃亏的霸道脾气,她“吃亏”之后还能说这样的话?所以公事一罢,罗颢就摆驾到了锦绣宫,结果看到了内室里整整齐齐、空空荡荡的一幕。
罗颢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下再毁一张桌子的冲动。
她还有什么不满的?
百花宫的争斗她已然是大获全胜,后宫中仅有的两个品阶比她高的宫妃在短短的半月都不到的时间里被她整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现在整个后宫,周妃就是个地狱魔王一样的震慑存在。她到自己那里发了一顿脾气,他不也没说什么吗?
——这还不知足,这她还敢叫亏?
罗颢坐在若薇的床上,缓缓地平静开口:“常贵,给朕宣刘太医过来,还有,把门外简简她们几个都叫进来。”
“是!”
面对没有主人的内室,简简她们三个都吓得面色全无地跪在地上等候皇上发落,然后刘太医来了。这位传说是太医院里本领最高的太医,一个三四十岁的相貌平庸的中年男子,进了门,行了礼,面无表情有点四平八稳的泥性,恭敬地站在一边,甚至没有开口问病人何在。
罗颢示意常贵伺候在小几上笔墨,然后开口:“周妃身子不适,不宜见客,不宜出门,不能见风,刘太医,你该知道怎么办吧?”
“回皇上,臣知道。”
然后在屋子里所有人都知道周妃娘娘根本不在的前提下,这位御医大人语调都不变地说了很长的一串什么“肺气宣发”“肃降”“肺阴亏耗”之类医学行话,望闻问切,说得头头是道,煞有介事,好像亲眼看到周妃娘娘身子娇弱,必须要卧床休息的样子。
最后这位太医给出的调理注意事项,大意概括起来就是——这位周妃娘娘气管不好,所以不能吹风,不能着凉,不能受惊,不能操劳,不能被太多的人打扰,说人来人往脚步太杂弄得屋内“暴土扬尘”的也不行。
刘太医在小几上规规矩矩地写下病历留在太医院备案,皇帝则从善如流地下了命令:周妃身边,除了大侍女简简、小单和大太监常禄可以出入房中近身伺候之外,其余闲杂人等,非传话不得进入内室打扰,每日的请安也免了。
罗颢甚至一句叮咛都没有就离开了锦绣宫,可知道这件事的其他五个人全都汗透重衣,大家都明白闭嘴的道理。于是锦绣宫就这么一副空空的虚假又繁荣的景象,安静地屹立在重重深宫之中。
然后在同一天,傍晚时分,周维策马刚一进安阳城门,就被迎面而来的一队禁军以礼貌但是不容拒绝的强势态度,直接带回宫中。
皇宫,明翔殿
“若薇,你让朕吃惊。”
“多谢陛下夸奖。”
“朕没期待过你能低头,你性子不羁不驯,逃出宫的举动也算情理之中,可朕没料到,你居然没有就此离去,你居然回来了。”
若薇当然得回来,离宫半天的时间根本不够她接上小倩,抹去藏匿行踪人间蒸发的,就是仓促逃跑也得被抓,到时再多加小倩一个肉票,她又何必让事情以那么不体面的形式结束呢?
“陛下,臣以为放弃和焦虑都是失败者才会有的情绪。”若薇抬头,“臣为什么要放弃?天下一统是大势所趋,臣不会负了平生所学,不会负了前人的期待,不会辜负许许多多教导臣的导师,臣经历过战乱,见过死人,见过千里无鸡鸣的白骨荒野,为了让这一切尽快结束,臣会尽心辅佐一个最有希望能完成这一壮举的君主,无关陛下,无关私人恩怨。臣想,之所以到目前为止,陛下与臣还能如此心平气和地与臣合作,就是因为陛下也明白这个道理,不会公私不分。”
“好,说得好!”罗颢发现自己自从遇到了若薇,涵养脾气就被练得越来越好,“为了那一天,朕会倾尽全力,用尽手段,朕只要结果,哪管他人评价!这一段史,朕亲身书写。”
若薇听到罗颢语气里的铿锵,心微微蜷紧了。
“关于周妃,你不愿意做,朕自然会叫别人替你做。不过爱卿也该知道,后宫庭深,不是什么人都能像爱卿一般举重若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下一个接替者,面对爱卿留下的摊子,也许会无辜受累。”罗颢轻描淡写,但若薇的神色却开始大变。
若薇极力保持表面的平静,用衣袍掩饰不住颤抖的手,又要有几条人命么?若薇忽然意识到自己前面就是一个无底深渊,当日的协议就像恶魔的手,不断地把她周围的人全都拖进去。那样一个协议那样一个秘密,一旦被牵扯进去了,怎么可能还会有善终?
更可笑的是,今天的事才让她明白这个道理,在绝对的权力下根本就没有公平而言,他们昔日的协议真是滑稽之极,落定书面又怎么了,最终执行则全都在那一人的喜好之间,他遵守便是遵守了,他不遵守自然是废纸一张。无论是什么样的秘密,他的权力才是最终的唯一。
但那是她亲口出的主意,是她的贪婪,妄想,自私,愚蠢造成的后果。
罗颢走过去,几乎脚对脚地站在若薇身前,抬起她的下巴,望进她的眼睛,看到她的心底:“周爱卿,你昔日的骄傲自信让朕妥协同意了你近乎幼稚的提议;可你昨天的任性冲动又迫使朕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不过你总算聪明到没有试图逃离安阳,否则你如今就是阶下囚的身份,凡事不能由己。现在,爱卿后悔当日的协定,后悔昨日的冲动,后悔跟朕讨价还价了么?
指甲深深地刺进手心,似乎只有疼到麻木,才能让若薇松开咬死的牙关,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成大事者,不能锱铢必较,这是陛下授给臣的经验之谈,臣正在努力追随陛下的脚步。”
看到若薇表现出来的冷硬,罗颢少见地翘起嘴角,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很好!若薇,你从来没有叫朕失望过,从来都没有。朕越来越……”罗颢声音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