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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几个衣着鲜亮的宫侍,抬着一副水晶帘,哗啦啦的架到龙椅前的御案旁边,水晶帘后,再放一挂细竹疏帘,安了一张檀木锦椅。
帘后人影晃动,两人走到帘后,一人坐下,一个自回到龙椅上坐回。
竟是宁君与隽宗同回到殿上。
笑笑瞪着两重帘后那个模糊的人影,这,这难道竟是传说中的垂帘听政么?
卷三:转 力挽狂澜一线天5
只听水晶帘后,宁君缓缓开口:“妖孽之人畏惧天家威严,自己脱壳逃去,此事不知王天师有何见解?”
其时皇帝已经退场,众人没了热闹看,也扫兴的准备散了,宁君突然出现,竟像是把皇帝截了回来一般。
上殿之前又是一番帘呀椅子的布置,众人瞧得眼花缭乱,适应不能,竟是自动忽略了那突兀出现在殿上身形枯瘦的蓝衣女道姑。
此人长得干枯如柴,脸颊深深的陷了进去,一双眼睛倒是颇有神采。身穿一件普通的蓝色道袍,头上扎了个道人髻,插了根桃木簪。形状是极普通的,混迹人群不易认出。
此刻见宁君出言相询,那王天师恭敬的上前行礼回话。
“圣上英明,宁君贤明。此妖孽正是畏惧天家威严,脱去这副皮囊逃走了,但尚未跑远,还留在这殿中。”
“哦?他是藏到哪里去了?”
“此事关系重大,贫道不敢说。”
“皇上在此为你作主,若非唯心瞒骗之语,有何不敢说?”
“既是如此,先请宁君替贫道作个保人,请皇上赦免贫道口出不祥之罪。”
宁君便在帘后柔声对隽宗道:“皇上,这位王天师通晓天机,乃是半仙人物,不若请她开了天眼,找出那妖孽藏身之处,可否?”
笑笑在下面听得不妙,忙出列禀道:“鬼神之说,原本玄虚,这位王天师通晓天理,何故民间不闻声名?皇上真凤之身,何等神慧,岂能轻易相信这等样人!”
帘后宁君笑道:“太傅既然不信我的举荐,不妨你自己亲自试来。”
笑笑原本也没想能把这人几句话就扳倒,等的就是这一句,转身便对那道姑道:“道长是半仙之人,怎地不留在仙山修行,要来趟这十丈红尘呢?”
王天师眉毛低垂,一副愁眉苦脸的薄命相。头也不抬,淡然道:“贫道是为了布道而来。”
“你有何道要布?”
“天下大道,无不可布。”
“空话!”
王天师抬起眼来,注视着笑笑道:“大人神清骨正,生就贵格,是位列三公的上佳相格。只是眉额间隐隐阴云,应是曾害了无辜之人,虽是无意为之,但仍损了阴功,恐怕于前途有损。”
笑笑心中对方才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此刻听她这么一说,戳中心病,心中一凛,这道姑倒有几分能耐。
却强自摇头道:“既然是无意为之,我自己自然不知道,你说的是日后之事,现在更是无从证实。”
王天师微微一笑,道:“请大人伸出右手,让贫道观之可否?”
笑笑默默的伸出右手。
王天师静静审视了一回,沉吟道:“大人本不该是这尘世之人,乃是得了天缘方才滞留于此。且以大人之才,原不该拘在此处,可惜身萦百般情丝,这三千烦恼丝一绕,大人此生是大劫难逢,小劫不断。须知世间爱欲都是为惩罚人心所设,大人过于执迷,恐会碍了命道。今日一晤,贫道有一言相赠。恐防明年起五年之间,有一灾厄,若是能明哲独善,应能安然度过,若是执迷不放,恐有不忍言之事。”
笑笑听得她说得似是如非,听在有心人耳内,却似句句皆有所指。默默的收回手去,想要思索些话应对,一时心乱如麻,竟是说不出来。
这时帘后宁君一声轻笑:“太傅这回可服气了么?不敢劳诸位大人久候,你若要跟天师讨教,退朝之后便将她指给你如何?现在可要先办正事了。”
隽宗此刻也缓缓道:“如此便请天师开通天眼,给众人观相,找出那妖孽所藏。”
天子玉言既出,众人的目光顿时齐刷刷集中在天师身上。
王天师却泰然自若,没有表情的视线从众人面上一一扫过,毫不停留。
宝亲王仍旧是一脸万年微笑,华亲王年纪大火气不减,狠狠的回瞪过去,握住紫檀杖的手都爆出青筋来。
直到瞧见仍立在香案旁边的太女,王天师方把视线迅速一收,上前禀道:“请恕贫道大不敬,那妖孽,俯身在太女身上!”
此言一出,殿上顿时充满一阵压抑的抽冷气的声音。
笑笑咬咬牙,再度出列禀道:“道长口出狂言,诬蔑帝女,若不能拿出真凭实据,请皇上即以妖言之罪斩之。”
王天师哈哈笑道:“大人好大的杀气,在殿上便要斩了我么。只是贫道若是没有十分把握,怎敢在圣上面前打诳语。”
“妖孽是否俯身在太女身上,一试便知。只是此举得罪太女贵体,太女是真凤之身,怎容亵渎,是故不愿试也在情理之中。”
这一招以退为进真是厉害,先以言语封死了太女退路。
太女神色淡然无波,上前行礼禀道:“正是为社稷万民着想,儿臣今日才会站在此处。既然天师咬定妖孽未除,儿臣也应肩负责任。无论天师提到何法,儿臣都愿一试。”
隽宗静静的道:“王天师,你要怎样试?”
“禀告皇上,只需继续适才未竟之事。只是这次因为妖孽附在太女身上,所以须得借皇上凤血以镇。”
笑笑听得真想纵声大笑。
说来说去,证人死了,干脆就让皇帝直接跟太女滴血验亲,能对上就证明是母女,不能,自然就是妖孽了。
这样的龌龊事情,偏偏冠上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什么要镇压妖孽,其实不就是骨肉相疑,母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滴血验亲而已!
最大的丑闻,被遮上一层华衣依旧是丑闻!难得上演的人和观礼的人都如此投入,以为那件皇帝的新衣真的遮得住天下人的眼睛,令人只见其美,不辨那原来无所遮蔽的赤裸裸的丑陋。
笑笑冷眼旁观这幕丑剧,现在正是高潮阶段。
这个世界真是疯狂,而她自己,必须跟着疯!
接下来的事情果真就是接着刚才中断的戏码,换了角色继续上演。
除了换人,道具自然也要换过。
太傅提议,皇上万金之躯,怎可使用跟旁人一样的普通银针,应该采用御用的药石金针。
太女也是千金之躯,真凤之身,若能蒙皇上眷顾,也一并采用金针就最好了。
这个提议被采纳了。
但当银碗盛上清水时,太傅再度提出意见。
这回竟说银碗也不合天家身份,要换一个器皿。
这回人人都看出来了,太傅是在跟内廷作对,不愿意使用事前准备好的器皿。
宁君不悦道:“太傅难道是疑我内廷器具有私么?”
“不敢!”笑笑大声回答,“不过,小心些总是好的,此典仪影响天下大运,微臣请皇上选取最公道的器具使用,必定会是件流芳千古的佳事。”
听她口出“公道”二字,便连太女也不禁霍然抬头,静静凝望着隽宗。
隽宗轻轻一叹,温和的道:“太傅,依你所见,你认为什么器皿比较合适呢?”
帘后宁君尖刻的说:“太傅难道想推荐府上的宝物以昭告天下么?”
“不,不。”笑笑似乎根本没有听出话里的刻薄之意,瞧着御案上一个青玉洗笔砚,还没蘸过墨笔,里面定定的一汪清水,一清到底。
“就用这洗笔砚,就用这里面的水!”
宁君不信这是她随意所指,悄悄唤了内监过来询问那水是谁放进去的。
转头却道:“这砚里的水搁置已久,不洁净,须得换上活水。”
笑笑反诘:“这水是半个时辰前方才换上,何来不洁净?”
宁君见她坚持,更是起疑,坚持要换掉那水。
最后隽宗不耐两人拉锯,命人去取御花园中的御井水来。两人都怕旁人做手脚,太傅亲自去监水,宁君也遣了一个心腹跟去。
半晌取来井水,注入那砚中,方继续开始验血。
今日此事一波三折,还在金殿之上死了人,众人见到两滴鲜血先后安全的落入砚中,方松了口气。
内务总管亲手捧起青玉砚,轻轻晃动。
只见砚中新取井水尚微泛气泡,在水波摇动之中,两颗红豆般的血滴渐渐怯生生的靠拢,似是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几番小心翼翼的试探,终于渐渐融成一体。
余芳将玉砚奉到御前,隽宗微微点头。
又奉到两位亲王面前,宝亲王喜形于色,华亲王合十念佛,紧握紫檀杖的手不禁松了。
太傅、礼部尚书、大理寺卿三位公证人均是点头称善。
余芳便将玉砚高擎过头,大声宣告:“圣上洪福齐天,凤血已将妖孽之气尽祛,泽被苍生……”说罢,便欲捧砚入百官队列公示。
旁边王天师身负妄言之罪,却丝毫不露惊惶之色,含笑道:“圣上跟太女均是真凤之身,真乃万民之福。”
待余芳经过身旁,竟伸手往那玉砚中一搅,砚中血滴更化于水中,变成淡淡的粉色。
她抽出手来,长声而歌:“今日踏云来,知子意如何。他朝乘鹤去,日暮且放歌。”
众人眼前一花,她人已消失,只余歌声袅袅。
便连笑笑这般目力,也没瞧出她用的是何等身法,竟快成这等地步,一晃便已无踪无影。
群臣瞠目结舌,未几不约而同拜伏于地,口呼三声万岁,继而更齐呼千岁,
众声攘攘,直达云霄。
笑笑跪在众官前头,听着欢呼之声一波接一波涌来,那水晶帘后的人影微微晃动,似乎被这欢呼声冲击得透不过气来。
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