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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月微微一笑,站起身来。
碧羽向他施了一礼,一手牵了一个,转身出门。
门外那人正候着,等了半天才见人出来,早就不耐烦了,唠叨道:“蘑菇这么久,人家还要说话不说……都让你们在院子里玩,这里都是佛祖,没什么好玩的。”
如意顶嘴:“才不是。平安就有好玩的!”
碧羽吓了一跳:“别说了!啊呀,我们去院里捉蟋蟀。”
“还捉呢……上次你的红头将军明明说给我的,结果让你爹……”
“你这没上没上下,我好歹也是你四爹爹……何况我堂堂……怎么会抢你的蟋蟀……”
说着一行人去远了。
澄月一直脸带微笑站着,直到人声听不到了,才转回位置上坐了。
沉璧道:“他们未曾见过大相国寺的桃花,慕名而来,打搅了寺里清静。”
澄月道:“这里即是红尘,没有什么打搅不打搅的。”
“我替平安谢谢你的佛珠了。”
“不,不要说谢。他代我生,我替他死,我即是他,他即是我……惟我与他之间,永远不必说谢。”
沉璧默然良久,终于淡然一笑,“也是。”
两人一时无话,不约而同捧杯看向外间,重檐下红影重重,风光旖旎。
这一边常太傅家眷到大相国寺赏花踏青会友,那一面景帝微服私访染恙太傅。
入春以来,常太傅道花粉引发过敏症,身体不适,在家休养。文武百官都习惯这太傅的多愁多病身,反正自从被先帝不知从那个旮旯挖出来放在朝中后,此人上朝的时间远远比不上其外放的日子长,大家已经习惯了在殿上看不到她的身影。
现在新帝登基,大家又渐渐习惯了她三日两头称病告假,都觉得她是福薄之人,难承皇恩,是以才一病再病。
景帝慕容媗却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她的太傅不是身体不好,而是有心病,而且最重要的是,此人懒得出奇!
两人间有些秘密心照不宣,慕容媗也对她很是纵容,但这次常悦的长假放的太久,都放了半个月了,还是没有一点要回朝的意思。
慕容媗暗道她这次不是真的病了吧,忍不住亲自来访。正好丹麒和沉璧都带着小孩到大相国寺去了,乔珏是以特殊原因准许辞官的官员,收在太傅府中却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平时已是不见外人,更何况皇帝亲自来了,更是避之不及。是以今日负责接待的只有烟岚一个。
慕容媗用了些茶点,问了太傅的病情,然后便说要亲自去看看。
烟岚连忙劝阻,却哪里拦得住皇帝,只得让她稍候,让他先作安排。过了半晌,才带她去。
慕容媗等得不耐烦,却又不好发作,随着烟岚到了常悦房中,只见纱帐低垂,榻上那人锦被蒙头,脸对着墙正在高卧。
慕容媗打发烟岚出去,烟岚欲语还休,终于低声道:“小姐得的是花粉热症,大夫说会传染,请皇上保重凤体,勿要呆太久。”
慕容媗挥了挥手,摒退了左右,只留下自己在常悦房中。
她嗅得房内浓浓的药味,知道此刻榻上那人果真染病,又见她病得模模糊糊,连自己来了也不知道,不晓得下榻行礼,原本稍有的怨怼之心也消减了。
她坐到床头的春凳上,低声唤道:“太傅,太傅,朕来看你了。”
榻上常悦依旧熟睡,恍若未闻。
“你称病好久不来上朝,御史参了你一本,朕当廷骂了她,以后再没有人敢不长眼色的了……兰陵嬢在兵部干的很好,只是她性子有点傲,与人处不大来,很多事情做对了也没有人感激,朕倒想,这样的人才,不如调到刑部,这样更适合她所长……你管过的豳州,现在是越来越好,朕派去的太守几次来奏想修改制度,朕都驳回了,朕想让她们看看,朕的太傅才识过人,定的法度是最好的……”
一番政务说完,又说私事,后来连上个月赐的百花绣金裘合不合身都问了,又说今日带了些祛除热度的珍贵药材来,榻上那人始终毫无声色,连一个动作也没有,也不知是睡死了还是晕迷了。
慕容媗静了一阵,忽然低声叹道,“朕知道你对朕颇多误解,此刻是对朕心生怨意,可是?”
她这么一问,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又叹了一声,道:“林月溪自请离宫之事,确实是朕对不起他,可是……”
榻上那人忽然低声道:“皇上,请您别说了,我都知道。”
慕容媗动容道:“你醒了?你都知道?”
榻上那人含糊的说:“臣还在病中,脑子不大清醒,皇上说的事情不大明白,但臣现在不能再想了……”
慕容媗忙道:“不错不错,你有病在身,朕不该说这些不快的事情让你难过。”
想了想,道:“等你身体好了,朕摆个百花宴,请群臣饮宴赏花游园怎么样?你上回主持的中秋之会佳客云集,成就了多少姻缘,这么多年了,朕还一直难忘……”
突然想起当年就是这样定下了林月溪的,话声一顿,不能再说下去。
常悦在被下道:“那很好,这次就让皇上办吧,臣去坐享其成就行了。”
慕容媗听得她并无异状,稍稍放心,道:“你是朕的得力臂助,况且举办这些事情又有经验,最是适合不过,只是你现在这样,朕又不舍得你操劳……先帝的乔学士又教你得了,朕现在身边的人才有掌文的,有管武的,就是没有人如你点子那么多。”
常悦叹道:“皇上,你这是在说臣耽于玩乐,不学无术啊。”
慕容媗一笑:“听得你还懂跟朕说笑,便知你身体已无大碍,朕这就放心了。你好好给朕养病,快快回来上朝,莫教朕的好好的百花宴挪到夏天办!”
说着便道:“你好好养病,朕这便走了。”
常悦道:“谢谢皇上,臣浑身无力,实在不能相送……”
慕容媗道:“你好好躺着吧,不必送了。”
站起来却又道:“只是你虽不能起身相送,可否让朕见你一面?”
常悦道:“对不起了皇上,我是花粉过敏,满脸发肿,丑得吓人,请皇上给臣一个脸面。”
慕容媗笑了一笑,居然道:“太傅从来不以貌称道,何必介怀呢。”
常悦叫道:“哎哟,皇上你这是在寒碜我!趁我生病,还要取笑!”
慕容媗笑得忍不住,终于是边笑边出了门。
榻上之人等她笑声消失,又静等了片刻,见无动静,方伸个懒腰,掀被跳下床道,“哎哟,真是吓死我了!”
在房内活动了几下手脚,叫道:“熏得这一屋子药味,差点没憋得我背过气去,笑笑,这次要是我真的病了,看你拿什么来赔!”
一面说一面去推窗。
窗户一开,窗侧人影闪出,一人正正与她打个照面,竟是满脸怒容去而复返的慕容媗。
慕容媗原本镇定从容的脸已气得青白,仔细一看,身体还在微微打颤。她瞪着窗内呆若木鸡那人,寒声道:“甄绣,朕的好爱卿,你怎会在朕太傅的榻上!”
卷四:合 笑辞君王青眼语2
皇上话声不高,但听在甄绣耳里好像打了一个惊雷,双膝打战,已跪了下来。
“微臣,微臣参见皇上。”
“朕问你为何会在这里?朕的太傅呢?”慕容媗一步踏入房中,厉声逼问。
甄绣听得景帝语气冰寒,正是盛怒的标志,心中擂鼓一般,手足都已冰凉,亏得她素日伶俐,瞬息之间心中百千念头闪过,决定讲一半实话。
“常太傅她,她因身体不适,出京休养去了。”
“她既不在府,你为何在这里?”
甄绣的回答半真半假,避重就轻,不料慕容媗念头也是转得飞快。她见状已知常悦又骗了她,自己悄悄溜了出去玩。她暗恨这帮人从大到小一个个胆大包天,联合起来把她当猴子耍,再想想方才多少衷心话便教这甄绣给听了去,不禁恼羞成怒。她这么一怒,脸上仍是一片恬淡没有表情,目光却霎时变得穿心利剑般锐利,恶狠狠的瞪着甄绣,连连逼问,有心要拿这胆敢拔凤毛的人开刀。
这个问题正是甄绣早就准备好的,被皇帝问道,连忙流利答道:“微臣是受太傅所托,到此照料。”
“太傅只是休养去了,又不是不回,怎地要你照料?”
“也就是不日上门瞧瞧,看看有什么需要打点,太傅家中人丁兴旺,缺了个女人拿主意始终不大方便。”
“既然这里一府皆是太傅家眷,她要你照料谁?”
“那个……自然是看哪里需要关照便去关照。”
“虽然同僚有互通有无之义,但你关照人家家眷关照到卧房中来,这又是哪一家的规矩!”
原本想着皇帝只是随口问问,见好就收,不料竟是一番穷追猛打,甄绣至此已被赶进死胡同里,顿时汗出如浆,心中大叫:常悦常悦,你这番害死我了。你家皇上恨我骗她,现在气得要宰了我了!
勉强笑道:“这是为了臣忽觉疲倦,因客房未准备妥当,故借此休憩。不瞒皇上,微臣与太傅是多年知交,当年也曾抵足共眠,秉烛夜话的……”
本想抬出自己跟常悦多年交情,解释说偶尔借借她的床休息一下也不是很严重的问题,更想暗示自己原本就在此休息,只是皇帝突然闯入,自己被错认,迫不得已才装成常悦的。这本是很说得通的理由,不料才刚说了个开头,眼看皇帝的脸色罩上了乌云,一番风雨欲来的景致,生生打个冷战,不敢再说下去了。
慕容媗脸上神色难看得很,自己却浑然不觉,反倒盯着甄绣阵青阵白的脸,冷冷一笑:“甄爱卿如此做法,却又没有任何解释,朕看起来,怎么有几分做贼心虚的样子呢?”
竟是将她刚才说的话全当作放屁。
甄绣张大了口,急得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