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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这要去西竹精舍找巧文,如果母王又要找我,就说我去做功课了。”
拔脚就逃。
走了两步,忽又回头,眼睛在四人脸上一一掠过,最后停留在沉璧脸上。
“沉璧哪,有空多念点书吧,对你有好处!”
丢下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人影转眼不见。
那乔珏替自己的老师礼部尚书郭相送彩礼来,却真是冲着这兰陵王的三小姐来的。
这兰陵家世代都出良将,对朝廷忠心耿耿,族内规律严明,教育出来的均是国之栋梁,绝非一般世家的纨绔子弟可比。这一辈的世女入兵部任职,入职三年,已官拜侍郎,堪称当朝英杰。
惜兰陵世女已有婚配,乔珏闻知兰陵家三小姐近日回府,虽是庶出的女儿,也未曾入朝封职,但却年纪相当,尚未婚配,不禁便动上了心思。
不料今日堂前一见,这三小姐形貌却与其母姐差距甚大,且一双眼眸似笑非笑多情尽露,说话颠三倒四,行止实无半点端庄,坐了一阵便让娬王喝令退了下去。不禁大为失望。
兰陵娬何尝不知此人心思,知道轻视自己女儿,微有不悦,不过也暗恨笑笑出不得大场面,在人前丢脸。当下也不多言,只把话题扯开。
这乔珏今日送的是彩礼,除了金钏、金镯、金帔坠“三金”外,还有昂贵销金衣饰、银锭、彩缎及各色酒果菜饼,分别放入绘有五女二男的代表子息繁衍的十个木盒子内,外用彩缎包裹。
另有用四幅销金大红纸写成的婚启,上有婚礼的具体日期,请求男方同意,便是“请期”。婚启共一份礼物清单,称“礼物状”,封作两封,名为“双缄”,并用红绿销金鱼袋盛之。
此刻兰陵娬拆开鱼袋,细看婚启上书的吉日,点头同意。便让君行准备回礼的“回鱼箸”。
这也是当朝的风俗:用盛有清水的酒樽一双,放上四条金鱼,以箸一双、葱两株投入酒樽内。这是比喻夫妇欢偕,如鱼得水,取吉祥的意思。
兰陵娬吩咐完君行,便挽留乔珏在府中用膳。乔珏本欲推辞,却被娬王以想知道郭相近况的理由留了下来。
等候布膳的时间,兰陵娬便邀乔珏同游王府花园。行至中途,忽一个仆从急步而来,在娬王耳边禀告几句,娬王道声抱歉,便丢下状元独自在花园赏玩,自己去了。
乔珏也不以怠慢为意,见到这院子曲桥湖石,布置精巧,秋光离合,花叶繁茂,也甚是喜欢,便信步寻幽而行。
行至园中一隅,听到沙沙风吹竹叶之声,乔珏最是喜竹,当下寻竹而来,便见到几处屋舍。这几间小舍掩在千竿翠竹之后,小归小,但矮墙飞檐,竹门轩窗,格局极其雅致。
乔珏走近几步,只听院内传来几声笑语,细细一辨,隐约听到似是几个女子在谈文。状元自己自是满腹诗书,文采风流的,闻声心喜,走得愈近,只想以文会友。
走近那院门,却听得几声吆喝,落入耳内甚是熟悉,一想,却原来是适才堂前见过的三小姐。不禁停住脚步,仔细一辩。却哪里是在谈文,似乎是在玩一个叫接字的游戏。先一人说一个词语,下一人便重复这个词语,并将这词语的末一字为首,再接一个新词,下下一人并重复上两人所说的词语,接上一人之词再造新词,如此循环往复。
乔珏对这三小姐印象不好,此刻又听到是无聊游戏,摇头正想走开,忽听里面那小姐叫道:“兀哪,巧文,你接错了!刚才小峰说的是藕粉,不是粉藕。罚诗罚诗!”
乔珏听到有人要作诗,刚要迈开的脚便给勾住了。
那巧文似乎有点气弱,咳嗽了两声,斯斯文文的开口道:“巧文确是犯错了,该罚。请笑笑出题。”
“便以这院中的物具花木随便选一样好了。”
“好。”那巧文一声答允:“琳便以此杯为诗一首,请两位斧正。”
言毕轻吟出四句诗来。
“碧楼帘影燕方回,惊鸿影下流霞飞。无限风光餐不得,遣诗招入玉琼杯。”
诗罢,赢得院内两人击掌共赞。
乔珏站在院外想道,这诗句信手拈来,却是不凡,风流婉丽,此人造诣不低。只是稍嫌沉耽花前月下,少了点志气。又有“餐不得”这句,此人心性可是严谨端方,虽有想法,然终不会为无把握之事,却是本分人一个。
这第一人罚的诗已是工整端丽,状元这番起了兴致,站定不动,只想多听几首。
果然不久又一人出错,被罚作了一首,却是另一番气象。
诗云:“流水一溪云,芳菲簇蝶裙。何关女儿事,纶巾雁岭行。”
乔珏听毕,暗暗点头。听这声音稚嫩,作诗人年纪甚轻,才气却高,且志气更高。胸有凌云之志,腹有锦绣之才,方当韶龄,前途无可限量。
乔珏顿时起了惜才结识之意,却又觉得这般贸然闯入不雅,正在踌躇间,忽听里面众人欢呼,说什么终于“抓到你了”,却原来这回轮到兰陵三小姐受罚了。
乔珏这才想起那三小姐也在内,更是此间主人,想到那人适才堂上形状,顿时便将冒脸之意打消大半。
只听园中那人装模做样的清了清喉咙,笑道:“哎哟,说到作诗,我哪里比得过你两位,若真要作了,还不是班门弄斧自取其辱么。”语调懒洋洋的,语气爽朗,哪里有半分说话里透露的谦虚之意。
先那唤巧文的人笑道:“只管作来,若不好,便罚你多作几首,总归作好为止。”
那年纪稍轻唤小峰的人也笑道:“不错不错,娬王问起笑笑的功课可不能总拿我的去充数。”
墙外乔珏听得暗暗摇头,心内又落实了这三小姐不学无术一条罪名。
院内三小姐嘿嘿笑了两声,道:“好吧,我便以这芙蓉花作一首。有言在先,好与不好都只作一首,可不许笑话我。”
静了一静,朗朗念了四句:“木末芙蓉花,山间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四句念毕,院内院外都如这诗句所言,一片寂然无声。
墙外乔珏心内一震,这小姐身处富贵之家,看去纨绔之形,谈吐不文,怎地能随口吟出这般禅意?
院内那巧文却道:“笑笑,你这诗作的却好,只是意境不大切实。”
那小峰也道:“不错,现今有我两人陪你玩乐,你这诗意却为何仍如此寂寞。不合不合,快另作一首来。”
笑笑急道:“谁说这诗寂寞的,我说一点也不寂寞。”
“花长在深山涧户,自开至落都无人得知,有如锦衣夜行,还不是寂寞之意么?”
“不,花开花落都只为遵从自己心意,与人何干?况且无人得见,难道便不能开花么?芙蓉开花为的是自己的圆满美丽,如这天心月圆,枝头春满,何曾因为人之观感而有所改变。时人伤春悲秋,见花落泪,怨鸟惊梦,那也不过是庸人自扰,真正的圆满自在生命之中,从不因外物改变,也不因别人改变。”
一语既毕,院外忽有人说道:“好一个‘真正的圆满自在生命之中’,三小姐高才,乔某敬服。”
院内三人一惊,齐齐看向院门。只见一个白衣人缓缓走了进来。
这人身段修长,头戴漆纱笼冠,身上一件云纹素绢丝绵袍,领袖饰以淡青花边,腰束同色忍冬纹博带,袍服下摆裁制成月牙弯曲状,宽袍广袖,动静间如风行水上,若飞若扬。稍近观之,容如玉琢,灼灼生华,神若谪仙,月射寒江。
这人翩然而入,绝世风采难描难画,只看得三人全都呆在当场。
这人行至三人跟前,弯身深深一揖,“在下乔珏,字文锦,见过三位小姐。”
笑笑跳起来道:“哎呀,这,这不就是状元小姐!真是有失远迎,那个,招呼不周,千万包涵。”
乔珏见到她忽又回复刚才慌张失措的样子,这番却不觉得她失仪,只觉这人脱略有趣,不禁微微一笑。
这一笑当真有如云开见月,春风拂柳,只看得三人心神俱醉,笑笑更是张大了嘴状若痴呆。
甄绣最快回过神来,见到小姐这副样子暗暗好笑,忙上前见礼道:“乔小姐有礼,这位是夫子萧琳,我名叫甄绣,字小峰,是小姐同窗。”
乔珏便向萧琳施礼。萧琳还了一礼道:“我字巧文,状元若不嫌弃,唤我的字便可。”
乔珏笑道:“什么状元不状元的,听得珏好生惭愧。方才路过,听到诸位作诗,端是高才,珏不才,愿和诗一首,请三位赐教。”
当下曼声吟道:“岁月人间促,巴山烟雨多。金樽醉还满,何似洞庭波。”嗓子稍稍低沉,音调抑扬顿挫,如锦缎般暗暗生光。
甄绣拍手道:“好诗好诗,人生在世,百年流水,今朝有酒醉今朝,何必自寻烦恼。”
乔珏微笑道:“谨以此诗一和适才三小姐诗意,献丑献丑。”
笑笑回过神来,嘿嘿笑道:“你又何必谦虚,比我可高明多了。”心想,至少你们都是原创,比我这剽窃者可高明不知多少去了。
乔珏又道:“方才听娬王所言,三位准备齐赴恩科,以三位高才,定必高中。珏何幸,能跟三位同朝为臣,同为朝廷效力。”
萧琳跟甄绣连忙谦虚客套一番,还顺便跟这过来人成功者请教应试经验。
笑笑站在一旁只不作声。
心想自己私下跟母王立下军令状,答应上京赴考,方才换来现今这段空闲日子。不想母王竟将这个也跟这状元小姐说了,看来是存了笼络此人之心,更是非要把自己推上朝堂了。只是自己答应去考的是武状元,却跟这文状元何干?
原本想的是信口开河,缓兵之计,不想母王这般大肆宣扬,弄得路人皆知,届时自己若名落孙山可不只丢的是一人脸面,当真令人头痛。
那边乔珏跟萧琳甄绣寒暄了半天,见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