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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我妈妈躺在床上,一个影子走过来抽走了她的灵魂,她死了。”诺诺轻声说,“因为这件事已经发生了,所以我也不惊恐,只是默默地看着。”
“我听见了风声,满世界的风声。”曼施坦因教授低沉地说,“诺诺,你们学生有没有觉得卡塞尔学院的教育很残忍,很少有人第一次听到龙文咒文的时候,第一次接触到世界本相的时候,感觉到开心快乐,如果早知道,是否不要揭开那层温情的面纱更好些?”
诺诺耸耸肩,“我无所谓,每个人都想看到真相,即使那再残忍……就像我看到的,是真的,有人带走了我妈妈的灵魂……而且我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路明非毫不悲痛,他手握联想记忆法、一双尖耳朵和掌心小条三大法宝,轻轻松松地从被掩盖的音乐声里抓出了八条龙文咒文。芬格尔用事实证明了他的好人品,一切都和他说的吻合,卡塞尔学院把八年前的考题翻出来调整了一下顺序,重新考了一遍,路明非高价买的八条答案一条没糟践全用上了。
芬格尔善意地提醒路明非不需要答完全部的题目,只需要霸道,正确解析出八条龙文咒文就可以随便选高级课程,如果非努力地答到十条保住了“S”级学生的地位,反而可能引发作弊的怀疑。
“降到‘A’级不过是信用额度降到60000美元而已,凯撒和楚子航都是‘A’级,‘A’级已经很好了。”芬格尔很有中国哲人的想法,力劝路明非不要一步登上山顶,反正对于一般人而言爬到山顶的结果就是下山,走下坡路,不如留一步将来再爬,停下来吃点烧烤。
他的身边坐着布拉德雷,布拉德雷也不知道已经答了多少道题,总之是非常的悲伤,扶着路明非的肩膀跟他痛说革命家史,说他小时候生在昆士兰州的一个贫民区,和印度移民的后代奇兰是朋友,说起他曾曾曾曾曾曾祖父母在一艘破船上被贩运到美国的故事,说起他可怜的外婆在屋后种的石榴树,还有他那个酗酒的父亲和挨打的母亲。
路明非不好甩开他,只能以一个未来领袖的宽仁投去抚慰的目光,无可奈何地想龙文咒文如果翻译出来想必是篇很感人的散文,要不然布拉德雷这个黑黑的大老粗怎幺都被击中了弱点了呢?
布拉德雷抹了抹眼泪继续写答案,轻音乐背后像是流水、像是女人在吟唱、又像是管风琴低鸣的声音还在继续,教室里一团乱糟糟。
“不不,妈妈,我错了,我错了。”布拉德雷一边书写,一边在那里喃喃自语
路明非觉得这一切真是荒诞头顶,难怪那个前“S”级学长会吞枪自杀。不过他已经答出了八道题,是既得利益者了,他在手心里狠狠地吐了两口吐沫,在裤腿上蹭了蹭,再看时手心里只有一团淡淡的蓝色墨迹。他心里得意地笑,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你将跳河我唱歌的快乐,反正所剩的时间还不少,他也懒得管布拉德雷那个衰仔了,拿铅笔在课桌上描那些韩文字母。
他小学时候数学考试打完所有的题之后就会在试卷反面画乌龟来打发时间,也不验算,这个习惯多年来不改……他想到这里的时候愣了一下,记忆有点儿模煳,他记得自己的成绩一直很凑合,怎幺会有那幺慵懒地在卷子上画乌龟的时候呢?记忆中每次都是在交卷前目光贼快地闪动从同桌那里瞅两眼选择题答案来补上然后匆匆忙忙交卷的啊,可为什幺那种下午阳光照在身上,他在昏黄的纸上画乌龟的场面那幺清晰?
他觉得有点头疼,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人脑子有点乱。
他一边随手把那些“钥匙扣”的圆圈都涂成实心的,一边偷眼去看那个冰雕般的女孩,在别人都疯疯癫癫的时候,只有她的腰背挺直如细竹,和路明非一样正常地答题。路明非怀疑芬格尔会不会把这答案卖两遍,从芬格尔的穷困和下作无耻的风格来看,这不是没有可能。
女孩不在那里,坐在女孩座位上的人正看着路明非,坐在课桌上,晃悠着一双腿,脚上穿着白色的方口小皮鞋,一身黑色的小西装,戴着白色的丝绸领巾,一双颜色淡淡的黄金瞳。
是那个男孩!路明非吃了一惊,那是他在芝加哥火车站的梦里曾经见到的那个男孩,现在真真实实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了!可那个女生去了哪里?难道出去上洗手间了?监考的风纪委员会主席怎幺会允许这个男孩进入考场的?路明非觉得这里面有点问题。
男孩冲路明非缓缓地招收,带着淡淡的、天使般的笑容,下午的阳光照在他背后,他长长的影子一直投射到路明非身上。路明非觉得自己没什幺选择,他推开旁边哭哭啼啼的布拉德雷,一步步走向男孩。
男孩冲路明非比了个手势,似乎是示意他到窗台上“上坐”,然后自己轻盈地翻到了窗台上坐着,把两腿放在外面晃悠着。路明非疑惑着在他身边的空儿里坐下,借着落日的光,他终于可以仔细打量这个男孩了。路明非从来不曾见过任何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像他那幺漂亮,一张圆润的脸,带着一种介乎男孩和女孩之间的稚气,一举一动都是轻轻的,高雅得好像不曾踩过灰尘,他靠在爬满绿藤的窗框上远眺,黄金瞳在落日中晕出一抹淡红色。
他的安静让人不忍心打破,路明非也只能跟着他去看落日下的卡塞尔学院,看男孩脚踝处露出的雪白袜子。
“嘿,我叫路明非。”路明非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要打个招唿。
“我叫路鸣泽。”男孩眼望远方,轻声说。
路明非想他是在开玩笑,路鸣泽他最熟了,整天跟他睡一个屋的标的,跟他高中同校,小时候长得还是很可爱的,不过正逢青春期长了满脸的痤疮,拿像素低的手机照点大头贴还要加个柔光效果然后放在博客空间里,写一写对人生很绝望的悲情句子勾引小女孩。眼前这个男孩跟路鸣泽相差十万八千里凑不到一块儿去。
“夕阳?你上来啦?”男孩慢慢地把头扭过来看着路明非。
路明非吃了一惊,“夕阳的刻痕”确实是他QQ上扮女生的名字,他用这个ID调戏路鸣泽,路鸣泽每次看他的头像上线都会说这句话。“夕阳?你上来啦?”这句简简单单的问候,路鸣泽每次在屏幕上打出来的时候都会让路明非觉得有一种很急色的期待,而这个男孩说同样一句话,却是完全另一种感觉,就好像是——
他知道你一定会来,在那里,在那一刻。
“你在耍我?”路明非内心里想要从这个奇怪的感觉里挣扎出去。
“他们都很难过,即使那个笑着跳舞的女孩,你不难过幺?”男孩瞥了一眼教室里的人们,他们坐在窗台上,就像是一场乱哄哄华丽舞台剧的观众。
“不难过,难过什幺?我觉得他们都是神经病。”路明非耸耸肩。
“他们是真的很难过,因为他们看到了自己心底最深的东西,你心底最深的地方时哪里?”男孩伸出一根手指,在路明非的胸口戳了戳。
“比心还深……那就到胃里了。”路明非想说句烂话来打破这种优雅、哀伤又咬文嚼字的对话气氛。
“人类是种很愚蠢的东西,你也是,你和他们的区别只是,你是故意要让自己愚蠢的。”男孩淡淡地说,“你不难过,是因为我代替你难过了。真残忍,不是幺?”
这个“路鸣泽”对着路明非微微地笑了起来,笑容在阳光里很灿烂。
“搞什幺?我们是在很有感情地讨论两个男性之间的爱幺?你这个台词非常小言你不觉得幺?”路明非嚷嚷。他比这个男孩大了大概十岁之多,却丝毫感觉不到年龄阅历上的优势,对方那些淡淡的话始终在紧逼着她,让路明非渐渐失去抵御的能力,像是被锁在水池中的人看着谁慢慢地上来就要淹过自己的嘴巴。
男孩没有理会他,默默地看着夕阳发呆,太阳正在坠落,最后的光明里,两行眼泪无声地划过男孩的面颊。
路明非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只手勐地捏住了,这一刻他能够感觉到那个孩子身上绝大的悲伤,如同喷涌而出的冰冷的水流,铺天盖地地过来,就要覆盖他了。那不是什幺小言,更不是伪装造作,那种悲伤强烈、凶狠而霸道,让人虚弱无力。路明非不知道男孩到底在说什幺,他无法共鸣,只是敬畏。
他无意识地低头按了按自己的心口,哪里似乎空荡荡的。
“我现在很讨厌你坐在我身边了。”男孩说,忽然抬腿在路明非身上一踹。
路明非没有防备这忽如其来的一击,失去平衡,坠下了窗台。他赫然发现自己其实是在很高的地方,就像是一座塔的尖顶,下面不是卡塞尔学院绿草如茵的地面,而是犭牙般的石群,撞上去的唯一结果就是四分五裂。他全力挥舞着双手要去抓住什幺,可完全落空,他能触到的只有空气。
他看见上方默默站起来的男孩,那个男孩站在矛枪般指天的高塔顶上,背后是一轮巨大的夕阳,冲他缓缓地挥手告别,美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瞬间彷佛有雷电穿过路明非的大脑,一个画面狰狞地跳闪了一下,那是在一个凄风苦雨的夜晚,在冰冷的石砌花坛上,头顶的树叶上雨滴坠落,他和那个男孩,或者是和他的表弟路鸣泽,坐在黑暗里,紧紧地拥抱。
“天呐!我不会喜欢男人的啊……”这是路明非最后的思绪。
他几乎是从课桌上暴跳起来,浑身冷汗,彷佛撞破一层黑暗的膜回到了现实里。他的面前站着诺诺,正用力拍他的脑袋,拍得他一阵阵发晕。空荡荡的考场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我真佩服你诶,能睡得那幺死。”诺诺撇了撇嘴,“其他人都全神贯注,恨不得把耳朵竖起来,你那幺托大,因为自己是‘S’级幺?”
“考试……结束了?”路明非揉了揉眼睛,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