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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静了下来,唐流解下纱巾放入怀里,重新伸手入盆,不知是不是出去了趟的缘故,水不再冰冷,人也不再无情,有一个女孩子甚至将自己的皂角递给她一些,见唐流抬头,她有些不安,小声喃喃道:“你的快用完了,衣服若洗不干净,会挨骂的……”
唐流莞尔,接过称谢,原来,世人并不十分冷酷,脱却流言与误解,人面也是含情可亲。
进府这么多天,第一次,她缓下气来,略略放松。
晚上回房时,在回廊里,她又遇到巧袖。
“唐姑娘好。”那女孩子明眸善睐,活泼伶俐人见人爱,“这些天不见了,姑娘果然瘦了一些。”
她亲亲热热地过来搀唐流,“听人说姑娘手上受了伤,怎么还入水洗衣裳呢?”
“没什么的。”唐流淡淡笑,“不过是擦破点皮,哪里会变得这么娇气,无论如何,只要起得了身,活还是得干的。”
“是么?”她不信,拉住手仔细地看,突然叫了起来,“怎么会泡成这样?皮肤烂白里面却又红肿,这样会引发炎症的。唐姑娘你太不小心了!”
唐流被她叫得吓一跳,不由微笑,“真的没有事,伤口浅,几天就会愈合了……”
不等她说完,巧袖已倾过身体来,凑在她耳边,“唐姑娘千万保重,是将军让我传话给你,无论如何,一切事情都由他来担当做主,姑娘只须好好爱惜自己,请姑娘好歹相信他一次吧。”
“巧袖。”身后突然有人叫了一声,是上房里的一个丫头盈婷,她柳眉立起,奇怪道,“你同她多话什么?还不快过来。”
“是。”巧袖不慌不忙甜甜地笑,有意无意地看了唐流一眼,跟着盈婷走了。
留下唐流呆在当地,仍未完全清醒过来,不过几句话,然而重若千斤,直直撞入她心底。没想到,平并没有放弃她,相反,他信心更胜往昔。
扶着廊边的栏干,唐流不知是悲是喜,摸出怀里的丝巾,淡淡的紫色上有些黑色血迹。想起今天在堂上的一幕,合着方才巧袖的话,虽然仍在叹气,但胸口顿时暖意融融起来。
正自出神,耳旁又听到有人唤她,这次,是蜞美。
“是少相找你。”蜞美向来与她相处不错,边走边小心地关照,“我看少相今日脸色很难看,你回话时记得可要留神些。”
唐流点头,她明白,今日堂上一事已经引出波涛千层,平这样大胆示意,在众人前公开地维护她,太后就算不直接怪罪下来,少相也不会视而不见,所有的后果,她等着。
蜞美没有说错,隆的脸色果然不善,这向来风采翩翩的佳公子,眼里存着浓浓的怒意。
“怎么?”到了这个地步,唐流反而完全放松下来,微笑,“少相唤唐流来难道只是为了以怒目相对?”
见她如此,隆更是皱眉,“怪不得姑娘总是勇往直前,一副不惧生死的模样,原来一早胸有成竹。不错,方才平将军已在太后面前回过话,定要娶你回府。可是,唐姑娘,你真以为自己能一步登天?”
“当然不会。”唐流想也不想,“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太后岂会轻易点头饶过,他的举动定是惹得太后大怒,责令少相回来好好管教下人。”
“你倒是明白人。”隆冷笑,“果然心机深沉敏捷,一步一步的棋子走法,唐姑娘大概早就算计好了,所以才能将平将军如此玩弄于股掌之中,为姑娘冒死抗旨受罚。这样的本事,真是令人佩服。”
“少相不必佩服我。”唐流亦还之以冷笑,“圈套还是计谋,所有的事情我本不必向任何人解释,想来如少相一般的高贵之人也无法了解宵小唐流的心思。只是,平将军却是一个真心实意的忠厚之人,少相可以骂唐流下贱或阴险,请不要以为平将军糊涂不堪,要知道,在唐流眼里,论起为人处事,八面玲珑惯会结交的少相也比不过平将军的一根手指头。”
她自知这次逃不过处罚,平在大堂的体贴关心,想必早已震怒太后众人,他们放得过她才怪。既然是不死不活的老路一条,刚烈脾气加上满怀的委屈,索性当面放口说了个痛快。
隆被她骂得怔住,半天,才点头:“好,好,好。骂得痛快,难得有人敢当面泼口畅意拼着命地把这些话说出来,你倒是真不怕死的。”
他脸色隐隐发青,转头到桌案边,桌面上铺着张雪白的纸,上面墨迹淋漓,龙飞凤舞地写满了字。隆拈起纸缘,又细细看了一遍,才抬头,看着唐流。
“唐姑娘,你放心,平将军刚才已在堂上跪地求过太后,所有的事情他一人承担,故太后不会命我杀你,我也不会杀了府里的奴才,似你这样暴烈的女子终非池中之物,放在哪里都会惹出麻烦,我的少相府也容不下你。”
他微微抬起手中纸张,“你的去处太后早已有了安排,唐姑娘,我不管你是否存有心机圈套,这一步,实在是于你不利。你可知道,本来把你放到我这里,不过是为了过渡一下尴尬境况,待风声一息,我自会将姑娘好好送回齐王府去,那里才是你真正的归宿。”
“哼。”唐流忍不住。
“难道你忘记了上次我对你说的话?”隆瞪她,“你真的以为……”
“我从来不以为自己能够攀上什么更高的枝。”唐流夺口替他说下去,她暗自摇头,真不明白这些贵族到底是怎么想的,真以为所有的布衣贫女最大的愿望只是能嫁入豪门?
“相反,唐流永远不会踏入将军府的大门,所以,请少相不必念念不放。唐流既不关心,少相又何必牵肠挂肚地思量对策,这种不可能的事情,大家还是不用再提。”
她一口气说完,忽又一笑,难道不是唐流的原因,却是少相自己心怀疑虑?不会吧,难道少相真认为这种事有可能发生?她故意斜起一条眉毛,睨着隆,“少相请放心,头上三尺有神灵,世上万事亦早有定数,小小鲤鱼怎么能跃过龙门?少相不必异想天开地先吓到自己。”
这口气她早已憋了很久,总算今天一吐为快,不由眉飞色舞,连日阴郁一扫而空。想人生在世,不过生与死之间,连死她都触碰过,其他又有何难,大不了是再受些皮肉之苦而已。
“你好大的胆子。”隆真正发怒了,大声喝她,“你真以为背后有平撑腰,我就决不敢对付你?竟然在我的府里放肆至此,唐流,你不要太嚣张。”
他气得面红耳赤,手中的纸张也在瑟瑟地抖。
唐流顿时住口,看着他愤怒的模样,果然低下声音,小心翼翼,带着诚恳地规劝:“婢子的确放肆粗鲁,少相何不立刻将手里的信发出去,连夜派人将唐流押出府去?”
临出府门时,她犹在微笑,人人都不明白这被罚的女子在笑什么,他们要将她带入城外的马庄——专为朝廷伺养马匹的污泥场子里去,那里没有女人,只有些老军与烈马,不知道一个柔弱的女子在那种环境中会是如何地生活,但她却唇边带笑,丝毫不放在心里。
当然不会有人猜到她的心思,唐流不过是明白了一个道理,优雅犀利的少相原来也会发怒,他生气的样子,实在与旁人无异,所有的人,无论身份贵贱,品貌优劣,若能击中其软肋要害,全部都是一个模样。
怀着这样不相干的念头与似笑非笑的奇怪神情,她被人送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同少相齐王府相比,骠骑庄是天地里的地,云泥下的泥,夜色中,一大片黑沉沉的土地上,破破烂烂的几栋木屋,草皮枯黄纷飞,乍一看,令人只觉凌乱憔悴肮脏。
进入庄里时已近午夜,开大门的老军满脸横肉,奇怪地瞪着这群访客。
“什么事情?”他看了眼唐流,又问来人。
少相府的三管家脸色并不比他好看多少,掸着身上的尘土,他喝命,“快去把你们庄主找来。”
老军见他衣饰华丽气宇轩昂的样子,倒也不敢轻慢得罪,立刻叫人去禀报,并将众人引进大厅。
所谓的大厅,不过是这些木屋中最大的一间,一色泥墙木板配几件简陋桌椅,向着来人暗暗地发出种潮冷的腐味。
骠骑庄庄主很快被找来,四五十岁的一个壮汉子,衣衫不整,满面胡须与不耐烦,总算嘴里还有几分客气,向三管家懒懒抱拳行礼,“原来是少相府的贵客到了,快请客,来人呀,上茶。”
一阵吵吵嚷嚷,人头攒动,旁人的动作也快,立刻端上茶来,涩黄浑浊的一杯东西,看得这些锦衣玉食惯了的客人止不住地皱眉。
“坐,坐,别客气。”庄主自己往椅背上一靠,拉了拉身上的粗布衣裳,向周围猛吸了几口气,又在地上重重吐了口痰,咒骂道:“什么味儿,早上我就同老刘说,这些日子鸡飞狗跳的,三天两头下雨刮风,迟早要发霉,阎王天气小鬼多,这话真是一点也不错的。”
几句话说得旁若无人,像是在自言自语,却又透着指桑骂槐。三管家的脸色更白了,他狠狠地看着眼前人,咬了咬牙,总算没发作。
“少相令我将此人带来,从今后,就交由贵处管教差遣。”他从袖口取出封信,由身旁的人递到庄主面前。
“差遣?”庄主并不接信,只上上下下将唐流打量了一遍,突然“嗤嗤”地笑了。
“少相是不是搞错了?”他反问,“我们这儿是管马的,要女人有什么用,这样个弱不禁风的小丫头,老子呵口气就能吹走了她。”
“那你就别呵气。”三管家冷冷阻住他话,“少相的话谁敢不听,再说把她带来是为了干活的,又不是要你当老娘一样供养,多说什么废话。”
“好。”庄主点头,“少相的话谁敢不听,咱们不过是放屁的,说了也白搭,人都送来了,就留下吧。”回头向先前开门老军,“王头,找间屋子把这女人领过去,没事别来烦我。”
王头慢吞吞地走过来,到唐流面前,她的双手都被后面的人制住了。三管家一个眼色,众人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