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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晨风揉了揉额头，静静的听他说下去。
“求如一夜万里决堤，半个州郡都被波及了，无数人从此流离失所。
大灾大难面前，人命是最轻贱的，无衣无食，父亲保护不了孩子，丈夫也再也无法保护妻子，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说的大概就是这种场景了。”
勾方槿的声音变得更加沉重，冬晨风似已想到了些什么。
“但是任何时候都不缺乏享乐的人，灾难恰恰给某些人带来了资源和机遇，于是”
大胖和尚突然接口道：“于是有人卖儿卖女，有人买儿买女。”
勾方槿轻轻摇了摇头，道：“如果只是买来做儿做女还没什么”
大胖和尚轻轻闭上了眼睛，道：“我本来也是冲着求如山去的，奈何我晚了一步，如果我死在了那山上反倒还好些。”
勾方槿道：“其实，在平南王的辖区内，人口买卖管的是最严的，奈何，所有的秩序在大灾大难和战争的面前都是不存在的。”
冬晨风也轻轻阖上了眼帘，背靠着软软的大被，道：“世上只要还有卖身的奴仆婢女，那么人口之间的买卖就一直是合理合法的，只是程度的深浅不同罢了。即便有人觉得不公平，也无法跟整个世界作对。”
勾方槿叹了一下，道：“你说的对，这本无解，交易之事你情我愿，总有人养不起孩子，可没有父母会害孩子，也没人会想要骨肉分离！你可能不知道初代平南王对拐卖人口有多么的深恶痛绝。”
大胖和尚轻叹佛号，接道：“初代平南王的儿子幼年被拐，后被仇家养大，最后在战场上与平南王相遇，父子相残。没人知道这件事情对平南王有多大的影响，但自他封王之后便开始大肆的捕杀人贩，人们都说他疯了，杀人杀的红了眼，拐卖的人杀，买孩子的人杀，卖孩子的人也杀，知情不报的人杀，孩子长大不认亲爹的他还杀。”
勾方槿叹息着：“可我却总觉得他做的很对，前世不断，后世之乱，从此千年，这片属地再无人贩。一时之痛，留万世之明。”
勾方槿又摇了摇头，道：“可现在，秩序已不存在了，这一代的平南王死在了求如，他的儿子方小侯失踪不明，各地官员早已腐朽，不思其它，只正在琢磨着怎么贪污赈灾款。”
冬晨风的手心已出了汗，他的手里正握着刘璃送给他的尚方短剑。
冬晨风缓缓的道：“那么，你说的这些孩子呢？”
勾方槿的眼中露出了深深的光芒，道：“孩子像猪猡一样被商人裹挟在货物里，我猜测，现在，应该都在齐府大宅里，等待着被祭祀。”
齐府要孩子做什么？
祭祀？
冬晨风听说过些江湖邪术，续命、长生齐满堂早该到他的大限了，可却一直没有死。
冬晨风不再细问，淡淡的慨叹道：“都说商机稍纵即逝，灾刚起，他们的动作倒是真快啊。”
大胖和尚道：“虽然平南附近对这种事最不姑息，可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早就有人怀疑齐满堂有过类似收购孩童的举动，只是碍于齐家势大，一直难以查证。”
勾方槿叹道：“这世界有你不敢直视的光芒，就有你不敢想像的黑暗。”
冬晨风苦笑：“日安不到，烛龙何照，这天底下就是有太阳照不到的地方。”
冬晨风修习阴阳之道，其中阴阳变化，他又哪能不知道。
大胖和尚深深的凝视着远方的黑暗夜色，道：“自上个月刘飞卿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大漠，七杀令消匿无踪，我便已知道，这世界已经变了。”
勾方槿叹息着，道：“哪至于此，自从四方阁出现以后我就知道，这世界早就变了，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朝廷自持王法要对江湖进行管制，可他的手伸的太长了，而下盘又太虚。”
大胖和尚摇了摇头，道：“这事太大，我们管不了。”
“是啊”勾方槿叹息，“我们管不了。”
冬晨风沉吟着，这江湖中的事他知道的实在是太少了，冬晨风不由问道：“什么是七杀令？”
勾方槿看了冬晨风一眼，沉声道：“七杀令，是当年義帝授予孤雪峰的一种凌驾于王法之上的杀令！每逢天下政乱，道德沦丧时，七杀令必出。”
“令意既出，任何人都可以是持令者，执令上所言，杀尽邪祟。千余年了，七杀令一共只出世过三次，每次都是惊天动地。”
冬晨风苦笑。
勾方槿继续道：“而这次的七杀令竟在襁褓中夭折了，自两个月前傅青冥首徒刘飞卿横死大漠七杀令原文下落不明，于是流言四起，传到江左时就已有了四种不同的令意。”
冬晨风皱眉，勾方槿继续道：“于是，人们就可以不断的曲解，编纂其中内容，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借着七杀令的名由。”
冬晨风道：“那这可是真要乱了。”
大胖和尚也应声叹道：“是啊。”
勾方槿却突然微微一笑，眼中发着光，道：“可是越到这个时候，不是越该轮到我们侠客出场了吗！”
“没错！”大胖和尚微微一笑。
冬晨风也微微笑了一下，然后忽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抻了抻腰，道：“你们聊吧，我先睡了，晚安。”
说着，他已脱了外衣，抱着早已熟睡的围脖躺了进去。
大胖和尚讶道：“你还有心思睡？”
冬晨风翻了一个身，道：“有你们两个在这稳坐钓鱼台，我就知道你们早已经有了对付他们的办法，我不如养点精力，明天再说。”
“呵呵，冬先生说的没错。”勾方槿嘴角一扬，道：“子时已过，那种法术已错过了最佳的施法时间。丐帮手眼通天，今天一出手就不会轻易罢手，任他姓齐的再有多大的胆子也绝不敢轻举妄动。”
大胖和尚眼中历色闪动，转过头去盯着浓浓的夜色，道：“三声钟鸣，三天时间，佛陀能给她三天的时间悔过，而我却不会！”
翌日清晨。
冬晨风似乎并没有睡好，或许是这张大床实在是太大太软了吧。
也可能他一夜都没有真睡。
但他的神色却并不消沉，没有一丝的疲惫，只看他的目光，就像是一把闪亮的剑。
出鞘的剑！
也不知其它人昨天是睡在了哪里，当太阳刚刚升到树梢的时候勾方槿和大胖和尚便叫起了冬晨风，一同去了会仙楼的仓库。
来往行商，多有货物，会仙楼的货仓的确不小。
十几个死人躺在里面一点也不拥挤，反倒有些空旷死寂，隐隐有阴风吹来，淡淡的血腥味飘到了几人面前。
血腥味淡，说明他们死前流的血很少，那么他们的伤口一定很小、很深。
这样的杀人技巧，只有专业的杀手才有。
冬晨风看了看眼前的一切，道：“勾兄，你不是说你自有安排吗？”
勾方槿道：“这就是我的安排。”
冬晨风沉吟了一下，道：“为什么？”
“因为这些人很有钱，如果交给官府，他们根本得不到制裁，死在自己人的手里，岂不是死得其所？”
“那么证人呢？”
“证人，有一个就够了！”
“在哪？”
“这！”
第151章 菜市场（）
“谁？！”
“我。”
冬晨风愕然，快速的上下打量了一下勾方槿，道：“你？”
“对，就是我。”勾方槿沉声道：“我是土匪，土匪打家劫舍占山为王，抢几个民女拐几个小孩绝对是家常便饭，所以，我才是他们想到的第一个货源。”
大胖和尚呵呵笑道：“可他们却想不到你并不是一个什么都会干的土匪。”
“不！”勾方槿面色极沉，三人俱是背对着东方，阳光照不到他的面容。“我做了，我以为他们只是缺少家奴。大门大户，总是缺这些，而在大灾大难面前能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冬晨风没有再说话，大胖和尚也沉默了。
“那孩子只有三岁，他母亲把他交到我手上的时候他只知道吃饭，吃了我六个馒头，她娘说他叫小米粒，脸色蜡黄。”
“他娘走的时候他哭了，送到齐府的时候他又哭了，真是个爱哭鬼。当我后来再去送人的时候我就没再见到他。”
勾方槿似咬紧了牙。
“都怪我，初来乍到，竟犯了这么大的错！”
半晌，太阳又升起了一小截，他们三人的影子又长了一些，渐渐开始向那阴森恐怖的仓库深处蔓延而去。
“阿弥陀佛。”大胖和尚轻讼了一声佛号，道：“这不能全怪你。”
“怪我！”勾方槿的眼眶红红的，“因为我不是土匪！”
占山为王的多称土匪，拦路抢劫的只称劫匪，他这句话里有什么含义吗？
冬晨风还在沉默着。
忽然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转身走了。
阳光更盛，秋季的天空看起来总是特别的高远，那太阳也越爬越高，越来越小了。
也不知道它有一天会不会突然间就掉下来。
它周而复始那么久，把温暖、炎热、光明一一带给人间。
它会不会有怠惰的时候？人们不都常说懒洋洋的日光吗？
可真正怠惰的，只有人！
围脖突然间伸了一个懒腰，它醒了。
它醒了一定不是因为别的，一定是因为饿了。
周围有香气，果蔬的香气。
这里是个市场，冬晨风、大胖和尚、勾方槿，三个人站在这里一点也不显眼。
早上，这里都是买菜的人，人山人海。
大胖和尚皱着眉，对勾方槿道：“你是怎么领的路，这是哪啊。”
勾方槿道：“这里是市场。”
大胖和尚眉头皱的更深，道：“你就不会带一条好路？”
勾方槿道：“你可能忘了，我是土匪，平时不敢来这，不太熟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