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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妇!”
这个词辛缚山已然用过,可他的识海中也寻不出其他的字眼。
“怎的胡言乱语!”
符晓闻言没有狡辩,反而点了点头,应下了这个称呼。
“我是毒妇不假。”
但胡言乱语这个词用得不对,符晓红唇轻启纠正了他。
“颠倒是非也是真的。”
辛缚山没想到符晓就这样轻移的承认了,言语之间竟然有几分令人敬佩的坦荡。要知道他在降妖除魔的时候,那些吃人为乐的精怪们到临死的关头,都不肯认下自己犯的罪呢。
女子一介凡人,瞧模样不过十七八岁,绝未到双十年华。他辛缚山已然在山中修行百年,和一个女娃娃计较总不应该。
师尊对他情同父子,若女子是师尊的女儿,辛缚山自认理该忍让师妹一些,方才是兄长应当做的事情嘛。
故而辛缚山的眉眼软了下来,别别扭扭的开口道。
“颠倒是非这话有些重了。”
符晓一听这话,在心里简直笑出了声,那日在饭庄里,符晓给他上了一课,讲是人心阴暗。想必这辛缚山愚钝,并未能体会到符晓的良苦用心。
既然如此,符晓决定再给他上一课。
她高高的举起了自己的右手,紧接着重重的落下。啪的一声巴掌清脆,落在了女子的白皙的脸上。登时五个指印红痕便浮了上来,符晓右边的脸颊跟着便肿起。
辛缚山见状快步上前,拽住了符晓还要再次抬落的手,心里猛地一酸,方才那些气愤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何苦来哉,要跟她逞一时口舌之快。
“师妹师妹,方才是师兄不对。”
毒妇一词确实重了,不该拿来描述柔弱的女子。
也不管符晓究竟为何要在师尊面前那样说,辛缚山打算都就此罢了,再不提起。
“只要你以后知错就改,师兄也不是心胸狭窄之人……”
说着他一手阻拦符晓,另一手翻覆掐诀,试图从乾坤袋中寻伤药出来。
“疼不疼?你这孩子,怎么对自己下了这么狠的手。”
辛缚山瞧着符晓高高肿起的脸颊,明明与他无关,可也生出了几分歉疚的情绪。
然而下一瞬他便察觉到了不对,符晓的肩头震震,与方才因畏惧而生的颤抖不同,此次耳边传来了嗤笑的声音。
辛缚山手中的法诀停下,眼瞧着那低眉颔首的符晓缓缓的抬起头。
符晓的眉眼之间有几分师尊的影子,可又带着截然不同的女子娇媚,叫辛缚山觉得陌生。除此之外,符晓嘴边那阴森的笑意,以及她双眸中深不见底的寒冷,更是辛缚山从未接触过也不晓得该如何应对的生疏。
“疼——”
符晓拖长了调子,欣赏着这位仙长的神色变化。
原本沐浴在晨光下,不曾见过黑暗的人啊,正一步步增长见闻,迟早又一次会被她拉倒地狱里罢。
“我这里有伤药……”
辛缚山惊慌失措,想要放开符晓那抬起的手,却不料符晓反过来拽住了他的腕子,指甲嵌入血肉不肯松开。
“师兄呀,千万记得防人之心不可无。”
符晓嘴边的笑意渐浓,露出了一排齐齐的贝齿,衬的笑意如蜜糖一般的甜蜜。
谢师妹提醒的话来不及出口,辛缚山就听耳边响起了凄厉的惨叫。
“救命啊!救命——”
符晓死死的盯着辛缚山的双眸,他眸中正倒影着自己那阴险的面容,坏的理直气壮,坏的光明正大。
院中的宣阳铃仙君与佛修皆是耳聪目明,第一个救字响起的时候,二人便齐齐的转过了头。
女子的声音凄厉尖细,刺破耳膜一般的叫人吃痛。宣阳铃仙君猛地回忆起符晓刚刚说过的话,登时便朝着屋堂冲将过去。
佛修不明就里,长华仙山圣人居所,岂会有需要呼救的情形存在?心中觉得奇怪,圆脸垂耳的和尚便也快步跟了过去。
“逆徒,放手!”
宣阳铃真君一脚踏入门槛,冲着辛缚山厉声喝道。
如若不是怕伤了自己那肉体凡胎的女儿,当即就要祭出铜铃,清理门户了。
辛缚山此刻捉着符晓的一只手,符晓的脸颊又高高的肿起,受了天大委屈一般的挣扎着。这种画面,换了任何一个人来看,都要把他想坏了。
不曾经历过此类场面,辛缚山有口难言,只能一把将符晓推离自己,双膝重重的磕在了地上,朗声高呼。
“师尊明鉴!”
天地良心!
他辛缚山真是委屈极了。
被推开的符晓捂着肿起的脸,快步躲到了宣阳铃仙君,向她那少年模样的野爹身后寻求庇佑。
“他将你如何了?”
宣阳铃仙君虽是少年模样,但震怒之时却比髯须大汉更叫人生畏。
符晓常年听村里的妇人嚼舌头根子,最明白污蔑他人的手段。平白给人家倒一脑袋污水,有的是法子洗清冤。故而当宣阳铃仙君发问,符晓做出了一副畏怯的样子,连连摇头。
“是我自己不小心,师兄什么……什么都没做。”
宣阳铃仙君眉头紧锁,余光里能瞧见自己女儿那胆怯躲避的眼神,以及高高鼓起的脸颊。因着那张脸与他自己颇为相似,看起来就像是宣阳铃仙君自己挨了一巴掌似的。
“你还替他遮掩?”
少年仙君眉头一挑,盯着跪在地上的辛缚山,心中的怒火便窜了起来。
平日里瞧你恭顺,不想竟无有容人之心。
宣阳铃仙君右手高高的抬起,当即便有一股巨风吹来,屋檐上吊悬着的铜铃叮叮当当的响起。与先前的悠扬不同,此时铃声急促,带着叫人汗毛竖起的杀意。
“且慢!”
跟进来的佛修拦在了辛缚山的面前,和宣阳铃仙君成对峙姿态。
长华山是宣阳铃仙君生人长大的地方,神来峰更是他自己的地盘,何时轮得到外来的和尚说话。棍棒底下出孝子,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那他教训徒弟也不伤大雅吧?
圆脸垂耳的和尚似乎有意要和宣阳铃仙君作对,今日论道二人便心生不快,如今他阻拦也就算了,竟然还调转话锋,直刺向了站在宣阳铃神君身后的符晓。
“我观此子面相,眼中恶意滔天,掌心血光不断,绝非是什么良善女子,反而是大奸大恶之徒!”
和尚与符晓四目相对,似读出了她精湛伪装下的不堪内心。
宣阳铃仙君知晓佛修修心,一贯识人识的准,峰内回响着的铃声立刻便缓了下来。可和尚这话说得太过难听,什么叫此子面相就是大恶大奸之辈?
不光骂了符晓,还骂了宣阳铃真君呀。
“大师这话说的不对。”
一直佯装惶恐的符晓从宣阳铃真君身后大步走出,昂首挺胸,全无方才的畏缩神态。
“凡间有云,以貌取人是为蠢钝。”
符晓今日初来长华,尚未站稳脚跟,她心里还有杀神的夙愿未了,要是因为臭和尚的几句面相便被赶出去,那母亲如何能在坟包里安寝呢?
“商纣王帝辛生的天庭饱满,相貌堂堂,力大无穷,是公许的福泽绵长之相。可他杀害忠良,不敬神明,造酒池肉林昏庸无道,炮烙之刑至极荒唐。”
符晓出身乡野,饮食起居都成问题,这些话也不知从何学来,但理直气壮地样子叫对面的佛修以为她曾饱读诗书。
“文王姬昌生的一对三白眼,龙颜虎肩;身长十尺;胸有四乳,怎么看也非是良善之辈吧?但有周一朝八百载,是天命所归的帝王。”
符晓再次上前一步,既然背对着她那少年仙君的所谓父亲,自然也用不着伪装。
她昂首挺胸,就以自己的真实面目示人。眼中滔天恶意,掌心不断血光。符晓就这样盯着那圆脸垂耳的和尚,挑衅一般的问道。
“面相一说不过是无稽之谈,大师您就当真能断言我是大恶大奸之徒,当诛当杀之辈?”
第14章 第十四回()
佛修与人论道,论的都是天地大道,论道之人也皆是是非分明之人。他几乎已经记不起上次碰到像是眼前女子这般持有歪理邪说,还一时寻不到破绽的人是什么时候了。
符晓见和尚一时无言,生出几分小人得志的侥幸来,光是让对方咒骂自己的话站不住脚还不算,符晓干脆先下手为强,攻击起了和尚来。
“大师您面如圆月,耳垂肩上,慈眉善目,似是面相一说中的大善人之相。”
佛修察觉到了符晓这话头不对,下方似乎暗含着恶意。两耳垂肩乃是富贵佛相,他不能反驳其非是善人相,否则就是对神明不敬重。
和尚此生从未作恶,当然更不能说自己长得不像好人了。只能明知不妥,仍旧听凭符晓说下去。
符晓知道不管是寻常的和尚也好,还是修行的佛修也罢,总之他们吃素信佛,不能随意杀生。即便今日自己说的再过,对方也无法取了她的性命。
若只是受些伤的惩戒,吃惯了苦头的符晓可不放在眼里。只要能给和尚在道心里埋些坏种子,她就是口吐鲜血也值当了。
“然而玄德生得身长七尺五寸,两耳垂肩,却是个伪君子呀。”
符晓说到这里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向了那双耳垂肩,面有佛相的和尚。
“不知大师您的善人之相,是真是假,是虚是……”
“逆子住口!”
宣阳铃仙君心中的怒火早已散去,亲手带大的徒儿,哪里真舍得打。
而今符晓的话让他越听越觉得胆战心惊,这丫头的嘴啊可真是不饶人。
泥塑的菩萨尚有几分脾气,更何况和尚这活生生的修士呢。别听什么跳出三界外,不在无形中的废话,凡不曾白日飞升之人,皆还半只脚踏在红尘之中。
万一真把和尚说急了,符晓尚未洗筋伐髓一介凡人,随手抛来一招半式的,她便性命堪忧。
宣阳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