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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公主是觉得，只要所有的人都不是你亲手杀的，只要你的手上没有沾上穆府的鲜血。你就还是干净无辜的，澄弟就不会恨你么？”
可笑。
真正天真的，应该是公主你才对吧。
“公主以为，只要你不亲自动手杀人，午夜梦回的时候，就不用心怀愧疚，不用噩梦缠身了么？”
“那你就不怕我死后化为恶鬼，永世折磨你？”
“穆澈！”
墨檀儿哭着打断了他的话，因为五官绝美，就连哭泣起来的模样，也是如此梨花带雨，像仙子般凄楚动人。
这还是穆澈第一次看到那个高高在上的墨檀儿落泪，一时间，竟然都有些愣住了。
“穆澈，无论你信不信我，真的有很多时候，我是真心把你们当做朋友的。”
墨檀儿说到这里的时候，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泪。
“尤其是从天生桥回来以后，我就开始真的尝试着融入你们，和你们做朋友。可是穆澈，这是不可能实现的！”
“你们是穆府的继承人，而我是南晋的公主。南晋的水土养育了我，我不可以为了私人的感情，背叛我的国家！穆澈的你为什么就是不理解我呢？”
她来看他，是因为不忍心。
穆澈是因为她，才会这么容易的被南晋生擒。
她不来看看他，就总觉得睡着的时候，有什么不舒服的东西，一直缠绕着她，让她坐立难安。
“穆澈，听我的，好好活着吧。穆长懿已经畏罪自杀了，你如果好好配合我们，助我们早点攻下雲南，或许你还会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然而，墨檀儿说到这里的时候，穆澈便已经厉声打断了她。
“等等，你方才说什么？”
穆澈的脑袋一片空白，他多么希望方才都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听错了。
“我说你大伯为了救你，傻到来城门横冲直撞。结果导致被重重包围，他的王牌骑兵死伤惨重，他无力承担责任，又绝望于逃不出去，然后横剑自刎了”
第1083章 不值得（）
至于墨檀儿后面到底说了些什么，穆澈已经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他的满脑子里，都只回荡着一句话：
伯父为了救他，被重重包围，横剑自刎了
伯父，那样被称为雲南军魂的英雄，居然为了他这么区区一条微不足道的性命死了
“啊”
被铁链束缚着的少年仿佛突然变成了一只发狂了的野兽。
他发出绝望的嘶吼声，拼命的挣扎铁链，即使那冰冷的铁片将皮肤割出了无数道鲜血淋漓的伤口，也无法抵得上心中的哀痛。
“伯父”
“伯父”
无尽的懊悔和自责在心中蔓延，少年的眼泪如坠珠串，大颗大颗落下，绽开雾气朦胧的水花。
穆澈痛哭流涕的模样，吓坏了墨檀儿。
即使相距甚远，墨檀儿也能感觉到他的悲伤。
那是与丧礼上装模作样的那些哭嚎，所截然不同的悲痛。
这是真挚的感情，是装不来的。
穆澈已经彻底疯了，墨檀儿觉得那铁链都快要锁不住他了。
磨破的伤口喷洒血液，已经快要将他给彻底浸成了一个血人。
“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穆澈的语气充满着悲怆，嘶哑的嗓音宛若来自地狱冥音。
“再这么下去，会有更多的人因我而死。不值得啊！为了我这条性命，根本不值得”
穆澈无力的跪倒在地，这十六年来，好不容易才树立起来的尊严和毅力，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垮。
伯父为救他而死，雲南的军魂就此崩塌溃散。
那他尚且年幼的澄弟，就要因此而背上所有的压力和责任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是他害了穆府！
如果他还苟活于世的话，日后，又有何颜面去见穆澄？
“穆澈，你就是太自责了。”
墨檀儿有些害怕他，脚步下意识的往后挪动。
“是穆长懿自己傻，非要来冒险救你，你又何必要愧疚？”
“你闭嘴！”
一向脾气温和的穆澈，此番也终于难得的发了火。
“滚！滚出去！”
我穆澈，此生都再也不想见到你。
墨檀儿的确是被他如此凶神恶煞的一面给吓到了。
她不明白，穆澈他这是怎么了？
怎么一个好好的人，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这，这还是她曾经认识的那个穆澈吗？
“滚啊”
少年的嗓音已经趋近于无力，他血流不止的双手双脚都垂了下来。
求生的火苗，在这一刻，彻底熄灭。
墨檀儿不敢在此多呆，她心惊胆战的又看了一眼那个被绝望包裹的少年，犹豫片刻，终于还是不敢再多嘴一句，一步三回头的小心离开了。
再留在那里，她觉得穆澈恐怕就会化为一头凶兽，直接扑上来，咬断她的脖子。
穆澈的恨意，太深了。
“父亲伯父澄弟母亲怜儿”
穆澈的眼泪打在了冰凉的铁链上，脑海中所聚拢的，都是这些至亲之人的音容相貌。
墨檀儿离开地牢时的沉重落锁声传来，穆澈苦笑两声，在最初的沉默之后。
倏然，他抬起了头。
第1084章 可恶之至（）
头顶上方，是地牢唯一的一个通风口。
这些时日以来，穆澈就是通过这个地方，期待着、渴望着每天清晨照射进来的那缕阳光。
可是到了这一刻，他对于那抹不知何时，才会最终到来的阳光，等的倦了，乏了。
抬眸看了最后一眼，仍旧是无边的黑暗。
穆澈长出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铁链在他的脖颈上极剧收紧，在穆澈疯狂的动作中，柔软的链条化为了利刃，一点一点的切进了他小麦色的肌肤。
可是他没有停下来，还在继续勒紧，继续勒紧。
直到听到清脆一声血脉断裂的声响，穆澈感觉到喉咙上，有猩红的液体喷涌了出来，他这才露出了凄然的笑容，缓缓放下了双手，任由身子无力垂下。
永别了。
*****
碧溪，指挥大帐。
“世子，他们说少将军没了。”
霏砚颤声汇报完这个消息之后，抬眸胆战心惊的看了一眼前方少年的瘦削背影。
见少年就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似的，霏砚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通秉了下去。
“南晋人说，他们的公主墨檀儿曾经劝过少将军，不要轻易寻死。可是少将军怕拖累我们，听不进劝，尤其是听到了老侯爷为救他身亡的消息，少将军害怕悲剧重演，所以才”
或许从他们的角度来看，少将军这样做，真的很傻。
但是同时，也是为雲南解决了一个后顾之忧。
大家虽然惋惜一个少年英雄的陨落，但恐怕最真实的反应，还是随之长出了一口气。
真正会为穆澈的死痛彻心扉的，只有了解穆澈的亲人，手下，朋友。
“少将军是在狱中，用铁链割喉自杀的。上午城门前来了南晋的传信兵，他们的公主想问世子您一声，说她想把穆澈少将军的尸体运出来是不太可能的了，如果您信她的话，她会好好掩埋的”
春季回温，尸体容易腐烂。
穆澄知道墨檀儿此举是因为出于对穆澈的愧疚。
与其拒绝她的帮忙，让穆澈暴尸荒野，还不如让大哥能够入土为安，就埋葬在雲南的疆土上，埋在他曾经的家乡。
毕竟会川城，不也曾经是南晋的一部分吗？
“好，那属下这便去跟那人回话了。世子您，您自己多保重”
霏砚实在是不敢再留下去了。
殊不知，就在他离开屋子的那一瞬间，那个原本还坚强立着的少年，倏然全身都瘫软了下来。
他的眼睛泛着野兽般鲜红的颜色，他半蹲在地，十指紧握成拳，咬牙一次又一次的砸向了坚硬的地面。
可恶！
可恶！
可恶之至！
明明全是因为她，才害的大哥落到了如此地步。
如今，她居然在措辞上处处装良善，处处把事情和她自己推的一干二净。
墨檀儿，你以为这样，穆府就会原谅你吗？！
穆澄气怒的就在于，即使心中恨不得砸碎这女人的骨血，却还是得舍下尊严，接受她宛如施舍一般的帮助。
为的，只是不想让大哥死无葬身之所。
第1085章 吐了（）
总有一日，他一定要让这些人，血债血偿！
*****
开战第五十九日，之前被败走的南晋军队，已经重新整顿了士气，以绝对压倒性的人数优势，攻下了碧溪。
穆澄对此，纵然绞尽脑汁，却也毫无办法。
南晋的队伍还在从后方源源不断的加入先锋部队。
他们粮草充足，气势雄浑。
而反观穆府这边，已经是弹尽粮绝，孤立无援。
从碧溪撤往大理城的过程中，有无数背井离乡，孤苦无依的难民，也跟着队伍一起迁徙。
原本繁华的大理城中顷刻间满是无家可归的难民，他们就横躺在大街上，饿的连走路的劲力都没有。
侯府二小姐穆怜心疼这些难民，在世子许可的情况下，将侯府的大部分口粮都拿了出来，发放给这些难民充饥。
可尽管如此，这些饱经战乱的难民口中，对于穆府一家，还是骂骂咧咧的。
“为什么陛下迟迟不来支援，一定是因为那穆长懿不知在何时得罪了皇上，所以皇上根本不想救他！”
“都是穆长懿的错，害的整个雲南都跟着他受苦！”
这些人，一边吃着穆府节衣缩食，才给他们省下的口粮，一边口出污言秽语。
虽然穆澄屡屡都让穆怜不要在意这些人说什么，把精力都放在加固城防上，绝对不能再把大理也给丢了。
可是穆怜那个脾气，岂能受得了这种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