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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婳儿眼珠一转,却没有黯然的神色。张臂抱紧洛浦,很是理解道,“没关系,婳儿很懂事,会做许多事,有饭吃就好了。我知道 哥哥姐姐有难处,婳儿不强求。你们还是好人的,真的。”
洛浦干笑两声,也垂下头。好吧,在卿婳儿这样乖巧的对比下,他也没勇气看她的眼睛了。
他们一路抱着卿婳儿,把她送到“风露楼”,找青容去。据洛浦说,在金陵里,他唯一算的上信任的,是那个爱财小气的青容。结 衣也不多问,无条件信任他的抉择。
因为害怕先前的老道士还没有离开,他们并没有进去。在门口把卿婳儿托付给一个姑娘,说了交给青容的条件,“养个姑娘十万两 。”
门口聊天的姑娘一是可怜卿婳儿的身世,二是也了解青容爱财的心性。当下爽快答应,抱卿婳儿进去。
结衣不放心,拦着她警告,“婳儿不是你们楼里的,只是交给青容抚养的。你们可不许欺负她,骗她卖身什么的。”
“姑娘放心……咱们都是有信誉的,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谁舍得欺负啊?”那姑娘乐得亲卿婳儿一口,放下帘子,扭着腰肢进去了 。
结衣还是不能放心,向前快走两步,向着里面喊,“婳儿,我们明日再来看你……被人欺负你,就找青容做主……”
卿婳儿被搂在怀里,本来是怯怯地低着头,听到远方结衣关切的话语,眼圈慢慢红了,抬着头对他们笑,眼眸明亮如星,完成月牙 形。
抱她的姑娘见她脸上又是泪又是笑的,便有心逗她,“那二人是谁?你的爹娘吧?他们要抛弃你咯,你还笑!小傻瓜!”
“……才不是,”卿婳儿细声反驳,那人说的一句也不对,她也不知道该反对哪一句了,只好一遍遍强调,“大哥哥和大姐姐是好 人的,长命百岁。”
踮着脚,已经看不见卿婳儿了。结衣咬唇,提着裙子就要进去,被洛浦抬手挡住,笑着调侃,“不是害怕那个道士么?进去做什么 ?”
“这里面全是鬼啊,万一欺负婳儿,怎么办?”结衣拧着眉,“我、我还是进去看看吧……料那个道士也不能……”
“行了行了,卿婳儿很好,你要相信青容的能力。她身为风露楼头牌花魁,也不只是对客人笑一笑的本事。”洛浦摸摸她乌黑的长 发,眸子深沉,沉吟,“没想到,你也是有良心的。”
一个卿婳儿,就唤醒了艳鬼的良知……好像有点儿快?
结衣低着头,咬唇,蓦然抬头,看远方,颤声,“……我觉得卿婳儿……很面熟……”
“嗯?”
结衣摇摇头,抱住他的胳膊,低声,“洛浦,谢谢你。”如此包容她。
洛浦淡淡一笑,浅色唇瓣往上勾了勾,“其实你说的很对,我带你来人世走一遭,自然该对你负责。”
“……我是随便说说的,你别介意啊。”看不透他的眼中神色,结衣心跳又开始乱了,谄笑,“洛公子每日那样辛苦,怎么有时间 关心我小小一只鬼呢?洛公子随心就好、随心就好。”
一起往回走,洛浦瞥她一眼,眼中笑意很浓,看她着急又心虚的样子,还一个劲地巴结他,着实可爱无比。心里痒痒的,几乎要忍 不住凑上去,亲她嫩白的小脸一口……
“洛、洛浦?”结衣颤着声音喊他,心惊肉跳——突然凑这么近,做什么?
洛浦面色一顿,心下一紧,为自己的失常。却没表现出来,只抬起袖子在唇边咳嗽一声,恶劣笑,“……哎,我还是喜欢叫你‘艳 鬼’啊。”
结衣一愣,然后宽容道,“叫吧叫吧!我本来就不是人嘛。”顿了顿,觉得此话甚没有说服力,恐不能安洛浦的心。
她又巴巴地虔诚补充,“这世上只你一人喊我‘艳鬼’,这独一无二的情分,我十分心领。”
“……”洛浦古怪地望她,扯动嘴角,要笑不笑的模样,看的结衣莫名其妙。
此后几日,结衣改缠着洛浦,日日出门。
她快乐了,可府上的人就很不适应了。
苏韵每天站在花园里,望眼欲穿,眼下全是落寞。为什么结衣眼里,就是看不到他呢?
夏之湄撑着下巴,在窗台小台前,痴痴地看着书房里作画的公子。结衣终于不缠着姐夫了,空气真清新啊!
沭阳抬头看着天空,一脸的没有表情。喜欢逗他的一人一鬼都不在,这里,也显得太过空旷。
屋中作画的苏慕清,提着笔,目光沉若,对着画中淡如烟的白衣女子,露出一个悲凉的讽笑。自从那夜后,他再没瞧见之昕了。恐 怕之昕出现,也是为了夏之湄的到来……从来、从来不曾把他放到眼中。
个人有个人的心事时,听到一串轻笑,从院子外面的方向洒进来。
苏韵眼一亮,疾步奔过去,局促不安地递上雪白的汗巾,“结衣姑娘,你和洛公子,回来啦?”
结衣看他,眼波流媚,不敢接他递来的汗巾,“洛公子回屋洗浴去了,你要找他么?”
绕过苏韵,又看到屋中的苏慕清。脸上的笑消失,安静下来。
而恰恰好,从来不偏头往院里看的苏慕清,居然看向外面了。也正好,看到了结衣眼中的深深眷恋,吓了好大一跳,“结、结、结 衣……”
“……苏公子结巴什么,我是吃人的老虎么?”结衣自嘲一笑,余光也看到了夏之湄嫉妒的眼神。
夏之湄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想起一事,又开心地笑,打断几人的发呆,甜甜道,“姐夫,我前几日写信,邀请了太师大人来金陵 玩,说是姐姐夫家的意思……姐夫,该不会怪小湄多事吧?”
此时,结衣已经知道,当朝太师,乃是洛衍。
纠缠了夏之昕一生的洛衍。
苏韵手里的汗巾子,落地。他却瞪大眼看着一脸天真无邪的夏之湄,不可置信。
苏慕清淡然的神色碎裂,一点点染上苍白。他吃力又费解地看着夏之湄,却又像通过她看到另一个人。
结衣垂眼片刻,抬起手,折了一支花束,扔到夏之湄手上,轻喃,“……你才是真正该享有这花的。”
无论是结衣,还是夏之昕,都已经凋谢了。
19.遗忘
“洛衍,是天下人人唾骂的奸臣,十年里,五过金陵而不入。现在,他终于要来了?”
在屋中走来走去的,是兴奋好奇的结衣。
她实在好奇那是怎样一个风华人物,让所有人为之色变。就连洛浦……偷偷抬起眼皮子,看到半躺在长椅上的洛浦揉着眉心,一脸 的阴郁。
洛浦瞅了莫名兴奋的艳鬼一眼,凉声泼灭她的少女情怀,“洛衍曾和夏之昕有约,永世不入金陵……他不会来的。”
“洛浦洛浦,”结衣完全无视他的话,蹲到他面前,长发散在他膝头,美丽的眼睛清亮如雨,“你知道洛衍和夏之昕的事罢?你认 识洛衍,是吧?”
洛浦眼梢漠然,平目看着窗外,不理她。
“你叫洛浦……他叫洛衍……你们该不会是亲戚吧?”结衣想象,皱眉,“可他是奸相,你是道士……这……”
洛浦手搭在膝头,面色平静,还是不理会她。
媚波一转,结衣站起来,“你不理我?那我寻夏之昕问去——反正她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回来,”洛浦动作了,手臂一抬,把她拉回怀中,把玩着她耳际垂下的发丝,还是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身为艳鬼有个毛病——她确实很喜欢扒着男人,道德观念也没有。洛浦喜欢抱她,她自然也不反对。
洛浦抱美人在怀,尚能淡定。结衣却只会脸红,觉得身软无力,舒服惬意的很。在他怀里蹭一蹭,娇滴滴地问,“你说啊。”
“艳鬼,你不是最希望,天下有情人,皆不成眷属,吗?”顿了顿,洛浦手抚摸着她小巧的耳垂,居然漫不经心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
结衣愣神,猛然抬头,也只看到他眼中的墨黑,没有表情。
“发什么呆啊?”洛浦突然笑着,在她头上拍了下,叹道,“身为一个艳鬼,你有时候也太单纯。人尚且能说谎,何况是已经死了 的人呢?”
“……你是说夏之昕在骗我?!”结衣瞪大眼,却撇嘴表示不信,“洛公子,我们鬼,并不是只会骗人的。夏之昕那样的,像是会 说谎的么?我倒觉得,和她比起来,你更会骗我。”
“不是每个鬼,都是和你一样的……结衣,”洛浦长长叹息,摸她的长发,“你漂泊人世千年,就从来没想过,要活着么?”
“……”想过啊,怎么没想过。但一开始,她就已经放弃了那个机会啊。才会漂泊千年,孓孓一身,连孤魂野鬼尚不如。
洛浦抿抿嘴角,道,“鬼为了活下去,是什么谎言都会编的。不要被骗了,还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告诉我,夏之昕和洛衍,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结衣还是不信,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不肯说。
洛浦嘴角半扬,又低下去,“我也和人有过约定,不干涉他人之事。”
结衣不屑,转身就走。他是修道高人,她却是低微的艳鬼,道不同不相为谋。
洛浦说的不错,洛衍果然回信了,说自己有事不能来金陵云云。所有人松口气,只有夏之湄一脸青黑不高兴。
夜间下了雨,结衣回房前,见到梧桐树下站着的青衫男子,心口蓦然一痛。
雨很小,牛毛一样细微。可站在树下的男子,给人很狼狈的感觉。
苏慕清回头,看到了站在廊下发呆的结衣,“结衣姑娘……呵,总是让你看到我不好的状态啊,抱歉。”
“你什么样子我都见过,独独没见过你为谁伤悲。”结衣声音柔和中含怅然,妙目明和,撑伞到他头顶,“原来你心爱之人不在了 ,你是这个样子的。我,记得了。”
“结衣姑娘,”苏慕清尴尬,忙从伞下退出,低下头不与她对视,“我和姑娘素昧平生,姑娘记得这个做什么?”
“素昧平生啊。”结衣温和地笑,眼睛看着他,雾气腾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