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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穿过了他的胸口,凝滞一瞬,鲜血才流了出来。
良辰美景,如此空虚。许许多多的光年,在期中流转。抱着她嬉笑的他,搂着她玩耍的他,牢牢护住她的他,嬉笑怒骂的他,冷漠无情 的他……然后,定格在那柄剑上,插在白衣公子的胸口。
结衣怔怔地看他冷静的黑眸,手一松,水剑消失。
转身走出他的视线,红衣似血,长发及地,“未休即是休,何必说出来呢。洛浦,我放心,我再不会缠着你了——你自由了。”
55.幻境
红衣女鬼缓缓走出了凉亭,她耳边的长发减去了一截,现在松松垂在脸边。怀里的玉佩也扔了个干净,走出来的时候,连心都空了一半 。
靑容和云梦泽都在凉亭外等着她,见到她的样子,爱财小气的青楼女子嘴下歪,做出一个哭泣的表情,抓住她的手不放,声音嘶哑,“ 妹妹,别伤心……天下的好男人多得是,姐姐帮你找更好的。”
结衣盯着她,想到,以前只是“结衣姑娘”的称呼,现在成了“妹妹”了。啊,同情心真是个好方小说西。
他们站在路边说话,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远远的行来一路人,唢呐高吹,鞭炮齐鸣,红妆蔓延十里。绯红装扮的白面相公骑在 马上,得意高兴的模样。后面又是送亲的人,又是抬轿的人,花轿轻轻晃晃,跟随的媒婆脸上被胭脂涂画,笑得见牙不见眼。
新郎官对马下的小厮一声吩咐,那小厮点头跑到队伍后,一会儿时间,天上燃起了烟火,纷纷灿灿,周围都静下来,只有那烟花焚城般 的美,照耀在结衣脸上。
结衣渐渐看得痴了,目光迷离,望着这场从她身边走过的迎亲队伍。
云梦泽略微尴尬,摸鼻子无辜,“……我不晓得今天还有别家成亲。”
凉亭中,洛浦撑着身子,攀在栏上往外看,天上的火焰从璀璨走向淡灰,低头,结衣也仰着头,向他看过来。他放在胸口边的手,沾满 了血。可他顾不得为自己止血,顾不得养伤,他只是看到下面那个姑娘眼中的水,荡漾着又一波灿烂升上天的烟花。
他看着她,心中涌上无限难过的情绪,在上升的时候,喉口堵塞,不知怎么喷薄。这样好看的姑娘,鬓边不是海棠红,是胭脂血。想哭 ,却没有哭。
他默默地想着,结衣是多么喜欢哭的人啊。他和她在一起,看到她哭的时候,还少么?可是现在,她为什么不哭呢?她为什么不大声哭 出来,为什么不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的不仁不义呢?
结衣在外面喊他,“洛浦。”
他漫不经心地应着,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眼角眉梢,强笑,“艳鬼……结衣,你要去哪里?我找人和你一起走,好不好?”
结衣摇头,又转眼去看远远离去的迎亲队伍,自己低头看着自己的大红嫁衣,“我以前觉得,有个人陪我,看山望水,很好很好。我想 出门时,有个人在家里等着我。我想累了的时候,有个人能让我靠一靠……但我现在觉得,其实独自一人,也很好嘛。”
她望向靑容似哭了的表情,又想起远在京城的苏韵,还有那个总是沉默寡言、实际上很关心她的沭阳……慢慢地笑开,“其实有人愿意 为我哭一哭,有人愿意抱我,有人愿意包容我,那个人,不一定是你啊洛公子……原来我想从你身上找到的方小说西,一直都在啊、都 在啊。”
“我以后,再也不会痴心妄想了。”
这是结衣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她便向城外走去了,彻底消失在他眼底。
楼下的靑容和云梦泽拉拉扯扯,像在吵着要不要追出去的问题;楼里的躲雨众人用奇怪而鄙夷的眼睛看他,他是个抛弃新婚妻子的罪人 ……
他低头看自己手心的生命掌纹,在消磨中,越来越浅,明明不过一年时光了。
洛浦笑起来,更多的血从胸口溢出,沾了他满身满手。那清贵的白衣如雪,现在是如血了。他蹲下来,从地上捡起她丢了的长发,还有 那块有了裂痕的玉佩。玉手缓慢地整理,然后收起来。
外面的雨停了,躲雨的行人都出去了。这个凉亭,留给了洛浦一个人。他靠着栏柱,脸色苍然冰凉,喉口一甜,低头便吐出血丝。
他是修行之人,命运的强大,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再算上结衣先前乱杀无辜,这命,更加的艰险。倘若现在逆命,再也不会有与她相见 的时刻。倘若应顺命运,他迟早还会再见她……他想能一直看到她,而不是只有短短一年时间。
他像是看到再遇结衣的情景,西北战场边的小镇上,她仰头看着铁树,开玩笑般的叹息,“铁树什么时候开花呢?”
老树已成铁,逢春又着花……傻瓜,铁树铁树,它怎么会开花?
同理,结衣,你告诉我,当我再遇见你,事隔经年,我要如何与你相认呢?
长休道长在凉亭里坐了三天三夜,周围的人来来去去,只有他一人独坐,寥寥看着远方。第三天晚上的时候,他走出了凉亭,脚踏上台 阶。只是一刻,周围场景全部转变。
夜凉如水的景物退散,鬼气阴气扑面而来。街头三三两两的行人退场,许许多多各界的鬼神低着头行走。那拐弯角的三层小阁楼也不见 了,取代的是一座鬼气笼罩的客栈,客栈老板伏在柜台前,懒懒散散地拨打算盘。
很奇怪,他明明看不见的场景,却跟看见了似的。
乌黑沸腾的水四面八方涌过来,鬼怪狰狞着扑向他。洛浦后退,手上念诀正要绝鬼气,手腕被一只漂亮好看的手拉住。
女子拉着他退一步,目光依赖而欢喜地在他身上转,急道,“洛浦,不要往前走啊。”
是结衣!
洛浦茫然,手中火光退散,他看向四周。不知怎么的,他和结衣站在一艘船上,老妪躬身摇着船,拼命往岸上渡。水在船下热气扑腾, 无数鬼怪桀桀怪笑,伸手要把他们拉入水中。
这是忘川水……这是酆都……他居然回到了这里。
洛浦魂魄被定住了般,屏息等待。果真不过几刻,结衣对他出手,把他推下了忘川。以前的事重新来一遍,这让他有些恍惚。
他又看到了她脸上的泪,她哭着说“对不起”。其实洛浦一点儿也不难过,还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好像他回到酆都,就是为了等她推 自己这一下。
被她抛下,总好过要他抛下她吧。
掉入忘川,魂魄离身,他思维荡悠悠的,感觉被周围撕拉着,牵扯着,剧痛麻麻地传递着。过了些什么时候,周围又静了下来。是一股 温暖而坚定的力量托着他,冰凉无情的声音,又含着古怪的笑意,“再选择一次。”
“……”洛浦感觉自己是笑着的。
他分明听到了结衣在耳边的哭声,分明听到了她在求着自己醒过来。他自己却魂魄沉重,不想醒来。结衣、结衣……他遇上了这样重感 情的一只鬼,偏偏自己又太冷静。
耳边那个冰凉的声音上拔,还在古怪地笑,“再选择一次!”
那声音道,“是要借助聚魂珠的力量醒过来,还是沉睡一百年,自己醒过来?”
上一次,他借助的是聚魂珠的力量。结衣哭得他心软,他见不得她那样哭。可是醒来后,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足够修行……那 么这一次,魂魄淡淡回应,“我选择,沉睡一百年。”
如果,这次不见她,会好很多吧?她不舍,他舍。
那声音沉默良久,笑声变得悲苦,“好……好……那便沉睡一百年。”
洛浦魂魄在静静地沉睡,身体也在静静地沉睡。那么的安静,时光在他身上一点儿痕迹也没有留下来,周围的环境却在不停地变着。
像是一场大雪在无休止地下,他被困在其中,雪色萧萧,蓟马无望,世界空虚。
再没有什么大燕国和大昭国了,二国合一,战火停止了。金陵城亡了,墙倒殿塌,满地蒿莱。城郭萧条,烂翡翠,碎琉璃,都埋在了地 下。昔日胭脂般迷醉的秦淮水沾满了尸体的血红,然后这水……又在时光中被洗净,歌女又开始轻哝细语地弹琴唱曲,秦淮江边又有了 才子佳人的踪迹。
这座城池毁灭不过一朝一夕,重新回到纸醉金迷的时代,却用了整整百年时间。
百年岁月流过去,洛浦终于从沉睡中醒了过来。他在青云观醒过来,师兄长诫用复杂的眼光迎接他,说道了师父遗命,有朝一日长休醒 过来,便是青云观新一任的掌门。
洛浦已经对这些没了兴趣,他可有可无地笑笑。长诫师兄已经白发斑斑,但因为修道的原因并不显得羸弱。昔日的师兄师弟们死的死, 老的老,倒是他,还是离别时的好风华。
身无牵挂,心中明亮。每日里与观中弟子们修行,道法越来越高。他心中只越来越寂寥空洞,年少时,不想与这些人修行,想探寻自己 的修行之路。可现在呢,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没走出这个怪圈。
无论他怎么躲,他终究是回到了青云观。但是心口,已经塌陷了一大片,他忘了那是什么。
直到沧州古郡闹鬼,他和长诫师兄赶过去。白骨暴于野,千里无鸡鸣。在空旷无人的夜里,见到了一身鲜艳的红,眉眼魅惑婉转的勾人 心魄。她坐在青瓦灰墙上,用手指梳着发,轻轻唱着一支曲子,赤脚在半空中一晃一晃,为自己打着拍子。
失落了许久的心,在一瞬间回到了他胸口。她笑容嫣嫣,他的一颗心霎时动弹不得。他听到了血液流淌的声音,听到了心脏砰砰的加快 跳着,喊一声,“……结衣。”
两两相望,眉间眼梢滑过的,是一人一鬼的情深缘浅。
原来百年岁月,结衣还活着……他以为,她早就不在了。
结衣当然还存在着,好端端地活着。她歪头打量他,疑惑,欢喜,悲伤,在眼中一点点掠过去,像是潮汐退去,海面平静。
春色如旧,铜镜明艳,她笑眯眯地看着他,“洛浦……你睡了一百年,终于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