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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婳儿肩膀一斜,躲过了那道士的抚摸。蹲□捡起了元宝,抱着包袱,默默地走了。结衣姐姐未必是相信她,只是对她愧疚罢了。
哥哥……婳儿用这种方式帮你报仇,九泉下,你总能安心了吧?
结衣进了满是道士的青云观,还能活着出来么?
她离开了小镇,继续四处飘零。卿婳儿并不知道,小镇外面有个荒山,那里现在是坟场,以前是卿园。她已经走到了这里,却还是和故 土擦肩而过。
这是卿婳儿最后一次见到结衣。
后来长大了,她总是想着,未必有那么恨结衣,更多的只是不甘心。她希望自己流浪天涯,结衣姐姐从青云观回来,会找到她,听她说 一声“对不起”。
但等她嫁人了,有孩子了,有孙子了。偶然间在当铺里买到那块结心司南佩,裂痕已经修好了,又能在铺子里卖了。登时眼中的泪就开 始往地上砸,老伴都被她吓得手足无措。
卿婳儿一生,只做过那么一件错事。这错事让她一病数年,心中后悔。后来病入膏肓,儿孙绕塌,她还是忘不了幼时的故事。
结衣……姐姐,还有洛浦……哥哥。
她多想回到幼年时,见一见他们。
生命在流逝,卿婳儿模模糊糊地看到山中大雨,一男一女执伞走来,公子白衣如雪,少女红衣如血,都是眉眼含笑,牵手盈盈而立。
于是卿婳儿也跟着笑,眼角泪珠滚落,闭上了眼。她不知道,那到底是以前发生过的事,还是以后要发生的事,抑或是她臆想的。
但能再见到他们,便如同见到了自己的少年光景,见到了自己曾经的快乐。
卿婳儿希望结衣姐姐和洛浦哥哥能够幸福,即便她不能看到。
——中卷完——
卷三:众生相
58.满座
结衣一直以为,自己那样凛然地离开,是再也不会与洛浦碰面了。她想得多好啊,以后不小心遇见了,她也要绕道走,惹不得她就躲啊 。只是没想到,为了卿婳儿,她又要去寻洛浦。
心中叫苦,想起洛浦面上讥诮的笑,她真想一走了之。但又忍不住想看看他,想着他突然后悔,拜倒在自己裙摆下,然后自己狠狠羞辱 他一番离开。
这般心情忐忑不安中,等到了山中青云观,门口居然没有守门的,太过安静。结衣奇怪,只一味向里走去,想看看他们在闹哪般。绿丛 白玉地,只有艳红女鬼一人走着,一手转着耳边的垂发,另一手扶在腰上。她眉眼横波,左右乱看,一番游山玩水般的姿态,旖旎多情 。
终于从殿里出了人,是以前欺负她的长诫。面容肃穆严峻,灰蓝色道袍有些宽,走到她面前被风吹得鼓起。脸上有着疲惫之色,淡淡道 ,“你来啦。”
结衣斜目睨他,细薄的唇瓣抿起一抹娇笑,“哟,这谁啊?奴家不认得。”
长诫无视她的玩闹之心,擦了一把脸道,“我知道你要找洛浦,他就在师父榻前。只要你乖乖地听我安排,我就带你去见他。”
结衣想了一下,笑道,“你们道观出了大事?那奴家不是很着急啊。你一会儿叫洛浦出来就好了,奴家在这里等着就好了。”便是真着 急要结心司南佩,也是她和洛浦的事,才不受他的胁迫。
长诫皱眉,眼中掠起厉色,几乎想一掌劈死这个不识好歹的艳鬼。敢闯到青云观来,说话还百无禁忌,她真以为这里任她来去么!但一 想到洛浦,又压下情绪,道,“算我欠你个人情,如何?”
漫不经心的艳鬼乐了,跟上他的步子,欢快道,“奴家最喜欢别人欠人情了。”
长诫冷笑,眼中是对她的鄙视。却一径领着她,穿过好几道门,又左拐又右拐,把话跟她说清楚,“我师父快不行了,一心要把掌门位 置传给洛浦。洛浦不愿意,观中弟子也不会同意——但师父一心认定洛浦道法最高,只有他能做掌门。我们不愿意忤逆师父,所以请你 ……”
话到这里,已经走到了门前。长诫点到为止,认为结衣已经听懂了他的话,一把推开门。温亮明和的阳光兜头昭进阴黑的小屋中,密密 麻麻站满了人。
跪在床榻前的洛浦蓦然回头,与门前站着的结衣四目相对,烦乱了一天的心口,倏然宁静。
结衣,结衣,光是想到她,便像是咬着一瓣花,口齿噙香。如今,她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一点儿事都没有,真是——太好了。
结衣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冷冰冰地对长诫说,“这我不答应,不要你的人情了。”
她扭身欲走,胳膊被长诫紧紧掐住,拽进了屋子。一屋子道士窃窃私语,有认得结衣的,往洛浦的方向瞅一眼,不屑地转过眼。
病榻上一口气长一口气短的青云观掌门勉强睁开眼,只看到大弟子模糊的身影走过来,旁边踉踉跄跄跟着一个红衣姑娘。他却是心神颓 废,连艳鬼都没认出来,就转过了头。喘着气吩咐大徒弟,“长诫,你来啦。你师弟长休脾气倔,本事却是真的好,他日当了掌门,你 要多辅助,不要——不要和弟子们一起忤逆他。”
洛浦沉着眉,一声不吭。那目光,自结衣进来,就停在她面上。可惜姑娘不领情,别过了头,不与他对视。他也不恼,想着自己之前做 的那个梦,松口抿笑,竟是大大舒了气。
结衣没有在他面前消失,她和离去时没有区别,如花似玉,没有比这更好了。
长诫恭敬地向师父问安,与洛浦目光对在一处。洛浦对他点点头,他才对师父低声道,“师父,长休师弟违逆道家规矩,不能做掌门。 ”
“你、你,”掌门气虚,疲累地瞪着自己一向孝顺的大徒弟,满心失望,“连你也排斥自己的师弟,想做掌门?!逆徒!”
长诫跪下,“并非如此。只是长休师弟已经不算道门子弟了,做掌门,大家都要不服的。”他拉过结衣,往师父眼皮下凑,“这位姑娘 ,在长休在山下化名洛浦游历时,遇到的。二人情投意合,共同行走。师弟已经破了**,实在不能再入我门。”
“……孽徒啊!”掌门大受打击,连因病而半垂的眼皮也抬起,震怒地转眼看洛浦,见他沉默不语,心里已经相信了七分,不觉老泪纵 横。但细细想来,却还是觉得不像。自己早年时收徒,一直知道洛浦爱玩,先时也教育,但发现他并未破戒,才不了了之。可话说起来 ——洛浦一直在山下游历,惹上情事,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但自己这个徒弟道法出众,虽修行观念与大家都不同,假以时日定成大业,他绝对不能接受洛浦就这么给毁了。
这般想着,就怀了一丝希望,颤颤地问那位面容模糊的红衣姑娘,“洛浦年少不经事,惹了姑娘,做师父的替他道歉。但他是道士,不 能娶姑娘啊……姑娘当真那么喜欢他,非他不嫁?”
结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闹剧,到现在才明白了一二分,心中恍然。听到快入土的老道士提问,便甜甜一笑,冰雪般的眼眸看向洛浦, “老道士放心,你家大徒弟和二徒弟合伙诳你呢,奴家压根就不喜欢你家二徒弟——一丁点儿都没有。”
洛浦容色僵住,猛然抬头看她。她笑得那般妩媚,眼中却一点儿感情也没有。说话一点儿余地也没有,让他心口像是炸雷响起,炸得自 己大脑空白。
她眼中一点儿嘲讽,一点儿冷漠,却始终没有他想看到的方小说西。他视线下移,看到她身上仍穿着走之前的大红嫁衣,那是她没办法 脱去,并不是她不想脱去……
长诫面色冷寒,一句话不说,趁着师父年老体衰看不真切,数道金光向跪在一旁的结衣身上打去。结衣一口血从嘴角溢出,却还是笑笑 的,硬是不改口。
掌门满意了,含笑闭目。他总算没有错怪徒弟啊,想到日后青云观有那么一位道法高超的掌门,实在没什么遗憾的了。于是魂魄刚离开 身体,便已经向外面飘去了。
屋内的徒弟们还在震惊中,看到师父仙逝,纷纷跪地痛哭,并要按规矩迎接新掌门。但洛浦与他们一起跪在地上,压根不理会众人的跪 拜,无形中又得罪了不少人。
长诫心中有怒气,转身扬袖,一道凌寒凛冽的掌风从头顶向结衣劈下去,手心金光辉映,“妖女!”
另一道金色光与他相抗,洛浦白袖甩动,将结衣护在身后,迫得长诫不得不收掌。听到洛浦冷冰冰的声音,“我最厌恶的,就是你们滥 杀无辜。结衣做错了什么,你要杀她?!”
长诫失笑,几分诧异地扬眉,“这个掌门,你不是也不愿意么?我们计划就被她一个人打断,她不该死?!”手指向洛浦身后的结衣, 目光真像要杀了她。
结衣擦去嘴角的血,体内气血翻涌,却一点儿也不着急,突然扳过洛浦的肩头,让他与自己脸对脸。淡淡启唇,一字一句,“卿结衣不 喜欢洛浦,你让我再说十遍,我的答案还是不会变。”
洛浦面色煞白,惯常的笑无法继续,茫茫然地看着她。她还嘲讽地眨眨眼,问他,“我说的对不对?这可是长休道长一直以来的期望啊 。”
是啊……这不就是他一直以为的期望么?
希望她躲他躲得远远的,希望她不要追着他……这,一直都是他的期望啊。
长诫面露不耐烦,率先站起来,“好了,师父已经去了,你即刻就是青云观……”
“慢着,师兄,”洛浦缓缓打断他的话,目光对着结衣,说出的话却是对着长诫,“不就是掌门么?我现在就把掌门位置传给师兄,长 休实在难以堪当大任。”
众道士沉默,反应快的小声道,“那也要有个理由啊。”掌门哪是随随便便传来传去的。
洛浦露出一个淡笑,看着结衣,轻声,“结衣,你不喜欢我,我喜欢你……这样,也算破戒了。”
结衣皱眉,目中光芒闪烁。他出手钳住自己的手腕,把自己往他怀中拉去。结衣尚来不及反应,当着所有人的面,洛浦吻上她的唇瓣, 淡定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