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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晕黄的火光耀跃著,将卓允嘉苍白而刚硬的俊美轮廓映照的很柔和,慕容定祯凝视著这副曾经或桀骜、或武断、又或者温柔、决绝的面孔,心底涌动著莫测而无法丈量的感情。
面前这个人完全可以几次轻而易举的杀他,却偏偏几次救他的性命,於慕容定祯而言,这份恩情怕是此生都难以偿还。
可自己究竟给了他什麽?
让他沈浸在国破家亡的痛楚之中,最後又使得他丢掉了手臂,连腹中曾经即将足月的骨肉都没有能够为他诞育。
这个人实在不应爱上自己,为了坚守这份爱他付出的太多了。
如此在乎自己仪表和容貌的人,却成了残缺之身,这对於卓允嘉究竟意味著什麽,慕容定祯只能想象,却无法体尝,毕竟自己不是他,即使再心疼卓允嘉也难以为他承受分毫。
「为什麽要爱上我……」慕容定祯拿过棉帕轻轻给卓允嘉擦拭著渗汗的额头,心中无奈而自责的道。
「唔……」卓允嘉似乎感觉到了慕容定祯的存在,微动了动身子。
「允嘉……」慕容定祯见他有了知觉,立即握住了卓允嘉的手,前倾身子低声道。
卓允嘉缓缓睁开了眼,比起上一次苏醒,他能感到自己的神志已经清晰了很多。
抬眼看到慕容定祯那副熟悉的面容,卓允嘉抿住干涩的唇无力的点了点头,挣扎著想用手撑起身子,却发觉自己左臂的衣袖里什麽都没有,瞬时额上青筋泛起,眼眶通红。
慕容定祯在一旁看著他,觉得自己像个罪人似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麽,只能又尝试著伸出手去握卓允嘉的手掌。
卓允嘉不发一言,侧过了头,将手从慕容定祯手中抽了出来。
慕容定祯失神的合住手掌,里面空空如也,再也没有昔日那份温暖人心的热意。
时间与心境从此都定格在了这一瞬间。
一切都彻彻底底的改变了,毫无可以转还更改的余地。
慕容定祯知道即使未来自己能够拱手这万里江山,他却还给不了卓允嘉一条坚实的臂膀。
卓允嘉醒後的几日中,对著身边的任何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完全独自沈陷在自己已经倾塌的世界里。
无论慕容定祯怎样尝试努力著让卓允嘉开口,也都得不到任何回音。
在之後郢庭某个彻骨寒冷的清晨,慕容定祯还是照常一早就撑著身体去探望卓允嘉。
推开了房门,却只见房内空无一人,床榻上的被褥整整齐齐的叠放著,而圆桌上的砚台底下压著一张足以让慕容定祯万念俱灰的字条,那是卓允嘉留下的两行隽永刚劲的字迹。
「为你断了这条臂膀,也就永远记住了你。」
「忘了我,珍重。」
『帝王受 生子』第五十八章
夜里子时,守卫森严的长欣宫内依旧一片灯火通明。
腰携佩剑一身铠甲的公良飞郇,正在长欣宫侧殿紧闭的房门前不断来回踱步,薛承远与程宇扬也都面容忧虑沈重,站在殿旁的长廊中。
从昨日清晨发现卓允嘉离去之後,慕容定祯就再没有踏出过这扇殿门。
公良飞郇两日来奉命搜寻古潍皇宫,与郢庭城内各处卓允嘉可能藏身之处,直至这日子时却还是一无所获。
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曾身为禁军副都统的卓允嘉对这诺大的古潍皇宫,确实比他们任何人都更加熟悉,否则就凭借卓允嘉断臂後的一己之力,在这重重关卡之下应当毫无逃脱的可能。
「王爷今日还未曾进食?」公良飞郇几步走到薛承远与程宇扬面前,询问道。
薛承远轻叹道:「两日来王爷一直未曾踏出宫殿半步,更是水米未进。」
公良飞郇焦虑的皱眉,转头望向了殿堂前的木窗。
灯火之下,透过窗纸隐约能够见到慕容定祯静坐在厅堂中修长挺拔的孤独身影,明眼一看就知道他还是沈浸在往事之中。
「允嘉……」在疾速前行的马车车厢里,慕容定祯用尽全身的气力紧紧拥抱著浑身是血的卓允嘉,巨大的震惊和心痛让慕容定祯苍白的唇颤抖不已,几乎难以吐清完整的一句话,薛承远则跪在旁边紧急处理著卓允嘉身侧血淋淋的伤口。
断臂後的疼痛铺天盖地的袭来,卓允嘉虽然强忍著而没有凄厉的呻吟,身体却伴随剧痛而不断抖动痉挛,好在薛承远随身携带的药剂之中,还有曾为慕容定祯争战而准备的创伤止血灵药,现在也终於派上了用场。
「不……要……救我!」卓允嘉感到薛承远在为自己擦药止血,猛的甩过了身子,挣脱了慕容定祯的怀抱,断断续续的怒喝道。
「允嘉!」慕容定祯此刻已经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扑上去又一次紧紧抱住了卓允嘉,随著卓允嘉身躯的挣扎扭动,狭小的车厢内到处洒遍了猩红的血迹,让人看的触目惊心。
薛承远见状也忙俯身前去帮著慕容定祯将卓允嘉狠狠按住,又迅速的抽出药瓶继续向伤口上擦著止血的药剂,准备为卓允嘉包扎伤口。
「我说了,不要救我!」卓允嘉见他们还在继续,又嘶哑著嗓子震怒的喝了一声。
肩上伤口的疼痛让他几乎窒息,而最让他痛不欲生的却是他意识到自己从今往後都将会是残缺之身,作为自小就是郢庭内相貌出众、文武俱佳的世家子弟,他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对他而言这比死更残忍。
可是卓允嘉失血过多的身躯,已经没有充足的气力再次挣脱慕容定祯和薛承远合力的按压了,那原本俊美刚毅的面容上血泪交织,渐渐模糊了眼前的一切,甚至连他最心爱的人也再看不清晰。
「原本……郢庭城破时……我就想与古潍共存亡……留下……这条命……只是还想再见……你一面……」卓允嘉的泪水奔涌而出,不堪的哭道。
慕容定祯双眼通红,一直在流泪,哽咽的什麽都说不出来,虚弱的身体也没有气力再抱著卓允嘉,只能俯身贴上去,和他紧紧的靠在一起。
「不要救我……你真的以为……国破家亡後我还能好好活下去……?」卓允嘉几乎在慕容定祯耳边哭著哀求道,在慕容定祯记忆中向来高大威武的人在这一刻已变得如此的脆弱。
「为了我,活下去……」慕容定祯侧过脸,不断的亲吻著卓允嘉混杂著泥土和血浆的污浊额头,颤抖著轻声道。
「定祯……别救我,否则我会恨你这一世……」卓允嘉凄然的摇头哭道,声音越来越微弱。
慕容定祯不再应答,俯下的身躯还是维持著先前的姿势,将脸庞紧紧的贴在卓允嘉头侧,极度自责的讷讷道:「即使让你恨我,我还是要救你……」
薛承远望著眼前情深若此的慕容定祯和卓允嘉,内心动容不堪,闭了闭酸楚通红的眼睛,继续竭尽全力为卓允嘉止血包扎,直至卓允嘉渐渐昏迷过去。
卓允嘉昏迷後慕容定祯再不发一言,只是靠著枕榻怀抱著卓允嘉的身躯,就这样一路静默的撑到了郢庭。
这些日子接连不断侵袭而来的打击,彻底改变了昔日玄仁那个恭谦温良的慕容定祯。
他的尊严不能够再允许被任何人践踏,他的心灵也不能够再承受被任何人蹂躏。
慕容定祯终於明白,人生在世若是学不会怎麽活,便要学著怎麽死。
「王爷……」深夜中,又在殿外等候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公良飞郇,再也无法按捺住内心的忧虑和关切,走到了殿前轻敲门道。
不料,还是没有回应。
公良飞郇终於屏了一口气,轻推开门走了进去,薛承远与程宇扬也都随之跟了进来,包括庭院里端著慕容定祯晚膳的侍从,也都走到了门口候命。
一袭黑衣身形消瘦的慕容定祯仍坐在桌旁,略为疲惫的抬眼看了看走进殿内的几个人。
公良飞郇顺势在慕容定祯面前跪了下来;「恕臣斗胆惊扰王爷,实在是无奈之举……」
「事情查的怎样?」慕容定祯倒也没有怪罪,只是冷道。
「毫无所获。」
慕容定祯惨白的面容上没有表情,沈默了半响,撩袍站了起来,或许身子太过虚弱,竟有些站不稳。
「王爷……」三个人见慕容定祯起身,不约而同的开口道。
薛承远站的离慕容定祯最近,连忙伸手扶住了他的身子。
慕容定祯调整了一下气息,意冷心灰的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们自己没事,将手中紧握了两天两夜的字条放置在了桌上,那是卓允嘉醒来後唯一留给他的讯息。
随後慕容定祯在一袭冷冷月华之下不再回头的抬步而去。
离开他是卓允嘉的选择,即使他再心痛又能如何?
人的心意与命运强求不得,或许自己和卓允嘉今生注定如此。
一月之後,乾徽内战正如慕容定祯所预料在沅西古潍边境打响。
手握重兵的嫡亲二子完全将景纬帝慕容瑞昊掌中的皇权架空,倾巢而出为争夺帝位而战。
慕容定祯因大军稳守古潍,无论在储备供给还是军力调度上都比远道而来的慕容无涧大军更加游刃有余,为得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在观望了持续两月有余的战事後,原本游移不定的乾徽内臣为求自保大多选择投向成亲王慕容定祯。
对於那些无意降服的兵将以及力挺太子慕容无涧的乾徽臣子们,慕容定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毫不留情的进行了铁血杀戮。
征战半年後,景纬帝慕容瑞昊眼见二子胜负已定,为了避免乾徽朝中再起杀戮国土分崩,无奈之下选择了下诏退位。将除乾徽以北选择中立的庄亲王慕容无嶂所控之外的领土及军力,全部平稳过渡到了慕容定祯手中,唯独只请求慕容定祯能放他的长子慕容无涧一条活路。
面对父皇的恳求与乾徽当前朝内复杂的形势,慕容定祯最终决定做出退让。
这一年,慕容定祯称帝,改国号天云,年号昭远,建都郢庭。
同年,慕容瑞昊薨於玄仁,慕容定祯贬封前太子慕容无涧为安阳侯,与各种叛臣一同流放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