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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虢侯所说，街上异常热闹，跟在御撵外的珍脸上的欢喜一直未减。
她偶尔地探过头来隔着车窗跟我说：“君主，您感受到虢人的热情了么？珍好久没看到这般景象了，回到家的感觉真好。”
我掀开车帷，望着纯朴的虢人那高呼“国君万福，夫人万福！”的模样，欣赏着虢国都城的繁华景象，心情越来越好。却不知是否因在宗庙听到虢侯讲的那番话的原因？
“君主，你在笑哦，从宗庙出来你就好像心情不错。”珍看着我，嘻笑着低声打趣。
我反问她：“国人中有看到你的父母吗？家的方向在哪里？”
珍愣了愣，笑着摇头。“珍至今尚未有机会捎信给父母，家人并不知我已回到虢国。”
我连想都没想就道：“等回宫后，我一定找机会让你出宫看望父母。”
一直默不吭声的虢侯突然道：“此事不行，宫人除非被逐或年老出宫，否则一生只能守于宫墙。”
我看向他，脸上笑容渐凝。“我已经没有机会见到母亲了，难道你还要阻止珍和家人的相聚么？”
“雅，这是先王立下的规矩。”虢侯沉下脸来。
他一向淡然，今次居然为了一句话就变脸，难不成是因为周遭处处是人，我让他失了面子？
珍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虢侯的话，没有再吭声，也没有再兴奋。
我见她如此，心里也不舒服，刚刚的欢喜已然消失。
御撵内，我脸上不再有笑容，听着御撵两旁国人们的热情欢呼，我麻木地僵坐着，不笑，不动。
夕阳西下的时候，我们终于回到虢宫。
下了御撵，跟从虢侯走到重华殿与朝阳殿的分岔路口，未等虢侯出声，我已先道：“雅累了，若国君没有吩咐，雅想先行告退。”
彼时，我们的身后还跟着一众宫人，虢侯抓着我的手，低声道：“我在宗庙说的话发自肺腑。”
我顿了顿，道：“我知道。”
虢侯抓着我的手不觉抓紧：“那你可知我绝非有意阻止珍离宫回乡探亲？”
“我知道。”他说这是先祖定下的规矩，我记得。
“不要不开心！还有，你今天很累，就不要多想了。回去休息会儿，就直接到大殿赴宴吧。”
“诺。”我轻轻地抽回手，朝他福了一福，便带着珍和朝阳殿的宫人转身离去。
我知道虢侯还没走，后背能感觉到他望来的灼灼目光，我没有停顿，越发走快了些，很快，背后不再有那目光的灼视。
回到朝阳殿，只见婧在堂前等候，据守殿的宫人所说，婧早已等候多时。
虢侯在大殿宴会群臣，婧作为庶夫人按理要陪同我出席，她的衣衫却还没换，脸上也无那恭谨之色。
“不知婧夫人到此何事？”珍率先问道。
婧的目光一直尾随着我，直到我在主位的茵席上坐好，她才面向我，声音异常温柔地道：“婧此次前来，只想是问夫人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解决了，婧的心里才不会有刺，才不会难受。”
我讶异地看着婧，她望着我的眸子充满怨恨，何以声音还能如此温柔？倘若隔着屏风说话，我定然不知她的另外一个心思。
“有何问题，你问罢。”
婧起身，走到我跟前，微俯着身缓缓问道：“夫人陪同国君去梅岭行宫开心么？”
“你说什么？”我浑身一颤。
婧猛然抓着我的肩头，任珍惊叫斥骂，她的眼睛痛楚地盯着我，语气也由温柔变得激动。“婧在两年前就已喜欢国君，在婧的心里只有国君一人。如果你根本不喜欢国君，就请你不要霸着他，将他还给我，好不好？”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甚模样，可从珍突然从后面扶着我颤抖的身体来看，此刻我的脸色定然苍白。
“婧夫人，你可知你这番话是大逆不道之罪？国君待我家夫人情义深重，倘若被国君听到，后果不堪设想！”珍低声怒道。
“回答我啊？”婧不理会珍，她手劲奇大地抓着我的肩，眼中几乎要流出泪来。
婧一向高傲，她何曾在人前流过泪。我能感受她对虢侯的一片痴情，只是虢侯喜欢誰，不喜欢谁，轮不到我来管。
“放手！”我瞪着婧，“国君他喜欢谁那是他的事，我开不开心那是我的事。你喜欢国君只管喜欢好了，找我作甚？”
她倒晓得来找我，求我不要霸着虢侯。可我呢，婧难道就认为我坐上正夫人这个位置，就对国君娶多少女人无所谓了？
“你真的不肯罢手？那你不开心也就算了，为何你还要令国君不开心？既然你心里有国君，为何你还要在大婚之夜将国君赶至偏殿，不与国君洞房？”
我紧紧地抓着裙裾，极力地压着内心的羞愤，紧抿的唇半晌才吐出字来。“出去！我叫你出去！”
珍见我意思如此，马上作了“请”的手势。“婧夫人，请吧。”
“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婧摞下狠话，愤然离去。
我的眼中有泪，我拼命地睁大眼，不肯让泪水流出。
“君主，你放心罢，幸好刚才我已将宫人遣出，没人会听到婧夫人说的那些话的。”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坐在这里任陈婧白白羞辱？为什么？”我低吼着，强忍心头骤然的疼痛。
那晚我作为虢国夫人第一次出席虢侯大婚后的君臣同乐宴席，在大臣的恭礼之下，我微笑地走向虢侯，任由他执着我的手，一同坐在主位上。
整晚我脸上淡笑不减，也至始至终没看过婧一眼。
也许所有人都认为我很高兴，我很幸福，可是坐在高高的主位上，我的心一点也不开心，一点也不高兴。
第二十五章 朝夕
时间在每天的请安问候和近乎陌生的相处中，一日又一日的逝去。
我虽然和虢侯天天见面，却未行过洞房之礼。虢侯并不知婧来找过我，他对我的温柔关心一日未减，也曾说过他不会勉强我做任何事，包括圆房。
只是，不再有热情的他，脸上多了一丝郁闷。珍说她很久没见国君笑了，听人说国君自从大婚后，每日在重华殿做事很晚，除了来朝阳殿说说话或用膳外，其余时间尽消磨在重华殿那一堆堆的公文上。
日渐初春，天气乍暖还寒，在朝阳殿的生活日复一日，枯燥而又孤独。
自从上次和婧有过不愉快之后的，她很少与我单独相处，而我也免除了她每日的晨昏定省。每日间除了和珍闲聊，我只会看看简牍，以打发无聊时光。
在别人眼中，虢侯对我的恩宠太过。他每日处理完朝政，都要到朝阳殿与我相处，就连一日三餐也在朝阳殿食用，对后妃毫不理会，婧夫人和美人们完全成为了后宫的摆设。
时间一久，就有人以此指责我，说我独霸国君，擅揽专权。
珍在讲这些时，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如此，我只是淡淡一笑，不喜不忧，不嗔不怒，似是所有人和事皆与我无关。
这些话，能传进我耳内，自然也能传到虢侯的耳内。
“雅，不要理睬那些人乱嚼舌根。我已下令，谁若再敢乱说话中伤你，我定要他人头落地，身首异处！”虢侯沉声说道。
“无所谓！他们要说我独占后宫，霸着你不放，就由他们说好了。国君爱去哪里，岂是雅能管得了的，更不必说，国君想宠幸哪位美人是雅能决定的。”我伏案读简，头也没抬一下。
“照你这么说，我今天就不回重华殿了。”虢侯突然道。
我惊了一下，手中的简牍掉落在地。
“你不是说我想宠幸哪个你无权决定么？那我告诉你，今晚我要宠幸你！”虢侯抓着我的手，满眼欲色。
我别过头不敢看他。“为什么？你说过你不会勉强我的。”
“我是说过，可你知不知道我下这个决定是有多痛苦？我俩是夫妻啊，是拜了堂天子亲自主婚册封的啊，结果呢，我们比陌生人还不如！”虢侯不知道为什么，今晚有些失控地低吼。
“当初你一意孤行，就该知道强迫我得到的只会是这个结果。”我痛苦地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心里有我，却要如此折磨？难道我们这一生都要如此下去？”虢侯痛苦地抓着我的肩低吼：“雅，告诉我，要怎样做你才肯原谅我？要怎样做，你才肯心甘情愿地与我携手共度百年之好？”
我任他抓着，本来还算不错的心情被他搅得心头大乱。我知我不与他同床是我不对，可要我以失去母亲来换此尊享和幸福，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你是国君，雅只是一微不足道的小女子，国君想怎样便怎样好了。”
良久，我唇角勾勾，轻描淡写地道。
虢侯似是愣了愣，半晌不语，最后终于缓缓放开抱着我的手。
“那天在梅岭行宫，你和天子谈了很久，可以告诉我你们谈了些什么吗？”虢侯望着案几，声音低沉，带着隐隐的痛楚。
我怔了怔，如实地答道：“天子问我过得好不好，幸不幸福？”
“天子贤王，他对你很好。”
“我跟他说，我过得很好，很幸福。”我不避讳地道：“我不想再让天子为我操心，而且，国君确是待雅很好。”
“你真的认为我待你很好？”虢侯又惊又喜地抓着我的手，“那么你……”
我任由他抓着手，喃喃地道：“我到底只是个小女人，哪能奢望我的丈夫除了我不会再有别人。况且国君对雅的迁就和照顾，早已让雅无话可说。”
说到这里，我的眼眶里泛起了泪花。“只是，你委实不该斩断我和母亲的联系，你可知道母亲对我很重要，很重要！”
虢侯将我搂在他怀里，拥着我的肩，轻声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只是雅，如果你不断绝与你母亲的关系，不只你会出事，王后、齐国也会出事。到时，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的母亲么？”
我呆了呆，不自觉地紧紧抱着虢侯的腰，咬着唇不让声音哭出来，将头深深地埋在他宽阔雄健的胸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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