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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老太婆还说陈家坞的人会一个接一个死掉,直到那里彻底变成一条荒村为止。
她说得认真极了,说完还会冲你笑一笑,齿缝里透出骇人的冷意。那天黎绪出门买烟的时候就被她扯住狠狠念叨了一阵,她枯树枝样的手抓扯着黎绪的胳膊不放,喋喋说那些神啊鬼啊的话,跟个会带来厄运的女巫一样,多看两眼就觉得脊背发凉。
黎绪挣脱戚老太婆的手走到外面买烟,又听见杂货店的老板跟老板娘也在议论陈家坞的事,买完烟转个身,看见黎淑贞正过马路而来,黎绪袖子一拉,把烟裹了进去。虽然黎淑贞知道她抽烟而且骂过不知道多少次,但是这会,黎绪实在没心思跟她吵架,她比较想将冷战进行到底,进行到黎淑贞妥协,不再逼她去当什么中学老师,不过看起来这场战争得旷日持久地打下去才行。她在关注陈家坞命案的时候,黎淑贞还在兴致高昂地找人送礼拉关系走后门想把她塞进一家职高里去教书。
黎绪没等她妈,但她妈看见她以后就加快了脚步,所以两个人差不多是同时走进小区的,小区门口围着一群人在那里听擦皮鞋的老屠讲陈家坞的事情,老屠一下一下认真地擦着皮鞋,神情很淡定。他说天怨人怒,谁也救不了陈家坞。他说就怕陈家坞的人死绝以后,会轮到别的村子。他说死亡会像瘟疫样蔓延,一步步轮到江城,轮到其它的城,直到全世界都死光为止。他说美国的专家早就预料到这种事,还拍出了电影,只是他们没料到源头会是中国,会是咱们江城下面的一个村。
那个擦皮鞋的老屠一本正经、语气凛冽、言之凿凿,一副由不得你不信的架势,惹得几个旁听的人哇啦哇啦乱叫,说这样那样的话,什么政府就不管吗?警察都是吃屎的吗?什么什么的。
只是从旁边路过的黎淑贞听着就发作了,跟个疯子样大闹起来,差点没把老屠的鞋摊给掀掉,黎淑贞破口大骂一阵以后说要报警把老屠抓进去判个造谣罪坐十几二十年牢,完全就是个疯掉的泼妇。
黎绪想拉扯黎淑贞回家,脖子里狠狠挨了她一下,便冷笑一声松了手,干脆随黎淑贞在那里瞎吵瞎闹给别人当坨屎样厌恶。
黎绪清楚记得那天是四月一号,因为她到家以后打开电脑,看到网上有个贴子最新的一条评论里面说:哈哈,别他妈当真,不过是个愚人节的玩笑。
她看了一眼日历,恍惚就要把那一切当成玩笑看了。
又看了几个贴子,她起身走出房间,看见黎淑贞已经回来了,正垂着头跟个鬼魂样坐在沙发里发抖,全身都抖得厉害,起先黎绪以为她是跟擦皮鞋的老屠吵架置气才气成这样的,直到黎淑贞突然抬起头侧过脸来看了她一眼,她才察觉那不是置气,而是恐惧。
黎淑贞当时的目光、表情和整个状态无声表达出来的,是恐惧,像是灾难马上就要降临,人类无处藏身了似的。
黎绪说虽然后来经历了那么多,但她真的到现在都没有弄明白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那样一个强悍到了骨髓里的女人因为恐惧而发抖。而且,她觉得黎淑贞那时偏过脸来看她的那一眼里,包含了数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其中最明显的一种是憎恨。
那道憎恨的目光像钢针一样把黎绪钉上十字架,整整四年都摆脱不掉,她后来小心翼翼地拐弯问起过,但黎淑贞当没有听见,完全回避。
黎绪说:“不过,现在我大概终于有点明白了。”
她说这话时看着我的脸。
我懂她的意思。
黎淑贞憎恨的不是她,而是她父亲,她父亲进入黎淑贞的家中,毁了她的整个生活,害死了她的家人。
虽然还没弄清楚最根本的原因,但可以肯定,他们家当年那场血流满地的意外、一门五条性命的丧失,一定都因黎绪的父亲而起。
我在和黎绪一起去江城看过建在当年“李家后院”遗址上的商厦回到家中之后不多久,便避开老懒和小海,悄悄把三十来年前我在“李家后院”看见并经历过的惨剧告诉了她,当然,我说得很简单,只概述了事件,没有任何描绘性的语言,场面实在太惨了,怕她受不住。
四年前愚人节那天晚上的电视新闻里也播了陈家坞的死亡事件,黎淑贞出门去了,黎绪一个人坐在没开灯的客厅里看电视,主持人用冷静到近于冷漠的声音作了概述,关键词是:鬼村、离奇死亡、短短数月、死亡人数与日俱增、死因不明、正在调查中。
黎绪听见“鬼村”两个字从一个受过高等教育、也算是经历过世面的新闻主持人嘴里冒出来,不由笑了起来,直击的死亡事件就是在她唇边还挂着笑意的时候发生的。主持人说他们的记者在村里采访时直接遭遇了一场离奇死亡,话音刚落,画面立刻切到了现场。
电视里面的现场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嘈杂的声音,尖叫声,喊声,哭声,奔跑声和骂人声。摄像机几次颠倒镜头,拍到阴惨惨的天、树木、破败的房子、逃散的人群和忙乱的警察,真正作为主角的尸体只在镜头里停留了几秒钟,而且脸部被打了马塞克。
然后,一个秃顶、矮胖、脸色苍白、冒着冷汗的中年男人站在画筒前讲述他目击的事情,他说发生得太快了,谁都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死了。他说于成林当时正在跟大家伙聊天,正说着话呢,突然瞪起眼睛,直直地看着前面的一个人,自己用手掐着脖子倒在地上打滚,没多大一会就口吐白沫乱蹬腿,抽抽几下,断气了。
“太可怕了。”电视里的秃顶男说。
到这句话为止,画面又被切掉,显然,后面他还说了些别的,但是被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剪掉了。接着尸体被盖上白布,抬出画面,记者追着警察发问,听筒里面呼呼的风声,被话筒对着的年轻警察满脸惊惶,扭着脸一步步后退,用所有表示回避的动作回避记者追递过去的话筒。
画面再次切换,穿着警服的石玲突然出现在了镜头里,她脸上也是惊惶的表情,但她勇敢地挤在记者和村民的围堵中,走在常坤的右侧,用身体和手挡住记者一次一次递过去的话筒和一声高过一声的质问,做出保护常坤的姿态。
石玲是黎绪最好的朋友,黎绪看见她出现在那种混乱又危险的地方,不由自主就着急起来。
黎绪绷直身体看着画面里的石玲,心里猛地生出一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焦灼感,立刻跳起来跑回房间反锁上门找到好几天没用了的手机开起来充上电给石玲打过去。
电视里播放的事发生在中午,这会是晚上,石玲他们肯定都已经下山回局里了,她得确认一下她是否平安。
还有常坤,是否也平安。
那时候他们已经分手了,但属于好聚好散,没有任何交恶的地方,黎绪挂念他的安危理所应当。
296、她们的恐惧()
电话接通,确认石玲没出什么事,然后黎绪直奔主题要石玲把陈家坞的所有情况都说给她听。
在某种程度上,我跟黎绪是一样的,都以“顾问”的身份混迹在警察中,因为我们聪明,能帮到很多忙,如果自立门户做个侦探的话,估计不仅能养活自己还能赚点盈余。而这种合作,天长日久就会造成一种很优越的错觉,会以为不管自己插手什么,只要开口,就能拿到全部的案件信息。那时候的黎绪理所当然这样以为,所以一开口就问石玲要全部信息。
可石玲却只简单地跟她说了几句话,说死了很多人,死因不明,已经正式立案,目前没有线索。
她说的比黎绪自己从报纸和网上查到的还要少,使得黎绪怔了一怔,好一会没说出话来。
对方也静默了好一会。
然后,石玲喉咙一哽,带着哭腔说:“黎绪,我害怕”
这一声近乎孩子气的哭腔,成了黎绪心头挥之不去的伤。
黎绪说,她后来做梦,好几次梦见石玲一身白裙来见她,裙袂飘飘,眼里有伤,跟她重复这句话。
她说石玲最大的梦想,是当一名幼儿园的老师,每天领着一群小屁孩子唱歌跳舞玩游戏,教他们写字画画弹琴算术,听他们用最稚嫩的声音告诉她他们的梦想是什么。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梦想。
可惜这世界上的事情,总是越简单,越难得,石玲因为孝顺,听从她父亲石老局长的意思,做了警察,最后死在这一行当里,年仅二十几岁,最好最梦幻的年华。
黎绪说她后来真的不止一次想回陈家坞去把石玲带回来,有时候梦里都会千辛万苦爬了去。
当时黎绪压根不清楚陈家坞到底发生了什么,当然就不能体会石玲电话里面说的“害怕”究竟针对什么,所以无从安慰,只能静静地等对方平静下来,然后再问她陈家坞案件的始末和相关的细节。可是石玲不说,她说不能说,常坤不让说。黎绪再问,石玲的声音就有点尖利,说是常坤不想让她卷进来。黎绪顿了一下,问她这个所谓的“不想让她卷进来”是哪个意思,是嫌她多事,还是怕她出事。
石玲答:“怕你出事。”
于是,黎绪心里的不安感更加强烈,以前很凶恶的案子她也参与过,还跟老苗一起追捕凶手,遇到过挺大的危险,但过去也就过去了,以后她要参与照样参与,有时碰到难办的案子,他们还会主动跟她联系。所以现在这个局面,让黎绪心里有点疙瘩,有一会她觉得可能是她跟常坤谈了场恋爱分手,他怕再见面并合作是件尴尬的事,所以嘱咐石玲不让她管。但仔细想想,常坤真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所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陈家坞这件案子的危险程度,超过以前她参与过的全部案子的总和,甚至还要危险很多倍。
她不想这么轻易放弃,所以又再争取了一下,问石玲电视新闻里面放的是不是真的。这个问题很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