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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想这么轻易放弃,所以又再争取了一下,问石玲电视新闻里面放的是不是真的。这个问题很没意思,鬼都知道电视台对这种事情不可能造假,但这样问能让石玲松懈,或许会说漏点什么。在某些方面黎绪真的太了解石玲了,可这时候她还不知道,在另外一些方面,她对石玲几乎一无所知。
果然,石玲回答说是真的,说今天上午他们在陈家坞做驻村查案的准备时突然出事,有个村民无端端就死了。黎绪问她有没有亲眼目击。她说她没有,但她有个同事亲眼看见了。再问死因,她说还不知道,要等解剖报告出来。又试探着问她是疾病的可能性大还是谋杀的可能性大。石玲却不说话了,黎绪问到了关键地方,使她想起常坤的嘱咐,只能沉默对待。
接着,电话那端有人喊石玲,她匆匆应下以后压低声音跟黎绪说:“你看见程莉莉的话,转告她一声,别再上山,也千万别再打陈家坞事件的主意,我知道她拼了命想搏出位,但这个案子不行,她就是花再大力气都白费,上面不会允许她报道的!”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连再见都没说。
石玲所说的程莉莉是黎绪在报社的同事,漂亮能干一女人,圈里人将她跟黎绪称作是江城两名绝世无双的“名记”,现在黎绪辞职了,程莉莉还在报社,听石玲的意思,她正在追踪陈家坞事件,有点玩命的姿态。
黎绪准备给程莉莉打电话,一是转告石玲的话,二是看看能不能从她那边了解点信息。
打这个电话必须避开黎淑贞,否则大概又得吵架,黎淑贞厌恶程莉莉,说她的作派是典型的婊子。从某些层面上讲她确实没说错,连程莉莉有时候也自嘲说当个婊子挺不错的,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想怎样就怎样。
黎绪拉开卧室门,黎淑贞正好从外面回来,见她好像要出门的样子,立刻把脸挂得老长,黎绪还在冷战的情绪里,根本不看她脸色,也懒得跟她说话,随便瞟了她一眼就往玄关走,只那一眼,她突然觉得自己看见了黎淑贞灵魂里面一个巨大的、无法填补的空洞。
她们母女的关系,真的从来都没能变好过。
黎绪出门下楼,看见隔壁的戚老太婆站在路灯下面,怀里抱着只皮毛漆黑目光冷锐的猫。黎绪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听见她在那里喃喃自语,说:“老是想起那些事,越想越怕,不敢睡觉啊。”
黎绪当时只以为那老婆子发神经,完全没理睬。整个小区的人都知道戚老太婆很可怜,有点疯,儿子儿媳不理她,孤身一人过日子,寂寞得很,越寂寞越神经,逮着谁就跟谁叨叨,喋喋不休抱怨她这些年里所受的苦,丈夫早逝,儿子不孝,媳妇霸道,什么什么的,像极了祥林嫂,谁都避之不及。
黎绪当时哪里能够想到,那个在自己家隔壁住了好几年的戚老太太,能跟陈家坞牵扯上关系。
黎绪说:“我那时,真的是做梦都想不到。”
她说这话的时候,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坐在对面、坐在离她几米之外的乔兰香。
我看过那份稿子,知道戚老太太和乔兰香的关系,所以不惊奇,只静静地等她说点什么,把信息补充完整。
乔兰香果然说话了。
她定定地说:“你说的那个戚老太婆,是我姐姐。嫁在月亮湾。她老公的两个弟弟有天一起上山砍柴,直到第三天才回来,只回来了一个,而且变得疯疯癫癫,满嘴胡话,说很多死人,有鬼,花开了啊谁谁谁下地狱了,乱糟糟的,谁也听不懂。那个发疯的弟弟还叫家里人村里人都逃,快逃,不然要死光了什么什么的。没人理他。过了几天邻居发现他死在村外的玉米地里,据说死状很惨,跟去看的人当场吓晕好几个。而另外那个没回来的弟弟怎么找都找不着,就那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丢了。我姐姐跟姐夫放弃寻找以后,就搬到山下去了,再没回过月亮湾,倒是隔几年会到陈家坞看我一趟,我重病的日子,也是她在照顾,这些我记得的。”
乔兰香像背诵课文一样说了这番话,面无表情,一点感情的波澜都没有。
黎绪听完,脸上浮起恍然大悟的神色,说:“哦,原来那时候,她逢人就叨叨叨叨叨叨念不休的那些话,不是疯话。我们哪怕到后来,查明白她跟你的关系以后,再回头去问她,都还以为她神智不清醒说疯话。”
戚老太婆那时候老是念叨说:越想越怕,越想越怕,越想越怕啊。她抱着只肥胖的黑猫站在路灯底下,她的眼睛跟猫的眼睛都追随黎绪的脚步,寒毛都被看得竖起来,而这时候黎绪正往小区外面走,走出几步突然回转身仰脸看了一眼自己家的阳台,正好看见黎淑贞披头散发跟个鬼样站在昏黄灯影里,那一瞬间黎绪有种毛奓奓想发作的冲动,她觉得受够了。
可终究还是忍住了,她希望有另外一个办法能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点,比如管管陈家坞的事,转移转移注意力,免得一天到晚在家呆出问题来。
黎绪和黎淑贞之间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就算黎绪发作了,也不能怎么样,也完全改变不了什么。歇斯底里发作一通就能改变黎淑贞吗?就能让她不私拆她的信件偷看她的日记干涉她的工作和交际了吗?就能让她不再管她跟谁谈恋爱不再跟踪她跟男朋友约会看电影偷看他们在树荫底下拥抱接吻了吗?就能让她不拿菜刀逼自己去当老师还要嫁给一个看一眼就想吐一辈子的所谓“老实男人”了吗?黎绪不相信这种神话,所以心里想着算了吧,除非她死掉,否则这些事情她会一直干下去,直到咽气的那一秒钟。
有很多次,她十分十分认真地期待黎淑贞死掉。她说她承认自己也觉得自己很残忍,但就是忍不住会那样去想。
她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恐怕也就只有她敢这么大声往外说了。
说着,连连苦笑,眼里有泪光。
297、程莉莉()
黎绪说她真的怀疑黎淑贞其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精神病患者,而且是多项症状并存的那种。比如,她有严重的强迫症,家里所有东西都必须在她给它们设定的位置上,错不得半点;还可能有抑郁症、燥狂症、甚至人格分裂;还有超出常人忍受能力的洁癖;对食物过份挑剔,等等等等。
她说:“我甚至怀疑她有时候会有幻听幻视这种症状,因为她会对着空气说话,就好像那里真站着一个人似的,你们能想象那种恐怖吗?自言自语、神神刀刀,真的很吓人!”
我是不能想象,倒不是不能想象黎淑贞的种种病症,而是不能想象,黎绪到底是怎么在那样的控制下长大的,苏墨森虽然也控制着我,但他至少不会管我谈恋爱,也不会干私拆信件偷看日记这种事,而且,我后来念大学选什么专业他也不过问,或者有时候想找点工作玩玩,他都不干涉,随便我喜欢,虽然那种随便只是他懒得管,不是他愿意我高兴。现在跟黎淑贞比起来,我突然觉得苏墨森好太多了,好得我差点把他不好的那些给忘掉。
可即使这样,黎绪都没有离开她母亲,而且,在事件结束但黎淑贞突然被绑架以后,还如此拼命地在救她。
要知道,我曾经可是不止一次对苏墨森动过杀心,要不是因为怕一击不能致死反而招致无穷后患的话,我早就动手了。
和我相比,黎绪应该算是够好的了,虽然日子过得拘谨又可怜,打个电话还得往外避。
四年前那天她和石玲通完电话以后想联系程莉莉,为避免和黎淑贞吵架,她出了家门,先走到小区外面的报亭买了份当天的晚报,上面有程莉莉发的关于今天中午陈家坞又有村民死亡的报道,短短几句话,豆腐干大一块,翻了好几遍报纸才找到,只是说4月1日中午12点40分左右,一名四十二岁男性村民猝死村中,死亡原因正在调查中。
黎绪把电话打过去,响了两声就接通了,程莉莉一叠声喊黎绪的名字,夹杂着发疯样的尖叫,一通发泄之后才语无伦次说她今天去陈家坞了,那个村民死的时候她人就在村里,虽然没有直接目击死亡过程,但尸体的情状还是看到了。她说她跟摄影师小张还有司机老王三个人早上九点进村的。
程莉莉尖叫着说:“我一直打你电话啊一直打一直打一直打打了你三天都是关机我上你家找你结果还没上楼就被你妈一顿臭骂你说你妈怎么就这么看不上我呢!”
紧接着,程莉莉开始抱怨警察,抱怨领导,反正所有阻碍她追踪报道陈家坞连续死亡事件的人她都骂。她说她手里掌握着最狠最劲爆的资料还准备好了图文并茂的报道想抢今天的头版头条,可是一下山相机就被没收了而且稿子也被报社的主任强行压下不准发。
她说她在报社拍着桌子把顶头上司骂得狗血喷头。
黎绪站在风里耐着性子听程莉莉骂完这个骂那个,想象她在电话那头裹着浴巾露着两条雪白大腿披散一头酒红色卷发在昂贵的意大利吊灯下面张牙舞爪走来走去的样子。她因为已经从程莉莉喋喋不休的抱怨中抓到她想听的重点,所以耐心特别好完全不想打断她。
程莉莉说她手里掌握着最狠最劲爆的资料。
黎绪心一定,听着电话就拦下一辆出租车往江南名宅开去。江南名宅是那座城市当年最贵最奢华最麻烦的别墅区。程莉莉把婚姻当交易,用自己的年轻美貌妩媚再加上一般像她这样漂亮的女人不俱备的才华,换取了如此优越的物质生活然后还不耽误她在外面找别的男朋友。这就是黎淑贞当面管她叫婊子而她自己也自嘲性承认自己是婊子的根本之所在。
黎绪跟程莉莉除同事关系之外,也是朋友。她不因为别人用什么方式生活抱什么样的人生哲学而对人产生什么特别好或者特别坏的看法。大概也是因为她自己性格脾气太臭,愿意跟她做朋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