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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稷一怔,随即就明白了,她想要借的,是自己的短刀,也怪,一个如她那样柔弱的女子,怎么拿得动寻常的长刀,他没有犹豫,从腰后拔出刀子,连鞘一块儿递了过去。
曾九娘接过刀子,摩梭着上面繁密的花纹,轻轻地笑了:“五郎,你知道这把刀子的来历么?”
刘稷不禁愕然,他哪会知道,从穿越的第一天,这些东西就绑在自己的身上,原以为是旧物,可听女子的口气,似乎别有深意。
“就是此人送与我,我再转赠于你的。”曾九娘叹息道:“君以此始,必以此终,这或许就是天意吧。”
在她的示意下,小四和小五分别拽住息东赞的身体,前者扯着他的凌乱的发辫,让他的头部后仰,露出脖子。
曾九娘拔出刀子,拿着它慢慢逼近,息东赞感觉到了刀锋的冷意,眼都不眨盯着这个曾经温存无比的女人,眼里已经没有了恐惧。
或许死在她的手里,是最好的结局吧。
越是接近,女子的手就越发不稳,即将挨上皮肤的那一刻,她突然间停了下来,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就连说出来的话,也带上了颤音。
“我不成,小四,交与你了。”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走掉了,刘稷赶紧拔脚跟上,咄骨利想了想,似乎觉得自己没有必要紧张,又停下了脚步。
“捉住他。”小五立刻双手拉住息东赞的身体,小四缓缓地拔出自己的腰刀,嘴角泛起一丝狞笑。
直到这时,息东赞才反应过来,他一边徒劳地挣扎,一边嘴里说着含糊不清的话,试图在做最后的挽留。
“你这种腌脏的货色,哪配我家娘子动手,还是让我们这些贱民,送你上路吧。”
说着话,小四将他的头发拨到一边,露出后颈,大喝一声:“狗日的蕃虏,你也有今天!”
手起刀落,那颗人头连同长长的毛发一块滚到地上,无头的颈腔里喷出一股鲜血,溅得到处都是。
已经走出十多步开外的曾九娘,突然停下了脚步,身体摇摇晃晃地,如果不是刘稷一把将她扶住,也许就会瘫到地上。
“我是不是很没用,心心念念的仇人就在眼前,连下手的勇气都没有。”她拿起那把刀子放到眼前,悠悠地叹了口气。
刘稷揽住她的腰,将刀子拿过来,两个人慢慢向前走去,从背影上看,就像一对相互依偎的情侣。
“你以前从来没有杀过人吧?”
“我信佛的。”曾九娘的眼中泪花翻滚,声音也失去了往日里的冷清。
“早知道我就直接送个人头来了,你也不必这么伤心难过。”
女子忍不住宛尔:“五郎嘴里说出来的话,总是那么令人心暖。”
“我不是为那个人伤心,而是为自己。”她微笑着说道:“你的礼物,我很喜欢,谢谢你,让我亲眼看到他的死去。”
你分明没有亲眼看到好不好,刘稷腹诽了一句,点点头:“你喜欢就好。”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要回赠五郎一物。”
女子一下子又恢复了往日的表情,他这才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动作有些暧昧,赶紧放开手。
女子“扑嗤”一下笑出了声:“莫担心,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什么也没想,只要你喜欢就好,无须回赠。”
刘稷连连摆手,一付无福消受的模样,使得女子面上的笑容更盛:“五郎之名,闻于异族,不曾想,却也有着赤子心肠。”
“奴想赠与你的,是一个心向大唐的象雄,这算不算得,投其所好?”
刘稷看着笑成一朵花的女子,终于明白了,这一路上为什么,一个象雄人的影子都看不到。
没想到,顺手而行的一个偶然之举,竟然也有出人意料的收获,这一下,倒是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在玛庞山上只呆了半日,他们一行便重新上了路。
这一路要从穹隆银城附近经过,他们便打听了一番城里的情形,果不其然,城中发生了巨变,原来的王室和尼婆罗人一样,被屠戮殆尽,原有的权贵上层人物也几近清空,目前控制城池的,是来自于城外的佛教徒,而被他们口口相传的,则是一个名为“度母”的称呼,神圣而庄严。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想不到那个女子的能量之大,远远超出了众人的预料,刘稷等人继续前行,在距城不远处,遇上了唐军的巡骑,为首者正是与他有着一面之缘的马璘。
从他的嘴里,又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大唐与吐蕃和议的正使到了,就在巴扎多城下的唐军大营中,与之同行的还有一位出人意料之人。
第一百九十六章 挑衅()
在刘稷的眼里,驻于巴扎多城下的这座大营里,少了一些人,又多了一些人。
说少,是指的傔人,原本与这支唐军主力随行的,是从各地应募的五千多傔人,他们负责大部分的后勤工作,这么多人如果身处大营之中,一眼就能看出来,因为装束根本就不同。
然而自他与马璘一同入营的伊使,就没有看到几个,剩下来的,多半是各部自行招募的傔人,他的乾坑戍也不例外。
有少就有多,多出来的,则是一队队整齐的兵马,安西唐军可以说全军皆骑,但作战,还是以下马步卒为主,这是他们负责的战区地形所决定的,多山地、丛林,骑军的用处没那么大。
然而这些一看就是新到的兵马,却尽数都是骑兵,他们娴熟的控马技术、适于马战的衣甲、兵器,无不表明了这一身份,就连马璘都有些惊讶,因为他出外巡查之前,还不曾见到过。
“是北庭兵马。”经过他的提醒,刘稷恍然大悟,北庭与回鹘、葛逻禄等草原部落相邻,自然会有相当数量的骑军。
当他二人来到中军大帐之前,募得发现,这里已经被两部泾渭分明、相顾而立的牙兵们遮护得严严实实,双方毫不示弱地互相瞪着眼,只留出一道当中的通道,就像是绿林中的山寨,摆出的下马威。
正愕然间,封常清的押衙,“蹬蹬”地跑过来,将他们领到了帐门口,同刘稷使了个眼色,然后转身肃立,大声唱名。
“叠州戍主马璘、乾坑戍主刘稷帐外请见!”
“进来。”帐中传来的声音,一听就是封常清本人的,两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掀起厚实的门帘,明晃晃的光线让他们的眼睛一时间有些刺痛感,原来偌大的帐子里,此刻正摆着宴席,看各人觥筹交错,甚至有些醉态的模样,只怕已经进行了好一会儿。
“来来,你二人来得正好,某为你们引见一下。”封常清拿着个盅子站在帐中,朝他们招招手。
刘稷二人走过去,先是同他见了个礼,然后站起身,打量着坐在右手边的这一行人,上首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作文士打扮,面有风尘之色,显然是长途赶来,颇为不适,精神有些不振,但是看穿着和肤色,平时当是养尊处优惯了,只瞧身后的两个仆役,身上着的都是锦衣,便可见一斑。
而紧挨着他的,是一个七尺高的大汉,身量之高,就是安西军中也不常见,只怕唯有李嗣业那个猛人才能与之相比,此人鼓着一双牛一般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刘稷,让他感到了一种如芒背刺般的不舒服。
就在此时,封常清的话清晰地进入了耳中。
“这位是朝廷钦命的会盟正使,鸿胪寺张少卿。”
两人都是一拱手,口称:“久仰。”结果人家只是抬抬眼皮,点点头示意了一下,连手都没有动弹。
紧接着封常清指着那个大汉,刚要开口说话,那人径直站了起来,整个身形如同一座小山般,刘稷只觉眼前一暗。
“老封,作了那么久的同僚,又何必来这般虚客套,某家在座的有谁会不认得,只是这两位,倒是要重新认一认,马老二,有长进啊,没给老马家丢脸。”这大汉竟然是个自来熟。
马璘面带无奈地一拱手:“见过副都护。”
封常清在一旁喝斥:“什么副都护,现在要叫程中丞。”
大汉毫不在意地哈哈一笑:“叫什么不妨事,老程做了许多年副都护,你要乍一称什么中丞,还当是叫别人呢。”
众人都陪着一阵尬笑,刘谡也微微扯了扯嘴角,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位身高近两米的巨人,就是安西军中与李嗣业齐名,被称为“疯子”的程千里。
当然,如今他已经驻节北庭,难怪营中来了这许多北庭兵马,帐外还矗立着北庭牙兵,只是两地相隔这么远,他与钦使同来,却是一个什么意思?
正思忖间,对方的目光已经看了过来,刘稷只能曲身行礼:“属下见过中丞。”
“好小子,还记得自己的身份,某还以为,你立下如此大功,都忘了自己是谁呢?”
此言一出,满帐哗然,就连精神萎靡的那位张少卿都睁开了眼,封常清等安西诸将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无他,这等挑衅的意味也太过明显了点。
一直以来,他们都不知不觉当刘稷是自家人,直到对方的这句话,才恍然觉出了不对。
乾坑戍,本就隶属北庭序列。
之所以会在封常清的帐下听用,暂归田珍的归仁军辖制,是因为当时的节度使王正见身兼两镇,北庭也好,安西也罢,根本没有区别,可如今却不同。
这样的情形,在封常清的军中并不罕见,当时高仙芝败于怛逻斯,安西戍军一扫而空,不得已才会由北庭兵马充实,这才有了乾坑戍的调任,可那是只是权宜之计,并不是永久性的,产生这个任命的原因,是由于只有那边有空位子,而刘稷又想要实职。
谁能想到,王正见死得太过突然,而大军又早早地就集结在了小勃律,再加上战事一茬接着一茬,因此,这笔糊涂帐,一时间根本没有人想起,如今被人一口揭破,感情打了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