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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身披黑色斗蓬的人穿过那些横七竖八,睡卧在地上的人,前面那人低著头,斗蓬帽沿压得极低,默默前行,后头那人身形摇晃,不停与其他侧身而过的人发生推挤,不时以低沉沙哑的声音碎碎咒骂,他含糊不清地问:“到了没,到了没?”
“我问你话!”那人连问数次都得不到回应,突而大步向前一跨,抓住前头那人手腕,将他拉近身旁,怒吼:“我问你话──”
“我……我没听见……师父……”前头那人惶恐应答。
“没听见?”那怒骂之人,猛地一巴掌打在应答之人脸颊上,将他打得扑倒在地。
那挨打之人缓缓挣扎起身,头上的斗蓬覆头已经脱落,只见他面容青苍憔悴、口唇灰白干裂;他的左耳变形,听力似乎有些受损;嘴角还淌著血丝,受了巴掌的脸颊红肿;他的双手十指骨节像是受过许多伤害,却没有经过妥善的治疗,以致于有些扭曲变形;他的眼角瘀肿,睁不太开,眼神黯淡无光。
他是公孙遥。
打他之人则是李岳。
李岳歪著头,怒瞪著公孙遥,嘴巴微微张著,淌下灰浊口水,他的眼神也是灰浊的。
“师父,是我不好,以后我会仔细听你说话……”公孙遥赶忙上前,搀扶著李岳,伸手自怀中取出布巾,替李岳抹抹嘴角口水。
他们一步步向前,李岳步伐跨得大了,肩头和一个赶路汉子撞上,那汉子脾气似乎也不好,呸地一口口水便吐在李岳脸上,李岳却茫茫然地看著他,问:“你做什么……”
“哪来的傻子?”那人哈哈一笑,伸手便要甩李岳巴掌,手臂却突地软下,刺麻疼痛,原来是一旁的公孙遥出手,以手指点了他手臂一下。
“师父,没事,是一只苍蝇,您别生气,咱们便快要到了……”公孙遥取出布巾,替李岳擦去脸上的唾液。他转向和那汉子说:“我师父身子不好,您别为难他……”
“你这两个家伙打哪儿来的?”那汉子哼的一声,一拳打在公孙遥脸颊上,只见公孙遥中拳之后,脑袋夸张地晃动,跟著又站定身子,苦笑了笑:“大哥,您气消了吧?”
“哈哈,这人打不还手?”那汉子模样也像是积了满腹的怨气,他此时碰上了公孙遥,却像是饿豹见著了小羊一般,他哼了哼,说:“我一肚子恶气,哪有这么容易消,你两个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
“大哥,我得将你打昏,否则你再这般说话,你会没命……”公孙遥叹了口气,缓缓上前。
那汉子先是一愣,跟著哈哈大笑,又抡动拳头,轰地打在公孙遥脸上,公孙遥脑袋仍然夸张地一扭,却像是没受什么伤,甚至也不觉得痛,他向那汉子苦笑了笑,举起右手,他右手的无名指与小指都是扭曲的,只有食指与中指尚能伸直。
那汉子后退一步,方才他让公孙遥点中的手臂犹自麻疼著,他不敢再挥拳,便抬脚朝著公孙遥腰腹蹬去。
公孙遥二指点出,出手快如闪电,在那汉子的腿上刺了两下,只听得那汉子哇地一声,身子一晃便要软倒。
公孙遥身子微微前倾,便要上去劈那汉子的脖颈,但突然一股巨力自他背后窜来,公孙遥大惊,身形向旁一拦,但那巨力快极,是李岳猛出一脚,踹在那汉子胸口上。
那汉子身子飞窜而出,后背撞在土墙,扑倒在地,口中不停淌血,两只眼睛却还是张著。
“师父!”公孙遥大惊失色,赶紧拉著李岳想前头走,也不敢去探视那人是死是活。
与卫靖分道扬镳之后不久,公孙遥在百叠屋村之中拜李岳为师,每日苦练剑术武功,与周彰等人称兄道弟,也颇为自在。但半年之后,年迈的江婆婆去世了,从那时起,李岳的疯癫病转为恶化,脾气变得阴情古怪,动辄对公孙遥、周彰等人拳脚相向。
周彰等开始避著李岳,不再认他为师,便只有公孙遥仍然服侍于其左右,一过便是三年。
百叠屋村的住民起初看在李岳曾经替屋村扛去许多祸事的份上,容忍著他,但日子一天天过去,让李岳打伤的住民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公孙遥更是成了过街老鼠,没有一日不受人唾骂,他的心中痛苦至极。
在一年前,他师徒二人悄悄地离开了百叠屋村,在附近的数个乡村小镇间流浪著,公孙遥偶而会打些零工,藉以照料李岳,李岳有时呆滞不语,有时痛哭流涕,有时愤怒火爆,当他发怒时,轻则便是一个巴掌,重则拳打脚踢,公孙遥受过大大小小的伤害,他起初会暗暗地在深夜流泪,之后他不流泪了,他只希望那闯天门的神兵大会赶紧来临,他想要了结他人生之中的最后一件事。
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他们又回到了地下海来,他们朝著地上一层前进。
走著走著,前方似乎又有些纷争,公孙遥担心又激起李岳的怒气,便主动开口和李岳说话,想引他分心:“师父,咱们前往闯天门总坛之前,是不是该先备妥武器?”
李岳歪著头,似乎没在听公孙遥说话,好半晌才回头问:“你跟我说什么?”
公孙遥又重复了一次,李岳也没应答,只是嗯了一声。
他们二人经过前头那纷争之处,见到一群人驻足围观那混乱场子,公孙遥差点便要叫喊出声,但他还是忍下了,他呆楞楞地看著那人圈中的几个人。
一个老人不住喘气,一手抓著一柄尖刀,另一手掐著一个男人颈子,恶狠狠地瞪著挤个围著他的男人,这老人是水半天。
公孙遥不认识水半天,但他却认得水半天面前那高大黝黑的男人──樊军。
樊军比起三年前,更黑更壮了些,脸上也增添了几许沧桑,他一字一句地向水半天说:“水前辈,你将刀放下,和我上巡捕房走一趟,我绝不为难你。”
水半天愤怒叫著:“放屁──走狗、走狗,你这走狗快给我滚,不然我一刀杀死这家伙!”
公孙遥一愣,他见到樊军后背绑著拐子,腰间还佩了一把刀,那是巡捕官兵的佩刀。公孙遥有些欣喜,原来樊军竟不知怎地,当上了巡捕官兵,现下来地下海来抓人了,他十分想和樊军打声招呼,但身旁的李岳已不耐烦,急急问著:“发生了什么事?那些人在干嘛?是不是打架啦……打架怎不找我?”
“不是打架,是在看姑娘出嫁……”公孙遥摇了摇头,搀扶著李岳绕道而行,要是让李岳过去一搅和,这可麻烦得很。
公孙遥走了许久,回过头去,尽管围观著人不少,但他仍然看得见樊军那高大背影,便低声呢喃:“三年前多谢你啦,朋友。”
樊军却没听见公孙遥说话,他默默看著水半天,听水半天骂出长长一段脏话,才又开口:“水前辈,你再不放人,我不得不出手了。”
“你这走狗!你替闯天门做事,抓了老许,抓了张大妈,现下又来抓我啦,你那霸王客栈没一个好东西,全都是走狗,我看错你啦,小卫也看错你了,你有脸见小卫吗?哼,我知道了──”水半天怒吼著,他眼睛一瞪,将那尖刀指向樊军,严厉怒叱:“三年前,小卫和你一同赶赴那闯天门神兵大会,之后他再无消息,你却当上了官府巡捕房工作,有闯天门的庇荫,逍遥自在,你说,你将小卫怎么了,你是不是出卖了他!”
樊军身旁几个巡捕官兵纷纷破口骂著:“老头,闭口。”“放下你的刀!”
樊军一扬手,阻住了身旁的同伴,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水前辈,我姓樊的没有远高志向,没有雄才大略,但我绝不是会出卖朋友的人。我不知小卫上哪儿去了,我也挺想念他。”
“你满口谎话──”水半天愤然大吼,指著樊军的尖刀因为愤怒而不住颤抖。
樊军突而出手,握住水半天持刀那手,水半天惊愕之余想要反抗,但樊军力大,将他手扭至背后,按押在地上,几个巡捕官兵一拥而上,将水半天双手铐上了镣铐,还出脚踢他。
“你们住手──”樊军大声一喝,将那些巡捕官兵喝开,他将水半天牵起,往前头押走,水半天脖颈胀得粗红,喋喋不休骂著,樊军充耳不闻。
他们转入一处漫长楼梯,向上走了许久,来到地上,往巡捕房的方向前去。
前方大道边一处食物摊子,坐著大批人马,他们见到樊军等从地下海来的出口上来,立时起身围来,领头的是何闻,他是满全利的手下。
何闻趾高气昂地走来,站在樊军身前,双手叉腰,与樊军对视,但何闻尽管将胸背挺得硬直,差点要垫起脚了,还是比樊军矮了近一个头,他哼了哼,指指樊军身后的水半天,说:“听说你是从前是什么擂台王,怎地逮个老人都花上这么多时间,你徒有虚名呐。”
水半天经过漫长楼梯,早已累得说不出话,他不住喘气,瞪著樊军,眼神好似在说:我可没冤枉你,你这走狗……
樊军身旁那些巡捕同伴赶忙说些好话:“何大哥,这老家伙挟持了咱们一人,樊军哥一出手便制服了他。咱们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这地下海来长道之中啊。”“是啊,那楼梯走起来可是要人命啊。”
樊军淡淡地说:“何兄,我这便将他押回巡捕房。”
“不必了,交给咱们吧,我带回堂里另有处置。”何闻摇摇手,看著樊军。
樊军也摇了摇头说:“不行,他既是通缉要犯,当然得由巡捕房先审,有什么结果,咱们也会通知何兄你的。”
“什么……”何闻眼睛一瞪,身后的手下拥了上来,个个挺起胸膛,怒眼圆瞪。
“姓樊的,你不要以为背后有人罩著,就可以目中无人,你不将我无双堂放在眼里?”何闻冷冷地说。
何闻话还没说完,背后便传来一声女子斥责:“那自以为背后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