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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初夏的时节,傍晚的风还夹着些许凉意,然而对于肉多的人却已然是酷夏,尤其是肉多,还把自个套进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袍的人。
一大腹便便的男子立在自己的府门前,呼扇着肥硕的手掌招风,油光满面的额头仍止不知的冒汗。
想来许是他已扛着那一身的膘肉,和繁复多层的袍服伫立了良久。鲜红长袍的前摆因丰满的胸脯一凸,较后摆短了一大截。
“呦,老爷您快擦擦汗!”
递上丝帕的骨瘦嶙峋的手来自他身旁的管家,活像一根竹竿给西瓜挠痒,但便是这般,管家另一只手仍不忘晃起袖子为‘西瓜’招风。
肥溜的手指抓过丝帕在脸上胡乱的一抹,勉强垫起的脚尖一瞬就着地,连带着胸脯波涛汹涌。
第98章 聘以天下(五)()
亲爱哒小天使;比例就差一点点了,再多选几章一起带回家吧
如果,眉翎自我宽慰的想,这里面没有特别名贵的玉器;那她身上所有的银两加一块,应该可能估计勉强够陪给这位小哥了。
“对不住;囊,囊中羞涩”
眉翎刚嗫喏的去掏钱袋;一道声音似从天而降;转瞬已离的很近,近得听得见微喘的气息;他衣袍的熏香入鼻时,她能感受到身后毫厘外的另一个人胸膛前的温度。
“你怎么一个人走了?”
眉翎不知他是何时来的,也不知他看到了多少;但他开口唯问了这一句;也只看向她一人,似乎这满街的惊刹都不重要。
片刻前;本就不大的豆腐西施的摊位旁已经围聚了很多人;他们四人又一去,再加上一匹马,那一片几乎是水泄不通了,而眉翎站在最外面;愣是被人流挤走。
她本想先顺着人群走;到了前面空旷些的地方再等他们。岂料;这下可好了,这会子她周围一圈空旷的,连翻跟头都打不到人,她这么想,便也如实告知了。
“方才人太多,我就被挤过来了,我想”
一道目光恍若无人的紧凝在她身上,素淡如常又似深蕴了什么,只是眉翎话未说完,催着赔钱的嚷声又在人群中噪起。
这下麻烦大了!
眉翎暗自咬唇,将手中差点就要掏出来的钱袋蜷的更紧了。没错,是钱袋,不是女儿家的荷包。
囊中羞涩是不假,她和墨玉逃亡出来的时候真的是除了命,一无所有。
但是,饭总是要吃的,所以她卖了那两匹战马换来的银两,除了住店和各自买了一套女装以外,都是尽可能省着用的。
她的衣裙还好,本就是素色的,墨玉的那套碎花底的已经洗的发白了。
别问江洛雪那么多的彩锻衣裙,她俩为何不穿,故人的遗物实该敬之,更何况,那还是江家的钱物。
骨气,确实不能当饭吃,但多少还是要有的。
然而,囊中羞涩是她的事,赔钱,是天经地义的事!
但是,眉翎此刻惶恐的是,衣衫,她们是换成女装了,可那钱袋,她敢保证整个燕国哪个旮旯地里的姑娘家,都不会用这种黑缎布的钱袋。
那一看就是男子的式样,其实,这倒也罢,当众掏出来,她也不是觉得有多难堪,难道还能比在大街上,被人这样指指点点更难堪的么?不然,她方才就不会去取了。
可要命是,这位爷一来,若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子钱袋,眉翎倒也无所谓了,反正就他亲眼所见的,她反常的地方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样。
但麻烦就麻烦在,那钱袋上绣的花纹,并非寻常男子常佩戴的松竹梅兰,黑底金线,绣的正是一面猎猎军旗的形状,而军旗正中央,龙腾虎跃的是一个赫赫威严的‘苏’字。
这自然不是她绣的,她哪会绣,她的白妈妈晚上闲来无事,熬了足足一个月才绣了这么两个,她常年着男装自然不会用荷包,这钱袋她便与她哥哥一人拿了一个。
当初,即便身无一物的逃亡,可但凡是与身份有关的一切,眉翎都小心的匿起,可唯这个钱袋,绣它的人,再也回不来了,她一念及此,侥幸做诡便没舍得扔,心想只是一个字,姓苏的多了去了,哪会想到眼下这一刻的窘迫。
说白了,她此刻若掏出来,那钱袋正面就是一个缩小了的苏家军军旗,她手稍作遮掩的话,寻常百姓未必能看出是何物,可这位七爷是何许人物啊?
还离得这样近,难不成叫他先走?
地上忽起的碎乱的脆音将眉翎的思绪揽回,长指轻轻拨开冗杂的破片,若细细看去,那手背上交错的痂痕似比这一地的狼藉还乱。
周遭声色渐渐寂灭,一时都瞩目在撩袍而下的人的指尖,连摊主小哥也抱着臂膀,一副看这人要玩什么花样的鄙夷。
几番捻挑之后,一段璎珞从一堆渣滓中越出,珊瑚红珠缀着翡色罗缨,倒像是玉碎瓦全下幸存的一件。
“这个几钱?”
似也不意等答案,未待摊主嗤嗤的哼出几字,七爷直接收起璎珞,同时递出了什么,没再说话,此时,无声却胜有声。
人群里不知谁先啧了一声,沸起一片惊呼,竟比方才砸破东西的声响还大。眉翎咬着牙刚递出一半的手还僵在半空,一根灿灿的东西已捧在小哥手里。
那哪里是几钱啊?一整根足寸的金条,足已承包扬州小半条街。
眉翎直觉得小哥双目放光的看着金条,必有一个想法:咬上两口。
果然,她无声的阖目,她也只有一个想法:把金条抢回来。
这位爷不动声色的买了一串璎珞,可眼不瞎的人都能看出来:这忙帮的,太贵重了,别说她那包碎银了,她就是再去卖几匹战马,也压根还不起!
就当眉翎还这么思绪跳跃的盯着金条时,悬在半空的手忽的一重,有温热裹来,一道淡声翩然入耳,“我们走吧!”
大掌就这么轻轻的挽起她手,在繁华的长街之上,在拥堵的人群中央,亲昵的没有半点突兀。若只是这般,那她耳尖微烫,在他长指又仿若无人的撩过她耳后的发丝时,他目中溺起的笑,更是旖旎无限。
虽然,他从她发上拂下了一根鸡毛,可呆怔的人,思绪仍萦绕在那两个字,我们?
她一直是一个人,只有我,没有们!但是,等等
猛然有一道惊电从脑门闪过,两人似都意识到了什么,目光微胶皆一愣,又同时落在相握的手上。
大掌刚不由得松开,素手却旋即握的更紧了,两人手心之间,正隔着一个鼓鼓囊囊的东西。
“我不!”
又一声来自胃里的幽怨,墨玉一把抱住已欲折回的人,思想斗争了一会,一根手指挣扎着伸出,“再去一次”
廊腰曲折,幽冥般的绢灯昏昏欲灭,两人刚摸行到中院,双双闪电般的顿住,当时,漆黑的夜空长风四卷,将檐瓦打的呖呖作响,但即便如此,两人似都听见了什么。
咣—咣—咣,不明的敲击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眉翎疑怔的寻着声音而行,留得身后一人在风中错乱,极快,墨玉忍痛挥别了茅房,蹑手蹑脚的跟了上来。
已是漏断人静的夜半时分,这样诡异的声响似蓦然而来,又戛然而止。
就在周遭又寂静如初,眉翎不得不收回好奇心离去之际,不经意的一暼,许是因为当时风太大,将熹微的光影撕扯的猛烈,四下幽黑的府中,分明有一处还透着灯火,两人再次向前迈去。
“妈呀!”
墨玉的脚是最先扎根的,在她发出了今晚第二声卡在喉头的尖叫,伸手又愣是没够着她家小姐之后,她十分坚定的原步退回,在墙缘明暗交替处,探出了一个脑袋。
该怎样形容眼前的景象?当眉翎也慢慢的收住步伐,却收不回刺痛的目光。那该是极美,美的让人想落泪。
比火更烈,比霞更艳,枯丫横斜的凤仙树下,夜风肆虐,迤俪的长裙在空中猎猎飞卷,似凤凰展翅欲翱翔于九天。
那夜无星无月,若有,也必然黯淡了色彩。缨络垂旒,百花裥裙,女子出嫁的霞帔竟华丽的似一副画,就这样毫不收敛的张扬在无边的夜色里。
“眉儿,我好看么?这几日我一剂药也不曾落下,你瞧我的面色,可有好些?”
直到冰凉的指尖触来,眉翎才恍然回神。煞白的脸颊红晕微漾,分明是淡扫了胭脂,像一朵开在黎明将至的昙花,凄美又决绝。
“等小姐到了京都,好生养病,刘公子见到你时,定是最美的。”
眉翎低声抚慰了一句,洛雪已转身端起案上一茶盏,不徐不疾的喝起。看不见背过身的人面上的神色,只知好半晌,才传来声音。
“嗯,我答应过他,会穿他亲手选的嫁衣等他,还有”
忽的想起什么,洛雪慌神的在衣袖中翻寻起,“我,我的玉放在”
焦急的目光落在案上,有人已先于她迈开步子,“小姐莫急,我替你寻来。”
璞玉即便未经打磨,在烛火下亦散着无可比拟的莹光。眉翎一眼便瞧见,信手拈起,而一封不知被揉皱过多少回的信,就那样从满案的桃花笺中在飘曳而出。
一时,不知为何,连风都温柔了几分。
这张不是桃花笺,但眉翎顿时就收紧的目光,再无法挪开半分。
{洛卿如晤:
卿展信时,吾当已赴沙场,幸得挚友举荐北征雁山,苏家军所向披靡,吾身为将领与有荣焉。
含颦望巡狩,如黛隔湘川,幡悟亘古一瞬,沧海一粟,唯念即卿,恍觉浴血铁甲红缨,黄尘漫天。
洛城春暮,卿闻杜鹃啼血,不如归去,吾类卿心,亦归心似箭。待雁山一役凯旋,吾不求封侯觅爵,唯乞圣上赐婚,吾方可明媒正娶,不负华年。
信至时,吾已亲选霞帔,卿可闲绣女红,聊作花嫁。
卿勿念心安,待凤子花开,许卿嫁衣如霞,耄耋白发。
刘寅}
世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