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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多言语，眉翎朝两个高大的背影欠身一福，说话时，门帐已扬落。
星光淡散，头顶只剩一轮孤月，像这千顷的猎场，此刻，大约也只余这一处灯光了。
眉翎仰头看了看夜色，略匆忙的走起，忽然想起什么，她转向庞牧道：“你不必送我了。”
“你们都听见了没有？”
冷嗤自身后传来，眉翎诧异的回头，话自然不是与她说的，守门的两个侍卫漠然点头，庞牧哪还跟在她身后，门帐前一掀衣摆跪下一个直挺停的身影。
七爷方才说要庞牧自己领罚，她进账后就一直站在门口，说的话，外面这些耳聪的人估计也都听到了。
这会，庞牧宁愿罚跪，也不愿跟她走在一起？
眉翎低头咬了咬唇，什么话都没说，她没时间在这惆怅，还有几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她掠了眼那灯光微黄的帐子，未多踟蹰，兀自转身离去。
急遽的步履与沉钝的呼吸声是忽然近在耳后的，一股猛力撞来，眉翎脚下一个趔趄未来及站稳，腰身一痛，已被狠狠的包进一怀里。
这气息太熟悉，还能是谁？
环来的双臂紧得叫她无法回头，一道灼哑的声音沉沉的释在耳廓，“就当我不死心，想再问一句，若是没有那女子呢，若我说明日的事无关任何人，就只为我，你会不会”
“不会！”
眉翎知道身后人问的是什么，如果与那女子无关，单纯是为他，她会不会去骗江逸偷换名单。
答案依旧是不会，该说的话，她不会犹豫，犹豫的话，她不会说，她不会去陷害江逸，本就不是因为那女子，答案自然不会有变化。
然而不假思索的回答捻断身后的声息时，她心也跟着猛的一揪，她不知道他到底在意什么，但假设的问题没有意义，他明明就是为了那个女子，若她也问，如果明日她与那女子只能活一个，他会舍那女子来救她么？
答案恐怕也是不会吧？
不过这样无趣的话她不会问，他想必已经够乱了，她不想再给他徒添烦恼。
但紧贴在他身前，她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狂烈的心跳和绷震的胸腔。
“不过是假设，你想都不愿想？也是，你能当着宇文灏的面把我推下城门，更遑论江逸了，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可悲的是，换做我，其实也不用想，你道为何？”
闻得一声问，眉翎恍然一怔，身后所有的脚步声息似都因他两人定住了，她想要转回身，却被他如铁般的双臂箍得死死的，只得听见耳旁沉哑带笑的声音。
“江逸的死活与我何干，但无论怎样，我都绝不会叫你去涉险，哪怕我明日代价惨重，哪怕这对你来说可能都算不得什么险，但我明日就是去赴死，也不能容许你有那万分之一的不测，你先前说你知道，如今我说了，你都知道了么？不过”
猝然收了音，只余极重的呼吸压在颈后，激得眉翎一阵轻颤，她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何心绪，蓦地有些心疼。
她只想挣开着手臂回头看看他，然而囚锢的力似须臾而来，又戛然而止。
“我早该知道，你是我的一腔孤勇！”
微凉的气息呵落，心像被什么重重的一压，眉翎茫然的伸手挽向他，衣袂拂空，转身，营地无数白色的帐篷间，一抹黑色的背影高大，却萧飒，庞牧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得见那人忽然走回，又慌忙跪下。
眉翎定定的站在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想唤他说些什么，然而看看天色，她收紧袖中之物便匆匆离去，亦错过了身后猛然顿住的身形。
到底还是忍不住回头，却又眼睁睁的看着她极快的走远，七爷哑然失笑，他果然只剩一腔孤勇。
“庞牧，送她回去！”
“爷”
“本王说跟着她！”
“”
“别被她发现了！”
沉怒至极的声音打下，门帐被狠狠的甩落，庞牧领命离去未行多远，门帐又再次扬起，“来人”
***
一更天，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五个时辰。
远处是绵幂无垠的苍林，身后是棋布星陈的营地，此处一片广阔的空地正是猎场与营地的交叉口。
一株老树的枝丫诡怖的张爪向夜空，月光渗下几抹，这里除了阴森的夜风绝不该有其它声响，因为树下圈存的都是死物。
白日里权贵打来的猎物悉数堆聚在此处，空气中漫散着动物皮毛的血腥烘臭，连禁军巡逻都绕着行。
此刻，风哑叶静，树下，却偏有一团暗影窸窣诡异的移动。
夜色虽昏晦，但相距也不过几丈，借着幽薄的月光，双方看见彼此时各自向后踉了一跄。
树下暗影里一双亮晶的眸子眨了眨，林地里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走来，待到看清彼此之后，走在前面的一人在几步之外顿下，探头细看了一眼，又忍不住退了小半步，“你，你怎么会在这？”
这话，听者也想问。
眉翎收起手中刚割下的东西，抹去颊上迸溅的血，自己现在大概是怪吓人的，半身沥血的蹲在死尸堆里，若不是里面衣裙本就是红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月下尸变了。
为什么会在这？
该怎么说呢，她知道这里有白日打来的各种猎物，她要来寻一样猎物身上的东西，所幸，她在山垒般的尸身中翻寻到了。
“你，你该不会是饿了吧？”
九爷掩着鼻子疑惑了一句，眉翎还未来及抹去手上的血污，被这么一问，她倒不觉得奇怪，只是忽然有点想笑，墨玉和九爷没准可以成为好朋友，因为两个人可能都会想到，可以从这里拖个什么出去烤肉。
眉翎想着认真的摇了摇头，目光越过九爷，十几步开外，那一个萧峻的身影从看见她之后就定住了身形。
俊颜氤氲在暗夜里，看不清神色，似乎朝她看来一眼，又似乎只是余光转过。
不知是想要做些什么，还是想说些什么，隐约看见他拧的解不开的眉宇，眉翎只想走去他身旁，却在刚刚起身之际，眼梢猛的触到了旁侧一落渐渐走来的黑影。
还真是冤家路窄！
眉翎倏的收了步子，站在十几步之外，看着那一个窈窕的身影一步步走向那人。
是了，她怎么忘问了，这两位爷怎么会出现在这，尤其是那一位亲自来接的，还能是什么人？
就连那女子身上的黑袍，她看着都倍觉得面熟。
难怪那人会在马车里常备一袭素黑长袍了，想必是这女子专用的吧？
女子站定后握住七爷手臂，似乎还朝她这瞪了一眼，也是，一晚上两次骚扰人家，也确实遭人厌嫌。
眉翎冷笑一声，眼见前方几人已转身，她急急的追上前一步，“等等”
话刚吐出一半，一个黑影如饕餮般猛的朝她扑来，这场景好生熟悉，是他派给那女子的暗卫吧？
不过，这回还算客气，眉翎匆匆收了步子，看着逼来喉头的剑。
这一番动静，所有的目光都朝她涌来，包括，前面三道已背转的身影。
女子紧紧的依到那人身前，看了看她，又抬头看看身前人，不知在低语什么，眉翎听不见，只是女子那姿势，似乎格外的警惕，还有一抹厌鄙。
月光薄映，眉翎也看不清那人的神色中可有厌恶，只是，这女子的反应她觉得实在好笑，像是她要过去怎样似的。
噢！对了！
她赶忙收起手中攥着的短刀，这是她放下药罐时从那人案上顺手牵羊的，另一只手中所攥之物还犹在滴血，她将两手一背，顺着衣袖把脸上的血擦净，呵呵一笑。
她不知道女子还在防备什么，她不想说，她对那女子是谁，根本没半点兴趣。
虽然半身血淋淋的有点狼狈，但黑灯瞎火的谁能看得见？动作要轻盈，姿态要优雅，眉翎迎着几道复杂的目光还有一柄指来的剑，再次迈上前一步，只望向了一人。
“九爷，江逸手中那份名单，不管有没有把握，请不要擅动！”
没有峰回路转，眉翎重申时，就只望向了九爷，她知道那人为了保护他身前的女子不会去动名单。
但九爷乃至那些暗卫不同，他没有那么多原则，或者说他的原则就是他七哥，一切以他七哥为主，难保不会私下动手。
就像今晚请她来，好像也不是那人的意思。
所以，眉翎顶着几道要吃人的目光又强调了一次。结果，可想而知，幸而夜色不分明，她也不想看见九爷猛然放大，又一瞬狰狞的脸盘，还有那已经挥起来，恨不得走回来揍她一顿的双拳。
“明个本王打几只白眼狼来给你”
“九弟！”
沉音喝断，三人一刻不停的消匿在月下树影中，独留了猎物尸堆旁那一个孤影。
也许在所有人看来，她没心没肺，说是白眼狼再适合不过吧？
眉翎扯了扯唇，却怎么也笑不出声，那人临走前似乎冷笑着看了她一眼，像有什么凉侵侵的东西从心尖剜过，比这刺骨的夜风更甚。
可一想到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对身影紧紧相依，直到离去，心闷闷的生堵，她本还有几句话想跟那人说。
现在？
哼！他还能少了温声软语？他们两个关她什么事？
眉翎想着忿忿的脱下外纱，狠狠的甩了甩，倒不知在向谁撒气。
衣纱本是雪色，此刻早已半壁染朱，再这么穿着独行在林中，不知道的还以为半夜闹鬼。
不过，吓人倒是其次，她将衣纱往地上一铺，小心的裹好手中之物，幸亏有人猎了此物，尸堆里翻了半天就寻到这一只，可不能弄丢。
收裹好物件，眉翎也极快的奔进苍茫的夜色里，没时间悲春悯秋，天亮前，她还有个紧要的地方要去。
***
二更天，寒蝉逾静，此时，距离天亮还有四个辰。
营地，江逸寝帐。
衣摆携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