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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华-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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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下满屋子的人都在笑了。

    张昭华明显感到高炽握着笔的手抖了两下,估计是画出眉际了。果然,高炽用拇指擦了擦:“你这说的都是什么,你难道不应该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吗?”

    张昭华知道一旦画出眉际了就要打水洗掉,然后重新上妆重新画眉,要不然黑色的黛粉和白色的妆粉糅杂在一起非常难看,但是她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却没有推开人去洗脸。

    “我这、我这画的是什么眉来着?”高炽问道。

    丹娘在旁边好像也在绞尽脑汁地思索,道:“世子画的,应当是——月棱眉吧。不看眉,只看月,月宫斧痕修后缺。这两道眉毛画的……就像是吴刚伐过的桂树。”

    这下张昭华倒吸了一口气,什么眉毛,叫吴刚伐桂?

    待他画完最后一笔,张昭华迫不及待地揽过镜子照看,果然这眉毛画得惨不忍睹,丹娘说不看眉,只看月原来就是这个意思,刀劈斧斫一般,别人画眉是将眉毛不足的地方不全,他画眉倒是将好好一条眉毛画得缺三缺四。

    “你画的这是什么!”张昭华大叫道。

    眼看着时间也来不及了,丹娘就在她眉毛上补了几笔,总算是能看了,不过还是觉得怪异,想她平日里不过自己淡淡描上两笔就罢了,今日却横竖重彩画了,但是画得又怪模怪样,还不知道出去之后怎么招人眼睛呢。

    她和高炽从世子所出来,经过典宝所往中殿走,路上总能够遇到高煦。他已经像个大人一样很修长也很英俊了,而且是三个王子中个头最高的。每在路上遇到她,便会撇眉勾唇地对她笑一笑。

    虽然这样的笑容总是很让张昭华恍惚。

    走到中殿门口了才知道王妃去存心殿和燕王共用早餐去了,显见那高煦就是从存心殿里出来,但是居然也没有告知他们。高炽去纪善所,张昭华就走去了永平的院子里。

    永平的院子好像是最乱糟糟的一个,没走近呐就能听到洋洋盈耳地闹声,进去了之后就看到一堆宫女气喘吁吁地追着两只不大的兔子跑,仔细看她们并不是追不上,而是故意赶着兔子四处撒欢。

    也怪了,这就是追着送来的两只兔子了,据说是地里的野兔,后退比家兔强健许多,这样不大的两只兔子,跑跳起来悉簌簌地,从人脚边窜来窜去,偶尔停下来的时候也在嗅着气味儿,伏下身体贴着墙根下绕来绕去。

    这些宫女看她来了,才不追了,便是永平瞧见她,过来迎她。

    “你这把个兔子当羊赶是怎么回事?”张昭华问道。

    “还不是这兔子,不往我给她弄得草垫子上睡,”永平道:“窜去了墙角,前爪子跑路不行,钻洞倒是可以。拱几拱就能掏出个洞眼来,肥嘟嘟的身子就从洞眼里挤出去,我们晚上是防缸子防院墙,一听到簌簌的声音就知道这东西又偷偷从屋里跑出去打洞去了。”

    “狡兔三窟,这兔子挖洞快得很呢,”张昭华道:“确实要防着,要不然把墙根给打穿了。”

    “你将它抱进屋里头去吧,”永平道:“它是哪儿有缝就钻哪儿,用东西勾挠它,它也不出来,倒是打翻了我一个大瓷掸瓶。”

    可说是这么说,瞧着她也不像是不喜欢的样子。

    “前儿安成到我这儿来,看到这东西,彼时正是毛发脏兮兮辨不出原色的时候,”永平乐呵呵道:“刚拱出新洞来,屁股尾巴上还沾着一撮黄泥,把安成吓了一跳,说是黄鼠狼一样。”

    安成和咸宁郡主年岁也不过十一二岁,又都是宁静的性子,话也不多,能说是像黄鼠狼一样,可见这兔子果然不必家养的,简直是要翻天。

第十六章 嫁妆() 
永平说着让人把兔子抱进来,这兔子果然被喂得很好,滚圆滚圆的,在人怀里也不老实,逡巡着要跳下去,揪住耳朵有一只还在蹬着后退蹦跶,永平接过来就指着这一只道:“雄兔脚扑朔,这只雄的就最不老实,带着雌的乱窜。”

    张昭华看永平细细地把兔子两只爪儿里的泥土扣掉了,就笑道:“若是这般不听话,就往鼻子里灌一点醋水,一棍子敲死了炖肉吃。”

    永平大大地瞪了她一眼。

    “把土梳掉了抱过来,”永平吩咐她的宫女,又转头来跟张昭华说:“这兔子最不愿沾水了,最厉害还会呃呜呃呜地叫,声儿再大点跟猪的叫声差不多了。”

    张昭华见她形容地可笑,觉得她真是从养兔子中得到乐趣了。

    “也难为你这里的宫女了,”张昭华抿嘴笑了一下:“给你在院儿里头遛兔子。”

    “这还不是她们的本分,”永平道:“再说我瞧着她们比我爱这东西。”

    “你给这兔子喂的什么?”张昭华问道。

    “草,萝卜,”永平也有疑惑:“我发现这兔子是喂不饱的,我每天喂它三顿,她们也偷偷喂,不论给多少吃的都能装进肚子里,跟无底洞似的。现在这东西要么挖洞,要么吃东西,别的活儿也不干。”

    “它就是只兔子,你还指望它干嘛,”张昭华道:“这东西没有饱感,你要控制它饮食,要不然跟个皮球似的爆起来,等安成下次再来看的时候,就不会以为是黄鼠狼了,她会觉得那是条土狗。”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几句,这边说这话,那边把脏兮兮兔子毛梳理好的宫女也就没有进来,张昭华从棂花格子窗户里看到这宫女刚刚走到院子里,那兔子后脚一蹬,从她怀里跳下去,一眨眼就又钻到墙根下不见了,气得那宫女叫唤了两声,含糊不清地。

    “你看看你的嫁妆单子,”张昭华还记得正事儿,道:“母亲拟定了,叫我送过来给你过眼。”

    两个郡主马上就要出嫁了,负责采办嫁妆的典宝所也忙得厉害,他们连日打造首饰,比如这单子上写的“大明洪武乙亥正月吉旦燕国内典宝所造珠冠上金凤每枝计重贰两贰钱捌分整”,用料、重量和价钱全部表明,张昭华也曾问过打造这样一个珠冠要多长时间,典宝所的人回话说从一年前就开始办起来了。

    “嵌宝石金掩鬓,”永平倒也细细看着,看到这一处就不高兴了:“我两鬓这么窄,还要这样的掩鬓做什么!”

    掩鬓是倒插在鬓边用以押发的,一边一支对称插戴。而永平的两鬓恰如她自己说的,前囟眉尖到耳点那一处就低低地,好像从发际线过来就是眼睛眉毛了,而且她两鬓毛发还多,平常绞了也没用,生出来好似更浓密一点,这也是她特别懊丧的一点。都说女子生的眉好是斜飞入鬓,但是永平平常画眉的时候,就感觉自己根本画不出去,还鬓间呢,眉梢再往上差不多就是发际了。

    以永平的脸型,两个大掩鬓戴上去,不仅没有遮住缺陷,反而凸显了缺陷,所以她气地很,看到掩鬓这样的东西就感觉像是讽刺。

    “好东西给你,你不戴总要留着压在箱底不是,”张昭华道:“你道嫁妆就那么容易采办,母亲为了这个不知道花了多少心里力。”

    张昭华并非虚言,永安和永平妆奁的采购有“内办”与“外办”两种方式,其中的冠帽鞋袜、珠宝首饰类是由“内办”来筹办的,“内办”即是王府的典宝所;而另外一些造价昂贵的衣物和各种布料,木器漆器、皮张毛货等则由“外办”来筹办,“外办”即是交由王府长史葛诚去各处采买,比如说从松江那里采买绒花布、浆纱布、药斑布之类的,还有乌青镇的大环绵,唐栖镇的绵绸,双林镇的包头纱,盛泽镇的纺绸。这些东西,长史从王妃那里拿了单子出来,召集商办一样样吩咐下去,东西到了北平还要核对质量,核对价钱,甚至王妃还要亲自过目,亲自问询,耗费了不知多少人力。

    除了这个,还有前前后后以各种名目送来的东西,这都是有求于王府的人,或者和王府有关系的人给送来的,这些东西打着添妆进献的名义,太贵重了就不能收,收了也要想着还回去,而且也有东西不适合给两位郡主做嫁妆,都是需要拣择的。

    这份嫁妆单子,厚厚的七页,除了内造的首饰珍宝,还有被褥,毡帐,枕垫、靠背、迎手、床毡、地毡、帘、帐、幔这样的生活用品,也都是王府的绣娘赶工绣出来的。三天前最后一批名贵木料打制的家具也从宛平运过来了,像这单子上写的凳机、足踏、匣,架床、书隔、箱橱等家具全用鸡翅木打造的,这种好木料张昭华看了都咋舌的,想想清朝中期差不多就见不到什么好料子了,所以晚清的硬木家具才多以红木为主。何况这些嫁妆无论从木材的选用上,还是从制作工艺上,都无疑属于家具中的珍品,都不知有多少收藏价值。

    “还有,你这里从小用惯了的东西,母亲都让你带走,”张昭华道:“杯、盘、盆、壶,漱口盂、茶叶罐、蜂蜜盒、抿头缸、油灯、剪烛斗、火盆、桌灯、挂灯什么的,你自己清点了,写出单子来,我再附加上去。”

    “便是说的我好像一嫁出去,再也回不来了似的!”永平顿时蛾眉倒蹙,双目圆睁起来:“这王宫,还是我家,我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住多少日子,没人管我!”

    “这是家里,想回来什么都不用收拾,坐上轿子就回来了,”张昭华觉得好笑:“你比多少远嫁的姑娘强呢,我有知道一户人家嫁女的,坐上轿子足足走了一年的,想回一趟娘家,简直比登天还难呢!”

    应该是所有待嫁的姑娘,都有这样的左思右想,也都忽然间意识到了自己终将有两个家,看见自己带着嫁妆出门,就像是卷了铺盖和包袱走人一样,不能接受这样一个从小生活的地方,忽然间离她远去了。

    “你应该这般想着,”张昭华微微笑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若是你遇上了一个良人,他知你,爱你,敬你,两情相悦,和睦白首,你就不会想着有一天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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