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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邢皇后重重一拍桌子，气的脸都白了，胸膛也剧烈起伏着，怒道：“你给本宫跪下！”
秦洛不急不忙站起来，一撩袍子，十分听话得双膝跪地。
“行啊！你真是长本事了！”邢皇后锉着牙骂道，“竟敢当面辱骂你的母后！”什么啃骨头，当我是狗？！
秦洛略一挑眉：“儿臣不敢，骂母后不等于骂儿臣自己？”
“你！”邢皇后抬手指着秦洛，指尖都在颤抖，半晌却无力地垂下手来，颓然坐下，双手掩面，呜呜咽咽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数落着，“你说我怎么养下你这么个冷血无情的东西！”
连“本宫”都不自称了，可见是动了真怒。
秦洛不吭声，只低着头静静听着。
那边邢皇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道：“你可知道这么多年来为了你，我花费了多少心血，赔进去多少邢家子弟的性命？你如今的路几乎都是用人命垫出来的！你可倒好，为了个女子，便把这一切全都抹杀了！
“我是当娘的，难道我便不希望儿女姻缘美满？可是既然生在了皇家，便没有那个命！”
秦洛仍旧不吭声。
邢皇后继续说道：“我不说你也知道，你大哥……你太子皇兄……别说皇家子弟不能任性自择婚姻，连这手足之情也都……也都不那么重要。这么多年来，这么多年来，我把他捧上风光无上的太子之位，把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去，你那些兄弟和那些朝臣们，也一直都把他当做头号敌人，他是嫡也是长……
“他表面上占尽了优势，却也真正成了你的挡箭牌！你可知道，他为你挡掉了多少次危机？”
秦洛没有抬头，却轻轻说道：“太子，也是您的儿子。”
“是啊是啊！”邢皇后满腔悲愤，“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你知道，当我听说他只有三十多年的寿数时，我这心里有多痛吗？你以为我一开始就想到要放弃他？不！你错了！你不知道我是多么艰难才生下了太子，他身上几乎寄予了我全部的希望！
“我手把手地教导他、指点他，就是希望他将来能够承继这大禹的江山！
“可是，他为此经历了无数次的险死环生！你知道什么？他弄得满身是伤，我的心里却是百孔千疮！天下做母亲的，哪里舍得自己的孩子受一丁半点苦楚，定是希望以身相代的！这个心情，你懂吗？
“我从来都知道，他的路不会好走，却没想到会艰难到这种地步！别说，那些有儿子的妃嫔不肯放过他，便是你的父皇也……都说虎毒不食子，可是在皇家，这父子之情竟然淡漠至此，也着实令人心寒……
“你以为太子从小就是这样庸碌无为的么？不，你错了！太子从小聪慧过人，遇事每每都有独到见解，如果善加引导，将来一定大有作为。可是如今却酿成了这样刚愎自用蠢钝无知的模样。为什么？因为我要他活着啊！
“你只看到我对他严厉，拿他当你的挡箭牌，你可曾看到背后我这一片苦心？”
秦洛默然不语。
邢皇后擦了擦眼泪，声音嘶哑，却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意思：“洛儿，我也曾经起过放弃皇位的念头，让太子做个闲散王爷也不是什么坏事，可是，哪怕我们不去争，因为占了嫡长二字，那些人便不肯放过我们！
“后来，得知太子的寿数不会长久，我也灰了心……”
秦洛冷笑道：“便因为江湖术士的胡言乱语，你便放弃了你的儿子！”
“不！”邢皇后满面泪痕，“我没有放弃他！从来都没有！我只是不想让他做皇帝了而已。我若放弃他，又怎会让他娶了我的侄女？”
秦洛抬了一下头，满面讥诮。
邢皇后愣了一下，然后苦笑道：“你一定是认为，在我心目中邢氏家族重于一切吧？你若这么想，你就错了！的确，在没有儿女之前，邢家在我心目中的确是最重要的。可是有了儿女，身为母亲，在我眼中，最重要的便成了我的子女！
“之所以让太子娶了我的侄女，是因为太子和太子妃从小青梅竹马，感情甚笃，若不是太子主动跟我提，你觉得我会让他娶了邢家女儿？在我眼里，与别的权臣联姻的好处，更甚过邢家。”
这话倒是不假。
“洛儿，”邢皇后按了按心口，似乎心痛难以忍耐，“太子心里也一直把自己当成十拿九稳的未来帝君，可你也知道……他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这后…宫，就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炼狱，你以为我这辈子只有你们这三个儿女？不，如果不是有那些恶毒女人，我也是儿女成群的人哪！
“就因为有了太子这前车之鉴，所以自从怀了你们兄妹，我便开始步步小心，仔细筹谋，你一生下来我就去找了白云观观主，若他们说你没有帝王之相，也就罢了，我也歇了这些心思，以后好好守着你们兄妹，尽我最大努力护你们周全也就是了。
“可是，偏偏他们说你有帝王之相！那我便不能不当机立断，你若留在宫中，尽管我能护你平安长大，但长大了也不过是跟你大哥一样，被养歪了而已，便是天赋异禀，也能被一点点磨平！”
第422章 孤诣（）
“若不把你送走，便只能看你步太子后尘，不，连太子也不如！”邢皇后泪如泉涌，“我不甘心啊！我也不忍心啊！我知道我的孩子一定会是最出色的孩子，我怎么能让你埋没在皇宫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长大？”
秦洛面容苦涩：“难道在外面便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了？”
邢皇后定定看着他：“洛儿，你不明白，在宫里这种战战兢兢与在外面那些战战兢兢是不同的。你在山野长大，你可见过哪些野兽会对你用那些层出不穷的智谋？有哪些野兽会给你下形形色色的毒？
“在宫里，只有防不胜防。
“我请了你外祖父，倾尽心血教导你，你还不曾长大成人便已经对这些鬼蜮伎俩了若指掌，但凡我们吃过的亏，受过的苦，你都不会再经历了……
“不管是我还是邢家，为了给你铺路都煞费苦心，别的不说，光是为了打消你父皇的疑虑便绞尽了脑汁。洛儿，你觉得，母后做这么多都是为了自己，为了邢家？”
秦洛眉梢轻轻一挑：“难道不是？”
邢皇后心里好生难过，自己苦口婆心说了这么久，这孩子怎么就一根筋到底呢！
“洛儿！”邢皇后略略提高了声音，“若说你外祖父这般为你是存了让邢家继续兴旺发达的心，可那也是人之常情，作为邢家事实上的大家长，他责无旁贷。将来你若成了皇帝，对邢家照顾一二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邢家作为百年望族，又手握重兵，也必会成为你的左膀右臂。”
秦洛冷笑一声，邢家，也是坐井观天了，这么多年了，还以为是几十年前呢？邢家因为领军人物庸碌，导致族中子弟散漫，军中蛀虫渐多，否则又怎会给了萧凤梧可乘之机？
邢皇后见他对邢家颇有不屑，心中恼怒，声音也不免严厉起来：“你外祖父偌大年纪为你奔波劳苦，你便没有半点感念之心么？”
“有，”秦洛淡淡地道，“当然有，若没有的话，岂不成了忘恩负义？”
邢皇后被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胸臆间闷闷作痛，闭了闭眼，“你说吧，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不怎么样，”秦洛无所谓地道，“既然母后都已经给儿臣安排好了路，儿臣便不能不走下去，否则，岂不成了不孝？”
邢皇后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秦洛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今后这路该怎么走，却是儿臣自己的事了。母后还是把心思多花在太子身上一些的好，您事事看得明白，太子可未必。”
“还有，”秦洛顿了顿，声音转冷，“也请您约束好莲儿，不要总想着无事生非。虽然我答应了母后不娶顾倾城，但是，从今往后若是顾倾城少一根头发，儿臣也会算在莲儿身上！”
眼看着秦洛一步步走出了昭阳宫，邢皇后恨得把一根赤金嵌珐琅的护甲硬生生折断在掌心，从小到大，她从来不曾这样低声下气跟人说过话！
更加不曾这般语无伦次，严重失态！
她一心一意为了这个儿子，不惜耗尽心血，步步为营。可在他眼中，她所做过的一切竟然一钱不值！
甚至自己这个做母亲的，还抵不上一个才认识不久的毛丫头重要！
“顾、倾、城！”邢皇后几乎咬碎了满口银牙，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你若不死，本宫的洛儿便回不来！所以，你非死不可！”
顾倾城在水之湄忽然打了个寒战，疑惑地四处望望，是谁在诅咒自己不成？
莲叶端着一碗红枣汤走了进来，见顾倾城手里拿着本书在看，忙笑道：“小姐也多歇歇，这一天的事情处理下来也够累的，如今侯爷那边的事一团乱麻似的……”说着放下红枣汤，走过去把窗户关上了，“天气渐渐冷了，这些小丫头也太不当心了。”
顾倾城已经合上了书，这书便是萧凤梧亲手做的那本毒草标本，也不见得都是标本，那些不适合做成标本的便是绘图，可比之前他叫人送来的那本逼真多了。
大概一开始给自己送那样的书也存了敷衍的意思吧？
她珍惜的抚了抚封皮，这封皮是她回来之后自己添的，写上了绘图二字，每天看几页，看完之后就放在床头的挡板后面，那挡板缝隙里还夹了一根头发，这也是萧凤梧教给她的法子，如今那奸细的身份还未能确定，所以她不能不谨慎从事。
放下书，端起红枣汤喝了几口，微微蹙眉：“这枣儿吃起来是甜的，怎么做成了汤反而有一股酸味？”
莲叶忙道：“奴婢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不然问一问黄芪，这汤是她看着人熬的。”
顾倾城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