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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逐渐稠密起来的人群略带好奇和敌视的眼光让她脊背发麻。这里来来往往的羽人很少,多半是宁州底层受人轻视的无翼民。一个羽人小姑娘在下城里独自走来走去,确实太过引人注目。
羽裳只好耸着肩膀,蹲在一个小铺子后面发呆。那是家刀具铺,扁窄的剔骨刀、尖头的屠刀、弯曲的剥皮刀、厚重的砍柴刀,明晃晃地挂满四壁。卖刀的人面目凶恶,羽裳不敢多看,她把目光投向左面,那边是一个刚摆出来的肮脏的烤羊肉摊,腥膻的味道招来了成群的苍蝇,摊主还在兴高采烈地往羊肉串上涂抹看不出什么材质的作料。羽裳知道自己没有钱,于是又硬生生把头别过去看着对面:一堵涂满了乱七八糟符号和字句的白墙——如果一百年前曾经刷过石灰就叫白墙的话。
羽裳那时候无助地抱着自己的膝盖,努力不去想该怎么办。她看着太阳慢慢地滑过天际,看着炊烟在各家屋顶上袅袅升起,虽然街道窄小,又被羊肉摊占了一半,来往的人几乎就会踩到她的足尖,但她却觉得自己和这个城市里发生的一切都距离遥远。
她漠然地看着那些形形色色、高矮胖瘦的人从身前水一样流过,那些人有的木木愣愣;有的眼珠子四处滚动一刻不安宁;有的钻到以为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撒上一泡尿,童心未泯地用尿迹在墙上画一个圈;有的经过那道白墙,就随手在上面用瓦片刻出几道极具抽象艺术大师风范的线条,另一些人经过这里的时候又无意中将它擦去。
这样的情景反复上演,羽裳起初视若无睹,但突然间福至心临,看出了维系这个古老城市运行的一个秘密。
羽裳开始明白过来,那些污迹和刻痕都不是无意间涂刻上去的。她看到一个又一个行者顺着那些符号指引的方向走去。
其实经过的每一个人都在注意那道墙,都在上面寻找自己需要的讯息,不同阶层的人关注不同的符号。发现了这个秘密让她觉得一阵迷离的幸福,她使劲地分辨起那些花哨潦草的字迹:办证133417……专业打孔……只生一个好……土豆到此一游……她看不懂这些暗藏玄机的东西,而跟随着其中的一个信息,也许就能穿越这无穷无尽的迷宫,找到风行云。
卖羊肉串的小伙子其实早就注意到身边这个坐着发呆的羽人小姑娘了。她抱着自己的脚踝,下巴沉重地压在膝盖上,不说也不动,只是大睁着懵懵懂懂的双眼,仿佛一双无底洞,将一切收入眼帘,却没有任何反馈出来。
他很想上去和这个看上去很柔弱的小姑娘搭讪,但轮不到他说话,他就发现她的黑眼睛里火花一亮,原来是一个脖子上挂着绿珠子的小姑娘突然窜进视野。那个小姑娘快速浏览了白墙一番,跳跳蹦蹦地就想跑开,但一直发呆的羽人女孩突然跳了起来,拦在了她面前。
绿珠“扑哧”一笑,对羽裳说:“是你啊。”
羽裳不说话,只是瞪大眼睛看着她,生怕又给她跑了。
绿珠说:“别跟着我。我把东西都还给他了。”
“那他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我看到他被一个青袍术士抓走了。”小姑娘说,她转了转眼珠,从背后扯出一张弓来,“对了,这是他的断弓。交给你吧。”
羽裳听了绿珠对那名青袍人的形容,不由得脸色一变:“我知道了,是登天道上那个术士啊。”她拼命想忍住眼泪,却发觉得天地之大,再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了,突然间泪珠就滚了出来。
绿珠看见她哭了,也有点不知所措,她叹了口气:“唉,姐姐,我真的不想这样的,你要是怕他出事,我帮你一起找他吧。”
羽裳擦了擦脸,咬着嘴唇说:“不怪你。那个茶钥家的术士是我们自己在城外惹上的。”
“茶钥家的人?”绿珠转了转眼珠,“那是我们城主的客人,如果他们在一起的话,该到上城去了。”
羽裳问:“你怎么知道?”
“哈哈,这上面都写着呢,”绿珠指了指墙上。她像个小大人一样摸着下巴,皱着眉头打量羽裳,“事情是我起的,今天反正倒霉到底,赶不上正事了,就带你过去吧。要赶紧,他们要关城门的。”
绿珠带着羽裳在城里飞快地跑着,她们顺着翠渚原往上城的方向走,道路逐渐宽敞,两边的建筑也慢慢变得严整、挺直起来。
太阳终于消失的时候,羽裳看到了白色的漂亮城墙。它立在高高的山坡上,用光洁的白色石块砌筑而成,在升起的月光下,如同银子一样闪闪发光。这才是真正羽人的城市。这付形象正是他们住在小乡村里时,无数次在梦里看到过的厌火城模样。
上城就像一个被下城的肌肉重重包围的银子心脏,它拥有三重平行的雄伟城楼,面朝下城的六座瘦长的城门,城门上方是如同月亮一样漂亮的圆拱,城墙上则雉堞林立,还有无数凹陷下去的眼口和望楼。作为西陲重镇,上千年来,它被历代城主无数次地加固、修缮、装饰、变成一块洁白的壁垒,以羽族精巧坚固的建筑技巧嘲笑着潮水一样涌来但又拍碎在脚下的蛮族骑兵。它是不可攻克的标志。
绿珠带着羽裳赶到城门的时候,那些盔甲明亮、竖着漂亮白缨的士兵正要关城门。
“等一下,我要进城!”羽裳喊道。
“什么人乱喊?”那些高大的羽人士兵问。
“哦,是个羽人小姑娘,还是个漂亮姑娘,”为首的一名军士淫邪地笑了起来,他转头对同伴们喊,“你们来看,这姑娘莫非是天香阁那妞的妹妹。”
那些人凑上来看,嬉皮笑脸地哄笑:“还真有点像,头儿,你这么惦记那丫头,不是动了歪念头了吧。”
“切,谁敢和城主大人抢女人,不要命了。”那军士挺胸凸肚,又颇有自知之明地说。他打量了羽裳一眼:“你可以进去,不过你同伴不能进去。”
他扭转头瞪着绿珠,恶狠狠地加了一句:“这些该死的肮脏的弃民。”
“呸!”绿珠朝他吐了口唾液,“谁稀罕进去。”
羽人军士冲她摇起了鞭子。
绿珠朝羽裳吐了吐舌头:“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还要我帮忙的话,夜里到码头找我吧。”她一闪身,刷地掉入黑暗中不见了。
羽裳望着她的背影呆了呆,这个女孩虽然年龄小,这短短一段路上,却仿佛成了她的保护者。羽裳定了定神,一个人往城门里走去。城门高耸,她在门脚下就如同一只微小的蚂蚁。上城的城墙如此漂亮,简直像梦里才会出现。它又坚固又漂亮,巍峨挺拔,仿佛一直上升到云端里一样,在宁州素有“云城”之称,但它如今在羽裳的眼里却带着另一种冰冷的表情。
城门洞只有十丈长,羽裳空荡荡的脚步回响在其间。再有两步,就能走进上城,可她不知道走进去后该怎么办?该往哪个方向去找那个男孩子——正是他一门心思要到厌火城里来的,如今的形势,定然和他在羽妖陡崖上所想的差别太大吧。她越走越慢,越走越是犹疑。
突然背后传来了羽人的警哨声,唏溜溜地滑过天空,城门洞内外的士兵都变了脸色,仰首看着黑漆漆的天空。
刚才那个军士冲上来扯住她的胳膊,把她压在了路旁。她刚要挣扎,却发觉城门边上的士兵都在路旁跪下,那军士也在她身边跪下,冲她厉声说:“城主大人回府,快在路边跪好了。”
“快闪开,快闪开。”数十名黑衣人喊道,骑着马飞快地冲过城门,将尘土扬了他们一脸。
一顶小轿被另一些黑衣人抬着,飞快地往城里冲去,堪堪冲过羽裳面前,突然后军大哗,有人高叫:“又有刺客!”那些黑衣护卫顷刻间将轿子保卫了个水泄不通,另有一拨黑衣人抽出武器就要冲上前去。
“且慢,是自己人。”轿子里一个低沉但威严的声音说。羽裳这才发现那些黑衣人是些无翼民,倒是训练有素,立刻束手静悄悄地退下。只见城门外一个黑影空着双手,慢悠悠地走了进来。走到近前,却是一名相貌普通的褐衣中年人。却看见轿帘中伸出一只手来招了招,褐衣人凑上前去,相互低语了几句。
轿帘里伸出来的手又摆了摆,褐衣人刚要退下,突然抬头看到一双黑如点漆的眼睛在看着自己,不由得一惊,朝羽裳看过来。
站在边上的那些黑衣的护卫也发现了,大声喝问道:“这儿还有什么人?”
守门的军士头也不敢抬,回道:“是个过路的,不过是个羽人小姑娘。”
羽裳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只觉得那黑衣护卫的首领个子瘦高,脸上似乎黑沉沉的,不似常人的脸。
那护卫首领哼了一声,喊:“赶紧把她扔出去。”
羽裳听了大吃一惊,抗声说:“我要进城去找……”
那位守门军士哪听她分辩,一手拖住她的胳膊就往外拉,一手捂住了她的嘴。
羽裳挣扎中恍惚看到轿帘抛起来一个角,城主大人似乎透过轿帘看了她一眼。而那名褐衣人也是朝她望过来,眼中精光四射,令人如被刀子指着一样不寒而栗。
羽裳被军士拖出来往城门外一推,高大的钉满铜钉的城门就吱吱呀呀地冲着她的脸关上了。她伤心地从泥地上爬起,只看见高大冰冷的白色城墙在她面前闪着光。
羽裳又往来的方向走去,想到码头去找那位小姑娘,但空寂寂的街道很快让她迷了路。她正在着急,突然眼睛一亮,看到一位熟人。
说来这也真巧,除了那个抢他们包裹的小姑娘,整个厌火城,羽裳大概也就认识这么一位熟人了——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西门外冰牙客栈的老板苦龙。只见他的胖身形在空旷的街道上悠悠而行,身边一个高大如山的影子,是他店里的伙计,夸父虎头。
他们两人刚从铁府里出来,此刻正在高谈阔论。
“你不就想要那把刀吗?为了它你可以坑蒙拐骗,无所不用,怎么就不能跟铁爷耍耍赖,把刀留下呢?”虎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