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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昭若冷冷地说,心里却觉得讽刺。
他活了十九年,这大概是他离自己的父亲最近的一次了。
从来连眼神都不愿意投给自己的父亲,也会被他这样吓一大跳吗?
他突然觉得值了。
第60章 是谁杀了他()
周毓白放开了齐昭若,退开两步,淡淡地抚了抚衣袖,又回到了俊秀谪仙一般的模样。
齐昭若弯着腰,轻轻拢袖咳嗽了两声,却很快站稳身子,依然脊背笔挺,目光凛然。
这也不是齐昭若该有的规矩。
这应该是个个性很强的人。
周毓白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邠国长公主也发现了吧?
应该是发现了的,所以才会把齐昭若送到西京去见什么张天师。
“为什么要和我说?为什么要提醒我?”
周毓白问他。
“因为你应该要知道。”
齐昭若说着。
周毓白显然对他这样的话不感兴趣,他的视线偏转开,好像开始琢磨别的事情。
齐昭若也抬眸扫了一眼周毓白,说道:“七哥,我是谁对你来说重要吗?我是齐昭若,这就够了。”
从前的齐昭若是他的亲表弟,可他对周毓白有多重要呢?
别人或许说不上来,可是现在的齐昭若可以笃定。
答案是,根本不重要。
因为他太知道,自己的父亲,就是一个如此凉薄的人。
周毓白给了他一个眼神,依然没有什么兴趣:“你觉得我能相信你?”
“你不需要相信我。”齐昭若顺着他的话:“你只需要看。”
这一世,把更多事情都看清楚。
也把那个人,给找出来。
很多事,本来就可以不用发生。
既然有机会,他就能改变很多事的结局,和很多人的命运。
这一点信心,齐昭若还是有的。
周毓白顿了顿,对于这样直接把底牌掀开给自己看的人,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齐昭若的目的,他倒是有了两分好奇。
另外一方面,抱着和对傅念君同样的态度,他其实对于抹杀掉一个奇怪的人也并没有那么热衷,何况齐昭若是来示好的。
他究竟是别人的一步棋,还是真的有些本事,还待考究。
周毓白抚了抚衣袍坐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喝碗热汤吧,晚回去姑母该找你了。”
这样,就是谈妥了。
他承认自己是他的表弟。
齐昭若轻轻松了口气。
他和周毓白,毕竟是父子,再怎样,齐昭若都是把他当作父亲的。
两人在御街分别,齐昭若望着眼前热闹的酒肆集市却一阵怔忡。
他想到了三十年后的御街,也是一样热闹。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当他以为他可以得到整个天下的时候,他死在了宫门口。
甚至连射杀他的弓箭手都没有看清楚,头朝地,一头就栽了下去,直到现在,下属们的呼喊声还在夜晚围绕在他耳边。
他手刃了仇人,可是在死的那一刻才突然醒悟过来,或许他一直,都没有看见自己背后的眼睛。
他杀了皇帝,和他的妻儿。
现在他还是三皇子崇王,那个跛了一足,不被亲生父亲所喜欢的崇王。
如今是一片海晏河清啊,那几个伯父,都好好地活着。
可是到最后崇王荣登大宝的时候,皇室已经彻底凋零了。
通往帝位的宝座到底需要沾染多少人的血呢?
他母亲的命,他父亲的两条腿,本来应该属于他们父子的皇位,全部是被崇王夺去的!
崇王一家人都死了,连那个无辜的新婚太子妃都被他一剑杀了,就当他觉得这一切是终结的时候。
却只是个开始。
周绍敏还是死了。
他死了以后,大概周毓白也活不长了。
为什么他还会输?是谁杀了他?
以前的周绍敏,现在的齐昭若不相信偶然,他知道自己年轻气盛,很多时候根本没有听过旁人的劝告。
是不是有人布了一个更大的局等着他们父子。
是不是他等着自己杀光了崇王的血脉,然后,再杀了自己?
这个人是谁?
但无论是谁,他都一定要找出来……
******
傅家这里,陆婉容给自己的外祖母写的信终于有了回音,老夫人果真身体有恙,可是总觉得是小毛病,就不愿意告诉陆婉容,陆婉容一向爱重外祖母,得知了这样的消息,心里自然立刻跟着急了起来。
傅念君觉得自己没有猜错,大概就是今年了,老夫人走的时候,应该就是在腊月底。
傅念君自然是要劝陆婉容回西京的,因为那是她们的最后一面,可是陆婉容也有自己的考量:
“大哥好不容易得了几位先生的提点,年节里跟着你三哥去司马内翰家中听学,正是受益匪浅,我怎么能这时候嚷着要回家?”
傅念君帮她出了个主意:
“陆表哥走不开,我四哥未必没有空,这件事你去告诉二婶,四哥就是再忙,也不会违拗二婶。”
“这不好吧……”
陆婉容看起来并不是很想和傅澜同行。
傅念君觉得她脸色有些奇怪,“可是四哥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没有没有。”陆婉容忙否认:“表哥待我是极好的。”
她近来确实有些古怪,可是却又不愿意和自己说。
母亲的闺中时光,傅念君听得很少,因为没有人告诉她,陆婉容自己,也对这段时光讳莫如深,傅念君实在想不起来有什么大事发生。
好在陆婉容纠结了两日,还是对陆氏开了口,陆氏备了厚礼,让傅澜送陆婉容回西京,傅七娘子的女塾也放假了,兄妹两个便一道去了。
如此傅念君送走了陆婉容,也觉得身边冷清了不少。
家中热热闹闹地忙着过年,傅琨在朝堂的事也渐渐多了起来,家里的事依然是姚氏打理,在人家眼里,姚氏常常是“红着眼眶”,“忍着极大的委屈”在办事。
傅梨华和杜淮退亲的事动静不算大,可也不算小,傅梨华足足在屋里哭了两日,谁劝都不行,最后还是傅渊冷冷地说了一句:“再哭便送她去给杜淮做妾吧,成全她的有情有义。”
这才终于消停了。
如此她母女二人这回吃了这么大的瘪,也不敢随意来找傅念君的麻烦,由此傅念君就更清闲了。
傅念君想着,这样也好,她轻松的日子并不多,等过完年,就是成泰二十九年,还有许多事在等着她。
第61章 那个少年()
年节里的时候,到傅家来往走动的亲眷友人也比往常多了很多。
傅念君不大出门,可在自己家里还是会走动的,可是她近来发现了一件很让人哭笑不得的事。
大概是从前的傅饶华太过可怕,那些年轻郎君们没有一个见着她不是绕道走的,可出了那件事后,加上她又深居简出,这些来傅家走动的年轻人们胆子也大了,竟对她生了两三分“兴趣”来。
这几天隔着树杈掩映,傅念君时常会发现有目光在打量自己。
他们大概是很想确认一下,这位傅二娘子到底转性成了个什么样子。
傅念君在心底叹气,只能决定,尽量在家里也少走动些。
傅念君摘了几枝梅花,打算给陆氏送一些过去,路上却见着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少年垂手跟在管家身后走来。
这少年大概十六七岁的模样,四肢修长,低着脸,可举止间却有些局促。
管家见了傅念君,便笑着弯腰向她行礼,“小的问二娘子好。”
傅念君点点头,忍不住又往他身后的少年身上投了一眼过去。
她觉得这人看来有几分熟悉。
能进到这里的大概也是傅家人。
傅家在城外郊县有许多良田,城外也有傅家族人聚居,许多失祜失亲的傅家支系族人,都由族里出钱建屋分地,张罗着住在城外。
可是年节里,依然有很多过不下去的远亲来打秋风。
这几天傅念君也算见多了。
管家见傅念君一直盯着自己身后的人,行动比脑子快一步,立刻一步把身后的少年挡住了。
傅念君:“……”
她很明白管家这动作代表着什么。
以为她老毛病又犯了。
管家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过激了,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回头对一直低着头的少年说:
“这是二娘子,辈分上你要唤一声姑姑的……”
那少年脸色更尴尬了,头也垂地更低了两分,嗫喏着喊了一声:
“二娘子。”
他不想喊一个比自己还小的人做姑姑。
傅念君张了张口,“你……你叫什么名字?”
管家替他答了,“二娘子,傅宁的祖上好几代前和我们曾祖太爷是兄弟,他父亲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就过世了……”
她今天怎么会问这么多,问了她也不知道啊,这样的人家族里不知有多少,偏傅念君今天好奇心大盛!
管家在心里嘀咕着。
傅宁因为听了这话,头埋得更低了。
别人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听在他耳朵里,却无数倍地放大。
“傅宁……”
傅念君有些失神地喃喃重复了一遍。
她的父亲,傅宁傅晏清,终于也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可是却是以这样一种狼狈的姿态。
傅念君忍不住望向他短了一截的袖口,甚至还能看出磨破的边缘里钻出来的破棉絮,他的鞋子看来也不甚合脚,旧的很过分。
原来他的少年时代是这样的……
“二娘子。”管家忍不住道:“您还有话吗?小的要带他去见夫人了。”
傅念君退开半步。
傅宁很快从她身边走过,从始至终,都没有抬眼看过她一次。
管家带着傅宁快步走着,嘴里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