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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味沧桑 作者:郝树声-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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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承包责任制”,不就是单干嘛。他巴不得上级是犯了严重的政治错误,遭到革命的大批判,一批批重新上台的老干部再一次下台。这一切,与他当初把刘继先拉下台,欢呼过粉碎“四人帮”的胜利,拥护改革开放很矛盾,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乡里领导批评他落实上级精神不力,他也不在乎,照样我行我素,坚持不把土地分给群众。 
  就这样,刘庆典带领我们马寨村,软磨硬抗了一个麦季。其他行政村的群众大囤满、小囤流的,放开肚子吃上了白面馍,我们寨子仅仅勉强完成了公粮任务,群众分到手的粮食比往年还少。出了门的闺女们回娘家,不再提白面馍篮子了,而是送来了一袋袋麦子。比比外村,看看自己,群众们开始不听话起来。况且刘庆典压着的上级文件,报纸上全部登了出来,瞒不过众人眼,三组、七组就不听刘庆典那一套,率先把地分了。其他组也蠢蠢欲动,准备分地。刘庆典终于撑不住劲了,召开了村组干部会议,草草地安排了一下,各村民组呼呼啦啦地就把土地分了个精光。 
  分地最好的时机应该是在秋收以后,种麦以前,那时候,场光地净,容易操作。可我们马寨分地是在三夏大忙时办的,就有些乱套。各村民组每天都有吵架打架的事情发生,他们把“捞石”砸烂、井绳剁成段儿,全部分了。四组有两户群众,为了一副牛套,大打出手,相互打伤,两家人把伤号送到医院,头上、身上缝了许多针。 
  分地以后,群众们的生产热情空前高涨,根本用不了生产队长们再操心,一个比一个晚睡早起。连六十多岁的老学究孙乃社,都克服了一生好逸恶劳的习惯,天天下地干活儿,喜得他儿媳妇说: “俺老公公像换了一个人。”只有栾二哥和刘继先,还改不了习惯,懒得种地,他们分的地撂荒了,毛毛穗草盖过了庄稼,也没有人理他们。尤其是刘继先,老婆和他离了婚,孩子也带走了,精神和骨头都散了架,赌友们忙着干活儿,没人陪他赌博。自己百无聊赖,出门怕晒,下雨怕淋,整天躲在屋子里睡大头觉。大弟刘臭蛋和二弟刘继宗,曾经日亲道娘地骂过他,他火了,说:“真是扯 蛋,你们干啥管老子?我就是饿死,也不到你们门口讨饭吃!” 
  元叔的母亲已经去世,他和那个四川婆娘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大的是女儿,最小的是个男孩。在分地那一年过春节的时候,元叔夜观天象,看到天狼星比以往出现得早,比较明亮,就判断今年成豆子。分地后,别人家仍然大量种植红薯,他却把几亩地全部种上了黄豆,套了玉米。那个四川婆娘最听元叔的话,元叔安排什么,她都说: “要得,要得。”个子虽然不高,干活却最肯卖力气,背上背着小儿子,一天到晚不闲着,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一家五口整天泡在地里,伺候庄稼胜过了伺候孩子。大女儿孙松玉也非常勤快,往玉米棵上抓化肥,抓上一把,就把玉米根旁的野草拔下来,地里找不到一根杂草。 
  孙二孬也学元叔,把自己的地种的模式同元叔一样。妹妹孙丫丫放暑假,要到地里帮助哥嫂干活,他们两口子说啥不让,要她好好读书,争取考上大学。马玉花说:“妹妹,多你一个少你一个,也累不着我们。我没有能够上学,后悔一辈子,再不能让你也走长大就嫁人这条路了。”孙二孬对马玉花的这种表现,打心眼里满意,嘴里却说:“咋,嫁给咱后悔了?”马玉花笑着说:“后悔后悔,就是后悔,你和刘臭蛋都是响赖东西!”说完,可能忽然想起了刘臭蛋让她猜谜的往事,顺手拍了孙二孬一巴掌。 
  这一年,老天爷和党的政策、民心很合拍,不管是元叔家,还是其他农户,全都获得了大丰收。元叔和孙二孬家的黄豆多,他俩合伙把那个“水打磨”修好,开起了豆腐坊。一入冬,四川女人和马玉花在家里磨豆腐,元叔和孙二孬腰里束着草绳,分别到四外村去卖豆腐。给钱可以,拿豆子、小麦换也可以,不仅有了细粮吃,手头也开始活泛起来。发旺哥就曾经赞赏地说:“有脑筋的能人就是和我们不一样,不论啥事儿都是光屁股骑扁担——有板有眼儿,比我们弄得强多了。” 
  到了这年头,没有人织布、染布了,刘庆典的小金库,我们寨子里很有名的染坊倒闭了。有一些家庭向元叔学习,合伙开起了粉坊,做粉条、粉皮的买卖,也有很多收益。 
  栾二哥还想把村里的小剧团组织起来,动员了许多人,没有人肯参加。有的人说话很刻薄,戏弄栾二哥说,二哥,唱的戏,到外边唱戏弄钱花,跟要饭吃差不了多少,是下九流的事儿,咱丢不起那份人。栾二哥很无奈,眼看六十多岁了,一生一事无成。想想自己干不动庄稼活儿,还是干老本行,唱起了大调曲子,趁着年下,到各村去做说书艺人。他重新捡起了过去的唱本子,唱了一出《李豁子离婚》,唱词朴实,唱腔优美,很受欢迎。后来,市里、县里的文化部门,专门为他这个大调曲子录了磁带,在我们那里流传很广。有一句唱词是:“长得好了吃好哩,长得不好就吃那黑窝窝。”竟然一语中的,说出了现在搞美女经济最基本的理论根据。栾二哥虽然做农活不行,到底还是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位置。  
  快到春节的时候,老学究孙乃社饮了几杯小酒,心里有说不出的畅快,也不知是自己杜撰的,还是抄袭别人的,写了一首诗,贴在屋子里: 
  日出东海落西山, 
  乐也一天,喜也一天。 
  种了几亩责任田, 
  东屋一圈,西屋一圈。(圈即囤,我们那里用茓子盛粮食,群众说是“圈”) 
  交足公粮归自己, 
  肚里舒坦,心里舒坦。 
  一壶小酒桌上摆, 
  你也端端,我也端端。 
  有吃有穿有活干, 
  行也坦然,睡也坦然…… 
  见到这首诗的人,都说好。后来,县里来了个小报记者把它抄走,登在了本县的消息报上,另配了编者按,说现在的农民富了起来,幸福的心情溢于言表,写出了脍炙人口的诗篇,说明党的政策是英明的。谁知到了后来,县里领导总嫌经济发展的速度太慢,主要是思想落后造成的。为了组织各级干部解放思想,更新观念,领导们带领县乡干部分几批到经济发达地区观摩学习。回来后,县委书记作“大步流星奔小康”的工作报告,再一次引用了这首诗,批评说写诗的这个农民,反映的是全县干部群众的心态,“这是典型的小农经济意识”,与经济发展的大潮很不合拍。当然,领导作报告,轮不到孙乃社去听,他根本不知道还有这种遭遇,要不然,又会说:“啥领导,一点水平也没有!”  
第44节 换种  
  元叔这个人在我们寨子里,算得上一个学识渊博的人,他读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书,积累了一肚子学问。但他却没有老学究孙乃社爱好掉书袋子的那种酸腐,也没有孙乃社喜欢写诗的那种浪漫。 
  元叔是一个很讲究实际的人,每隔一个时期,他的脑子里就会产生一个怪念头,促使他从实用主义出发,努力钻研这一个课题,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用自己创造的独特学习方式,钻研过初等代数、几何、物理、化学,不亚于一个合格初中毕业生的水平;钻研过玄学,快把孙乃社那一包书读烂了。除了知道自己眉心里那一颗红痣不“主贵”外,对天干地支、阴阳五行、十二生肖等知识弄得滚瓜烂熟,在相面、占卜和看风水方面颇有心得,只不过碍于出身地主家庭,避免祸从口出而深藏不露。在这一方面,比起后来在祖师顶住持的长老“静宇”道人来,是一个世外高人。 
  最终,元叔走上了钻研医学的道路。物理、化学和玄学,这几种风马牛不相及的学问,竟然能够杂交,对于元叔钻研祖国医学宝库很有帮助,使他比我们那里其他医生的中西医基础功底和理论水平,要深厚得多。他在治病时,常常熟练地运用理化、玄学和医学理论,对各种疑难杂症,通过望闻问切,得出比别人更加深刻的结论。他对疾病成因判断得正确,再加上中西医兼顾,敢于并善于用药,处方独特,标本兼治,医好了许多其他医生束手无策的病人,从而使他在我们那一带名声大振,经常有人上门找他看病。 
  元叔的实践证明,一个有脑筋并肯动脑筋的人,只要朝一定的方向钻研,就会搞出名堂来。知识其实是一种网状结构,各学科之间相互交叉渗透,可以启迪思维,开阔视野,丰富心灵,激发和提高人的参悟能力。元叔好像一粒饱满的种子,只要水肥条件合适,一定能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存在决定意识,环境决定生存;生存需要产生知识追求,知识追求产生学习动力。元叔在其他方面,没有过多的建树,最终转向钻研医学,是他这么一个能人,在当时农村缺医少药的情况下,走出的必由之路。 
  在本书的上卷里,我们已经知道,元叔还钻研过农业应用技术。有一段时间,元叔对搜集农业生产、气象节令方面的农谚入了迷,积累了满满的几大本子。他对所能搜集到的每条谚语,不仅加上了批注,记载出处和注释,还举出具体的例证。他搜集的这些资料在杜思宝看来,比许多正式出版物,内容要翔实得多。可惜,他在这条道路上,没有走得太远,让他与一个农业土专家失之交臂,要不然,他同样在农业生产技术方面,有所造就的。   
  在改革开放前的几年,贵亭叔日渐衰老,终于干不了生产队长了,他主动地向支书刘庆典撂了挑子。贵亭叔向支书举荐的继任人,是从部队转业的党员、当着我们第八生产队保管员的刘庆河。刘庆典觉得刘庆河这个人太聪明,对自己是一个潜在的威胁,所以不同意贵亭叔的主张。他说:“这事儿,还是叫继安干吧。继安这孩子老实,办事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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