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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鬼在树荫下奔走,四蹄欢快,渐渐浮空,马车上几乎感觉不到震感。
张梨棠想起来他的书童,神情郁郁。
青丘是他小时候捡回来的,那时候正是寒冬腊月,他听说城郊有个闹狐的房子,被人说动了要一起去见识见识。
闹狐和闹鬼本几乎没什么两样,狐狸、黄鼠狼这一类东西成精得多,盘踞在空屋里与人不相往来,如果有闯入他们领地的,很容易被他们捉弄。
张梨棠那时候不知天高地厚,年纪小也正是皮的时候,和几个熊孩子一起闯进狐舍。
结果自然是被捉弄得很惨。
有一户李姓的孩子心里气愤不过,要放火烧屋,被他死死地拦住了。
狐狸也不是吃素了,他们想要放火烧屋,转眼就被烧了裤脚,几个孩子当场就在地上打滚,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一个瘦小的孩子,拎着水桶浇灭了火。
这个瘦孩子,就是青丘。
青丘是狐狸养大的。张梨棠当时并不知道,他只觉得这个孩子可怜,又听说他没有家人,一直在狐舍里住着,就把他带回了家。
青丘聪慧,虽然身子不好,但是机灵。
张母心善,就把青丘留下,给张梨棠做了伴读。
有一天瞧见青丘和狐狸嬉闹,张梨棠这才觉得他不一般。
然后他才知道,青丘是被狐狸养大的。
青丘把张梨棠带回去过狐舍,可是狐舍却已经狐去楼空。
张梨棠在狐舍里找到一张字条,是狐狸留给青丘的,原来他们留下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照顾青丘。
等青丘有了归宿,他们也就离开了。
张梨棠还记得那时候青丘哭得稀里哗啦,趴在他身上不停的哽咽。
那时候,他就发誓好好好对待青丘。
青丘和他一起长大,说是书童,其实更甚竹马,可是他却没有保护好青丘,反倒被青丘救了一命。
张梨棠说着他和青丘的事,槐序听着,却从他的眼里看见了不一样的东西。
“有趣。”槐序暗道,兴许这个书呆子还没发现,自己已经对那个叫青丘的伴读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
“不过不知道倒也未尝不是好事,起码不用在青丘死后太过伤心。”槐序想着,也不揭破。
等到了青丘遇害的地方,张梨棠从马车上跳下去,在山上搜寻。
槐序伸手在树上轻轻抚摸,感应了一下林中的情况,就直接找到了躺在一片碎石上的青丘。
青丘生得眉目清秀,只是面上满是鲜血,胸口更有一个横贯胸膛的巨大创口。
但是,他却没死。
“奇怪……”
槐序沉吟一声,伸手抚在青丘的额头,一股生发之气从槐序的手掌流淌到青丘身上,缓缓激发他的生机。
但是当法力到了青丘的心口的时候,槐序遇到了阻碍,一个发光的内丹在青丘心口滚动,正是这颗内丹保持着他的心脏没有凉透,吊着他的性命。
“狐丹?”槐序眼里带着兴趣,眼珠子在青丘身上打了个转,最后缓缓定神,没有把狐丹强行挖出来。
“梨棠,你过来看看,这是你的青丘吗?”
槐序收手侧立叫道。
张梨棠听到槐序的声音,连滚带爬的跑过来,看到青丘身上的凝固的黑色血液,眼泪啪嗒一下就掉了下来。
“青丘……青丘……”
槐序轻笑了一声,道:“梨棠可莫要再哭了,你这青丘可还没死透呢。”
“什……什么?”张梨棠脸上挂着泪,又惊又喜,看起来颇为滑稽。
“他还没死透。”
槐序唤来泉上人,指着青丘道:“你瞧瞧他。”
泉上人是狐仙,会许多救人的法子,当场就折木为针,封住了青丘胸口的大穴,喂他吃一粒吊命的参丹。
“他是狐狸?”槐序传音问道。
泉上人吩咐山宝和木贵做了一副简易的担架,小心把青丘抬回马车。听到问询,小心回道:“不算,他是半个狐狸。”
槐序点了点头,暗道:“难怪会被狐狸收养,原来是狐狸和人的孩子。”
张梨棠前一刻还被槐序的色相吸引,这一刻就好像被重新唤醒了灵魂,整人的目光都粘在青丘身上。
“张公子不必担心,在下已经为他封住了胸口几处大穴,不会再流血了,回到城里只要缝好了伤口,好生修养就可以了,不会出事的。”
泉上人安抚道。
更何况他心口还有一颗狐丹,哪怕不去管他,十天半个月也就自己好了。
张梨棠舒了一口气,强笑一声,道:“兄长见笑了,我和青丘情同兄弟,他出事了,梨棠心里也没底。”
槐序略微古怪的笑了一下。
兄弟之情?
他略过这个话题不提,道:“青丘不会有事,不过你倒是未必安全。”
张梨棠脸色一凝,“却庸兄是什么意思?”
槐序指了指隔壁的马车,道:“梨棠第一次来金华,想必是不知道,这方圆百里,除了马箕山有一伙人落草为寇,可再没有山贼。”
张梨棠不是笨人,面色当即一变,腾得一下站了起来,脸色难看。
也幸亏这车厢宽阔,不然非让他撞到头不可。
“我说,我说姑父怎么会突然重病,姑姑却怎么也联系不上!”
张梨棠咬着牙,被槐序拉着坐了下来。
“梨棠,还没有到金华,你不必着急上火,也许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
张梨棠皱着眉头,顺从槐序的安抚,他看了一眼青丘,又看了一眼槐序,闭着眼睛定了定神。
金华陈家也是县中大户,陈家的老爷,也就是张梨棠的姑父是金华书院的教习先生,在当地也算是颇有些名望。
张梨棠之所以游学到金华,也是为了秋闱做准备,想从姑父这里得些指点。却不想人还没有到金华,就已经涉及到这等阴私污浊。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竟然能牵连到他身上,甚至让人不惜□□?
张梨棠一边思索,一边和槐序商量。
槐序听着,也不发一言。
这是张梨棠的劫数,却不能让他多插手,他在其中帮衬一二也就罢了,若是插手过多,可不见得是好事。
第十章 晏儿()
狼鬼一路奔行,阳光完全被槐序遮挡,因此狼鬼毫无顾忌,在正午阳光最盛的时候到了金华。
张梨棠心急青丘的伤势,把青丘送到了医馆,泉上人想瞧瞧这半个狐狸后辈,也跟着去了,而槐序则去物色落脚的地方。
这两车的妖鬼,若要住客栈,实在不安全,倒不如盘一间宅子,随他们怎么浪荡去。
槐序久不下山,对金华实在不熟悉,就连泉上人上次下山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槐序摸了摸下巴,从马车里抽出一把浮着蓝色水纹的纸伞,把伞撑开,宴娘子的身形在伞下出现。
宴娘子被阳光一冲,吓得惊叫一声,被槐序一根手指按在唇上。
“嘘……”
槐序修长的手指竖在眼前,清俊的脸上浮着笑意,浓绿的树冠张开,如同华盖一般把阳光全部收拢。
“晏娘子无需担心,拿稳了伞,便不会被太阳晒到了。”
晏娘子的脸红了红,伏了伏身子,抓紧了手上的纸伞。
“晏小娘子,我久不下山,对金华并不熟悉,不知道宴小娘子可还熟悉?”
槐序揉捏着狼鬼的耳朵,狼鬼轻轻地哼了几声,慵懒舒适。
晏娘子瞧着姥姥并不是传说中那般凶恶,难以交流。
她生性胆小,仍旧需鼓起勇气才能开口说:“姥姥,奴婢乃是新死之鬼,才大半年,想来金华也还未曾大变。”
槐序笑了起来,眼睛眯着好似新月。
“晏小娘子可不要说什么新死之言,对于我们来说,死亡只是开端,甚至是第二次选择的机会。”
槐序揉了揉晏娘子的脑袋,晏娘子最多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放在未来,还是个孩子,而现在,她却已经嫁作人妇了。
晏娘子有些羞怯,但槐序手掌的温度却实实在在的从她头顶流淌下去,汩汩如同泉源,灌溉进她的心田里。
仿佛是被槐序的抚摸赋予了勇气,晏娘子也笑了起来,道:“那姥姥随我来吧,奴婢小名三娘,在家里年纪最小,才被他们叫做晏小娘。”
晏小娘走了几步,又停下,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道:“姥姥,我这副样子,恐怕会吓到人。”
槐序轻笑了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指甲大小的白陶面具,把绳子穿了,挂在晏小娘的脖子上。
“这样,他们就认不出你了。”
晏小娘摸着胸前的挂坠,笑了笑,道:“金华的房子不好找,若是我们自己找,定然是要跑断腿的,所以还是找个靠谱的牙人比较好。我认识一个牙人,他的父亲是县衙里的老主簿,为人正直,还算可靠。”
晏小娘带着槐序走了一路,在一个巷口停下,巷口种着两棵梧桐,在巷口第一家有一个小门店,晏小娘指了指门店,笑而不语。
槐序给她投过去一个赞许的目光,换来一个微笑和亮晶晶的眼神。
有牙人帮忙,槐序又不差钱,牙人领着槐序走了几户,最终槐序敲定了一户水边的三进三出的院落。
付了一笔不菲的费用,槐序获得了院落的拥有权。
至于户籍什么的,槐序用不上。
山宝木贵一进门就脱了画皮,化作原形,一个在院子里的树荫里盘踞,一个在假山上俯卧。
狼鬼甩了缰绳,化作四头狼,足下生风,踩着青幽幽的鬼火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槐序也没有约束他们,把年纪最大、最沉稳的黄大郎和遁术学得最好的黄五郎留下看着他们,槐序带着黄三郎和黄六郎出门。
“晏儿,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槐序和晏小娘沿着河水行走,青石板上只有槐序的脚步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