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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序往日是温和的,却总缺了什么,今日见过,忽然觉得,也许是缺了些“人气”。
伴随着槐序闭关,整个黑山都沉寂下来。
白献之主持着兰若居,偶尔会有鬼神路过,在兰若居中享用美食,也顺带着,将兰若鬼市的名头带了出去。
兰若居日常所需不少,仅仅靠黑山难以满足,因此山上经常要下山采买,或是去金华的集市,或是拜访各个山头水涧,以补足山上所需。
这一日,正是黄九郎当值,要往茯山采买茯苓,黄九郎在泉上人处领了一道符召,贴身收好,背着布褡裢就下山去了。
黄九郎穿着黄衣戴着黄帽,背着布褡裢,化作一只硕大的黄鼠狼朝山下飞奔而去。
黄九郎前脚离开,后脚就有一只绿豆眼的老鼠吱吱乱叫,跟着他下山去。
黑山不远处的小村里,一个老头痴痴呆呆的坐在门边,见到老鼠在身前站定,这痴呆的老头眼里才注满了神采。
“乖儿,有消息了?”
“吱吱……”
老头的眼色一下就变了,冷笑一声,把老鼠放到地上,就朝村外走去。
“公公,你去哪?”老头从板凳上站起来就有,身后的儿媳连忙追了出来。
老头自然不会回答,反正这具身躯很快就会没用了,不值得多费神,只是越走越快,几步就将身后的儿媳甩开。
这副腐朽的身体并不堪使用,只有燃烧气血精魂,把阳寿都烧了,才能迸发出强大的力量供占据着躯体的灵神使用。
“不过是个蝼蚁。”二春道人冷笑一声,暗道:“能为我所用已是莫大的荣幸,又值得费什么心思呢。”
黄九郎沿着大路去了茯山,这条路被槐序花钱重新修整过,黄九郎在这条路上,催动怀中的符召,微微发光,就能感受到暗埋在路面下的阵基,借着这阵基,就能避开人的耳目,日行千里,直入茯山。
茯山有一窝狐狸,看管着茯苓生长,平时也用茯苓去山下换些生活用品,黄九郎来得正是时候。
黄九郎采买茯苓,留下来一瓶狐狸用得上的丹药,就朝山下走去。
草丛浮动,老头一动不动的站在茯山下,浑身都渗出血汗。硕大的黄鼠狼在草丛里抬起头,就看到了老头。
黄九郎心生不妙,缓缓后退着。
老头咳了一声,吐出一口血痰,道:“孽畜,别逃了,你想逃到哪里去?”
黄九郎化作人形,小心戒备着,叫道:“你是什么人?”
老头嘿嘿一笑,却不答话,抬脚在地上一跺,泥土仿佛活过来一般,化作绳索扣住黄九郎的脚踝。
黄九郎脸色一变,使了个幻术,缩小身形,脱身而出,朝山下跑去。
黄九郎跑得飞快,只要到了大路,这老头就不可能追得上他。
老头脚踩大地,泥土在他脚下蠕动,带着他前行,缩地成寸。
“孽畜,你也别怪我,要怪,只能怪你跟错了主子。”
黄九郎这点微末道行,远远无法和二春道人想比,若非这个老头的身体已经气力不足,甚至连逃跑的机会也不会有。
二春道人不知道黄九郎的心思,却也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那容得黄九郎逃脱,于是在口中念诵秘咒,扯下左臂化作一道血箭飞射出去,正中黄九郎的后心。
老头狞笑一声,上前捏住黄九郎的咽喉,“我问你话,你是活着答,还是死了答?”
黄九郎啐了他一脸口水,哈哈大笑,道:“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老匹夫,大王会为我报仇的!”
老头被吐了一口口水,脸色顿时难看之极,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就死来吧!”
老头正要发力结果了黄九郎,冷不防身后忽然一阵劲风,正打在他的腿上,让他跌了一跌,手上一轻,黄九郎已经不见。
老头回头去看,正瞧见一只黄皮狐狸背着黄九郎往山上跑去。
“畜牲!”
黄九郎被狐狸背在身上,已经气若游丝,在狐狸耳边耳语道:“不要上山,你们打不过他,你听我说,下山往南走,直上大路,我怀中有一道符篆,你念动法咒,就可带我回黑山。”
黄九郎断断续续将法咒念给狐狸听,念得几句,已经出气多,进气少。
“带我回黑山……”
狐狸感觉到黄九郎已经没了声息,身后老头越追越近,狠狠咬了咬牙,转头转进灌木丛,另寻小路下山。
那老头追之不急,只见得一只狐狸背负黄鼬上了大路,就越走越快,快到他都追不上。
“该死!这里不能待了!”
说着,就弃了这具破败的身体,灵神悄然遁走。
没了二春道人的灵神压制,先前强行用秘法逼迫出来的力量迅速迎来反噬,老头直挺挺的倒在路边,周身都冒出血来。
第三十七章 摩耶三相()
灯火低垂,灯花噼啪作响,寂静的大堂里显出一股诡异的气氛来。
白献之穿着苍云纹的白衣,坐在上首,眯着眼睛,把玩着手中的玉钩。
这枚小小的玉钩是槐序用玄阴佩雕琢出来的,共有一对,白献之取了一枚,还有一枚被他挂在槐序的腰上。
黄皮狐狸跪在地上,一身血迹,身边放着已经没了气息的黄鼬。
黄皮狐狸瑟瑟发抖,他已经将所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了,白献之却没了声响,这般寂静,让他从心底感到不安。
这些大人物,一言就能决定他的生死。
门口传来慌乱的脚步声,黄十九郎扶着老母亲黄姑婆进来屋子,黄姑婆须发皆白,穿着一身黄衣裳,人立而起,右手拄着拐杖,左手被十九郎扶住,颤颤巍巍的进了房子,身后跟着七八个兄弟。
黄姑婆眼睛不好,但一眼就认出躺在地上的是自己的儿子。
老太太脸色发苦,昏黄的眼睛里露着哀戚,声音也微微颤抖,压抑着沉重的悲哀。
“儿啊,娘看不得九郎,看了,我就要随他一起去了,你们去看你兄弟最后一眼。”
老太太忍住悲哀,不敢多看一眼,她还有很多孩子,她怕自己忧思过度,连剩下的孩子也无法照看。
白献之把黄姑婆扶到座椅上,道:“姑婆,九郎的事,我很抱歉,请您节哀。”
黄姑婆摇了摇头道:“不怪你,不怪你,若不是大王收留,我们一家老小早就葬身狼口,哪里还有今日。”
“这是他的命数。”黄姑婆说着,就流下泪来。
白献之沉默,随后对着黄皮狐狸道:“你把适才所说同姑婆再说一遍。”
黄皮狐狸应了一声,又把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黄姑婆承受着丧子之痛,却也没有心神混乱,仍旧仔细听着,这是岁月历练来的刚强。
听着狐狸说到黄九郎嘱托他把自己的尸身带回来,黄姑婆闭着眼睛,眼泪直流。
半晌,黄姑婆才道:“好孩子,是你把九郎送回来,不至于让他死后还要遭人侮辱,谢谢你。”
黄皮狐狸低低应了声,乖巧道:“姑婆节哀。”
黄姑婆看着他一身黄皮子,身上还沾着九郎的血,又乖巧懂事,忽然心中一动,问道:“好孩子,你可有亲人,可有名姓?”
狐狸道:“我还有个远亲,只是远在狐山,父母双亡,因此在茯山求生,别人唤我小黄。”
黄姑婆道:“我没了一个孩子,你可愿意做我的干儿子,承了九郎的名字?”
狐狸没有父母,有个来历不俗的黄姑婆愿意收他,哪有不同意的,便道:“我愿意,见过干娘。”
“好好好。”黄姑婆抹着眼泪,把黄九郎搂到怀里痛哭。
白献之不想打扰他们的情绪,只是他却不得不问过:“姑婆,九郎是您的孩子,他遭劫也是为了黑山,我要用九郎的尸身探一探事情的始末,不知道使不使得?”
黄姑婆有些迟疑,不知如何决断,对死人做法,总有些不好处,尤其是涉及灵神的法术,或许会干扰到魂魄转生。
这也是为什么黄姑婆感谢狐狸将九郎的尸身送回来。
但是十九郎却劝道:“母亲,九哥死得不明不白,若是找不出仇人,如何报仇?二大王法力通神,必不会干扰到九哥转生。”
黄姑婆把目光转向白献之,白献之点头应了。他若要避免这些禁忌,自然是小菜一碟,之所以要多问一句,不过是看在黄姑婆一家的情份上,怕他们心里有结,对槐序不好罢了。
黄姑婆道:“请二大王施法。”
白献之点了点头,先来看黄九郎的尸身,就在尸身上感应到土行灵气,心知对方必然精通土行道法。
黄九郎是被捏断了脊柱,震碎了经脉而亡,听狐狸的话,似乎灵魂并没有遭到毒手。此刻灵魂不在身边,看来只能去幽冥一问。
白献之皱了皱眉,黄九郎的灵魂若是入了谜障,进了阴土,他要施法,还要不伤黄九郎的魂魄,只有亲自下去一问。
只是他最是厌恶阴土环境,他作为“黑山老妖”被镇压在阴土五百余年,要下阴土,势必还要看到故地,让他想起不愿回忆的过往。
“罢了。”白献之叹息一声,槐序在闭关,能做这事的,也只有他。
“取水来。”
黄十九郎端来木盆,白献之脱了靴子,把脚浸入水中。
水通幽冥。
天上有天河,人间有四海四渎,阴土有三途川,水贯穿了三界。白献之闭上眼睛,耳旁就逐渐传来了水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大,随后整个人一震,再次睁开眼睛是,已经是在一片阴暗的世界。
天空中一片暗黄,太阳投影下来的暗日挥洒着昏黄的光芒,白献之站在水中,旁边是开满了死人花的河岸。
阴风惨澹,白献之的脸色有些僵硬。他深吸一口气,从水中走出去,沿着河流,走向黄泉路。
兰若寺,藏经阁灯火通明。
槐序卧在软榻上,六道轮回盘